張向北和老橋兩個,在街上逛著,城崎很小,沒逛多久,他們就把河這邊的街道逛到了頭,過了大谿川上的一座石橋,接著逛河那邊的街,這邊的街道和那邊一樣,也很熱鬧。


    河兩邊的街道,雖然開的店鋪不一樣,但整個氛圍和氣質是一致的,河的那邊和這邊,就像是一張樹葉的兩個邊,中間的大谿川就像樹葉的葉脈,如果不仔細分辨,很難分出兩邊的差別,特別是像對張向北這種不喜歡鑽店鋪的老外來說。


    張向北覺得,要是他自己一個人,很可能就會把河這邊和那邊的街道搞混。


    他們往前走了段路,老橋說哥們,我們吃點東西。


    張向北說好啊。


    老橋踅進了邊上的一家店,張向北抬頭看看頭頂的店招,不用老橋和他說,他也知道這裏是什麽,店招上有四個中文字“炭火串燒”。


    這家店是典型的夫妻老婆店,而且還是老夫妻老婆店,吧台後麵負責接待和服務的是一位老奶奶,看到老橋就開心地笑了起來,和老橋說著什麽,從旁邊門裏鑽出一個腦袋,是他丈夫,負責製作菜肴,他也笑著和老橋打招唿。


    張向北悄聲問老橋,在這裏,你到底認識多少人?


    “差不多店裏的都認識吧。”老橋說,“我每次從東京迴來,都會來城崎。”


    張向北奇怪了,問:“你自己家裏就有溫泉,還要跑到這裏來泡溫泉?”


    “不是。”老橋用手指篤了篤吧台,“來吃東西。”


    “也對,你家是在鄉下,到這裏,就算是進城了。”張向北說,老橋大笑。


    兩個人就坐在吧台前,老橋一邊和張向北說話,一邊又要和老太太說話,不用點吃的,老太太夫婦似乎都知道他們需要什麽,也許老橋前麵和他們嘰裏咕嚕說著,就是在告訴他們他需要什麽,張向北不知道,反正,老太太不停地給他們上來一份份串燒。


    串燒的味道很好,有張向北認識的,像烤鮮貝、魷魚、海蝦、四季豆等等,還有張向北不認識的一些魚類,兩個人先喝當地的城崎啤酒,這是百分之百的麥芽酒,口感不錯,接著喝當地一種叫地藏酒的白酒,度數不高,口味說實話,也很一般。


    但他們剛剛泡了兩個多小時的溫泉,又逛了會街,這個時候,再不好喝的酒,喝起來也是瓊漿玉液。


    吃飽了,和那對老夫婦告別,張向北跟著老橋不停地鞠躬,兩個人走到街上,老橋建議迴酒店先睡一會,起來再出來泡溫泉,反正七個外湯都是從下午的兩點半,開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張向北說好。


    走迴去的路上,路過了鴻之湯,這裏今天關門不營業,老橋和張向北說,七家外湯,每天有一家輪流休息,正好一個星期,所以,你一天要想泡完七個外湯是不可能的,必須兩天。


    還有,同一個溫泉,男湯和女湯會輪換,今天男湯的池子,明天就是女湯,這樣,你今天去過的溫泉,明天去的時候,就是不一樣的池子。


    “我去,這都是為了讓人在這裏多待幾天吧?”張向北說,老橋嘿嘿地笑,顯然是的。


    他們路過了賣但馬牛和蔬菜的店,張向北對這些有興趣,進去看了看,發現這裏上好的但馬雪花牛排,居然比國內超市還便宜,真是豈有此理。


    老橋安慰他說,不是所有的但馬牛肉,都是神戶牛肉。


    “知道啊,要a3以上的才是,但這牛肉,看著就不錯。”張向北說。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還看到一家店的大樓牆上,爬著很大的一直鬆葉蟹的模型,不用問也是餐館。


    “可惜,現在不是鬆葉蟹的季節,不然你應該嚐嚐,這裏的鬆葉蟹不錯。”老橋和張向北說。


    他們迴到了酒店,各自進了房間,張向北暫時還沒有睡意,他坐在窗前朝下看著,看著下麵的街道,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窗戶打開著,可以聽到從街上傳過來的木屐踢踢踏踏的聲音,看到一個個穿著浴衣的身影,在柳葉叢中出現又消失。


    張向北想到了,自己迴去杭城也沒有什麽事,他是待婚的新郎,卻又是一個被這個社會放逐的人,在杭城,每一個他認識的人都很忙,隻有他一個人閑著沒事,每天在“枕水茶樓”泡著。


    張向北站了起來,走去了隔壁,和老橋說:“明天你一個人迴東京去上班吧,我想在這裏待幾天。”


    “真的?”老橋問。


    張向北點點頭,他想到了,與其迴去杭城在“枕水茶樓”泡著,還不如在這裏的溫泉裏泡著。


    “真想好了?”老橋又問了一句。


    張向北說對,想好了,你怎麽這麽囉嗦。


    “又來了一個誌賀直哉,你一個馬上要結婚的人,不會也受了傷吧?”老橋捂著自己的胸口說。


    張向北罵了一聲“滾”,接著問:“你說的這個誌賀直哉,到底怎麽了,他是想不開,要到這裏來結束自己?”


