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在車上睡著了,是被人篤篤敲玻璃的聲音吵醒的,他睜開眼睛,看到一位城管站在外麵,身後停著一輛摩托車,他正敲著自己的車窗玻璃。


    張晨把車窗按下來,問:“幹嘛?”


    “快走,快走,這裏不能停車。”城管說。


    張晨指了指前擋風玻璃,問:“你已經貼過一張了,還想再貼?”


    城管說:“你要是不走,我就貼,看看那張,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前的了。”


    “你真可以。”張晨笑道,“這麽熱的天氣,還是中午休息的時間,你也不歇著,還要在大太陽下麵跑,還真是誰知罰款單,張張皆辛苦,怎麽,這個月的任務沒有完成?”


    城管白了他一眼,不耐煩地說:“讓你走就走,怎麽這麽囉嗦?”


    “我吃了早飯再走。”張晨說,“油門都踩不動了。”


    張晨肚子真的很餓了,他拿過副駕座的油條,吃了起來,油條被炸了兩次,再被車裏的冷空調一吹,很硬,咬也咬不動,張晨一頭咬著油條,另一頭用手用力地拔著,好不容易咬下了一截。


    城管看著也笑了起來,問:“開這麽好的車,吃的這麽不講究?”


    張晨說:“車是老板的,我是司機,錢都被你們罰光了,我不吃這個,還能吃什麽?”


    “你們老板他不管飯?”城管問。


    “不管,我們老板很小氣。”張晨說著打開了後備箱,和城管說:“兄弟,我懶得下車,你幫我後麵拿瓶水,給你自己也拿一瓶。”


    城管果真還去尾箱裏拿了兩瓶水,遞給張晨一瓶,拿著另外一瓶朝張晨晃晃:“謝謝!”


    張晨擺了一下手。


    城管和張晨說:“吃完了就走,前麵領導經過這裏看到,讓我過來的,不然,我才懶得過來。”


    張晨說好,謝謝!


    城管上了自己的摩托車,朝張晨揮揮手,走了,張晨看到他的後背,就剛剛在車外站著這麽一會,已經濕透了。


    張晨看看手表,已經快一點鍾,再看看自己的手機,有十幾個未接電話,居然都沒有把他吵醒,這些電話,分別是趙欣、小芳、慧娟和小莉打來的,張晨這才想起來,他還答應過趙欣,到杭城就發微信給她的,結果早忘到天邊外了。


    他坐在那裏,一邊吃麻球,一邊迴電話,等電話迴完,麻球已經三個下肚,感覺肚子裏有點東西了,旋開水瓶蓋,灌下幾口水,這才啟動車子,開到前麵嚴家弄的盡頭左轉,往景芳繞出去。


    張晨到了“飲食男女”,下麵加工車間已經忙碌異常,恢複了往昔的正常,培訓室裏的培訓,也照常進行著,杜濤看到張晨來了,遠遠地舉起手裏的馬勺,朝他比劃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唿。


    張晨上了樓,走到小莉的辦公室,小莉一個人坐在那裏,張晨問:


    “慧娟呢?”


    “太平無事,她當然迴土香園去了。”小莉說。


    張晨在小莉的對麵坐下來,問:“一切都正常了?”


    “正常了。”小莉說,“對了,老板,我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讓這個客人賠啊?他害我們這一下,昨天晚上加今天中午,最少四百桌,光昨天給客人打折,我們要支付給土香園的,就有二十九萬多塊。”


    張晨瞪了小莉一眼,罵道:


    “你想什麽呢?這個錢你找客人怎麽要,是他指揮疾控中心,讓你把訂單都停掉的?做餐飲的,碰到了這種事情就算倒黴,隻能啞巴吃黃連,比如有小孩在餐廳裏跑,明明是他撞到我們的服務員,腦袋被盤子砸破,我們不僅要賠醫藥費,還要賠其他費用。


    “就是有人在我們餐廳,自己不小心摔去摔傷了,我們照樣要賠,你以為服務行業這麽好做?”


    “那不是太不公平了?”小莉叫道,“以前我管專賣店,客人衣服要是買去,自己搞破了想來換,我和她打架也不換給她,憑什麽啊!”


    張晨哭笑不得,他說好,你厲害,“那我問你,你去叫這個客人賠,結果他不肯賠,接下來你怎麽辦?”


    小莉想了想說:“那我們可以和他打官司。”


    張晨點點頭:“不錯,等你官司打贏了,客人也都逃光了,誰敢去一個抓住客人一點錯不放的酒店吃飯,何況人家全家,連他請的客人都一起拉肚子,被送進醫院,已經夠倒黴了,你還揪住不放,有沒有一點的同情心?這樣的店,不千夫所指才奇怪。


    “不管是線上還是線下,你記住了,永遠沒有店大欺客這一說,身段一定要柔軟,做餐飲的,是最要講麵子的行業,也就是讓人看著你,永遠是光鮮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小莉想了想,搖了搖頭:“不知道,老板你說為什麽?”


    “因為一個店的口碑,是靠人口口相傳傳出去的,同樣的道理,口口相傳,也可以把你的壞名聲傳出去,一個店的牌子要是倒了,名聲臭了,你的菜再便宜,再好吃,也不會有人敢來吃。”張晨說,“想想你自己,你會去一個名聲很臭的酒店吃飯嗎?”


    小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張晨繼續說:“你看看慧娟,為什麽就像是個兩麵人,對內,酒店裏的人人人都怕她,她要求很嚴格,但是對外,對客人,客人哪怕是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也一樣笑嘻嘻的,是不是用心良苦?但做酒店的,還真的要這樣用心,這個你一定要和她學,知道沒有?”


    “我知道了,老板。”小莉點頭說。


    “還有,小莉,你是我和小昭在四季青開店的時候,就當我們營業員了,要算起來,你是我們公司最老的員工,這麽多年,不管是去上海還是北京,你表現都很好,我也希望你能夠越來越好,現在調你來這裏當老大,我對你的要求就會很嚴格,希望你不要介意,好嗎?”


    張晨說,小莉抬起頭,看著張晨問:“老板,你是不是要批評我?”


    “對,我要批評你,可以嗎?”張晨說,“當然,我批評你的時候,隻會像現在這樣,就我們兩個人的時候說,有人在我肯定不會說,說實話,小莉,這麽長時間,我感覺你就像是自己家裏人一樣……”


    “老板,有什麽話,你說就是,我知道你批評我,是為我好。”小莉趕緊說。


    “這一次,小莉,你知道我對你不滿意的地方在哪裏?”張晨問。


    小莉想了一下,她說:“我沒有管好下麵。”


    “不是,這次事件,本來就是偶然事件,你也好,下麵也好,都沒有錯,事實也證明我們沒有做錯,這個你們沒有責任,倒是讓我們吸取了教訓。


    “我昨天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個晚上都在想,就是像我們這樣的無店鋪酒店,和土香園還是不一樣的,土香園在我們的管理範圍之內,我們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控製的。


    “但‘飲食男女’不一樣,我們這是去客人的家裏,客人的家,是我們沒有辦法控製的,就像這次,誰知道他們的飲水機會出問題,我們也不可能說,去客人家裏之前,先對他來個大檢查,所以,我們以後會碰到的問題,可能更多,也更複雜。”