    “不是不是,他是被電車撞傷,來這裏療傷的。”


    “那就是交通意外了。”張向北說,老橋說對。


    “你要是真決定留下來,我給姐姐打個電話。”老橋說。


    張向北一愣,問:“給她打電話幹嘛?”


    “讓她給你安排房間,反正你也不差錢。”老橋笑道,“這裏最好的酒店,西村屋本館的經理,是姐姐的同學,你住在那裏,他正好可以照顧你,要不然,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們也不放心。”


    張向北笑道:“有什麽好不放心的,我,是我,你還擔心什麽?”


    “是你又怎麽樣,你在這裏,一個人也不認識。”老橋說,“對了,那裏最好的房間,含早晚餐,大概九萬日元一天,也就是人民幣五千左右,沒有問題吧?”


    張向北說沒問題。


    “哥們,不是我小氣,舍不得住那裏,是今天那邊沒有房間了,我想就一個晚上,這裏……”


    老橋解釋著,張向北罵了一句:“真囉嗦。”


    老橋笑著給姐姐打電話,把事情和姐姐說了,過了一會,姐姐又迴電話過來,老橋和張向北說,訂好了,現在是旺季,西村屋本館的房子很緊張,經理說通了一位客戶,把他訂的房間挪到了分館去。


    張向北趕緊說謝謝!


    兩個人本來是說睡一覺起來,再去泡溫泉的,結果等到醒來,外麵天早就大亮,已經是上午八點多鍾。


    兩個人吃過早餐後下樓,退了房,去西村屋本館,日本的酒店,一般都是要到下午兩點多三點才可以入住,但因為是姐姐昨天就講好的,所以他們現在過去也沒有問題,如果房間裏客人還沒有走的話,也會安排地方他們休息。


    或者,他們把行李放在酒店,可以換上酒店的浴衣,去繼續他們的外湯巡遊。


    西村屋是由一組三幢兩層的木結構老房子,圍合著中庭和大大小小的側院組成的,已經有近百年的曆史。


    一九二五年,關西地區發生了震級七級的“北但馬大地震”,在這場大地震中,城崎失去了數百條生命,同時整個木建築居多的古鎮,幾乎變成一片廢墟。


    西村屋家裏當時的當家人,是城崎的鎮長,他帶領著大家開始震後重建,最早的西村屋就是從那時開始,到了一九六o年,建築設計師平田雅哉對西村屋進行了重新設計和規劃,現在的西村屋,就是他的傑作,已經成為了關西地區有名的建築設計之一。


    老橋和張向北到了西村屋,他們穿過了一個類似山門的酒店大門,裏麵是一個小型的停車場和院子,姐姐的同學,西村屋的經理在酒店大堂門口等他們,一個很帥的小夥子,也是西村屋家裏的人,年紀比張向北和橋本大兩歲。


    橋本叫他焦尾醬,張向北也跟著叫。


    焦尾和他們說,張先生運氣真不錯,原來的客人一早就走了,所以房間已經整理好,現在就可以入住。


    進入大堂需要換鞋,張向北他們把鞋脫了,邊上馬上有一個小夥子把鞋拿走去清潔和擦拭,他們換上了酒店的拖鞋,接下來的幾天,張向北基本就看不到自己的鞋子了,每次穿著浴衣要上街的時候,小夥子就會給他拿過來一雙木屐,給他穿上。


    隻有一次,張向北沒有穿浴衣,而是穿著自己的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小夥子不用吩咐,拿過來的不是木屐,而是張向北自己的鞋子,知道他這不是去泡溫泉,而是要去附近的大師山上走走,或者要去赴比較正式的約。


    小夥子這麽殷勤和聰明,反倒讓張向北每次要出門,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可出可不出的時候,幹脆就不出門了,這是後話。


    焦尾領著他們,先參觀了一樓的西村屋博物館,裏麵展出著西村屋的建築設計圖和相關的資料,還有和城崎有關的曆史實物,接著,有女將領著他們去張向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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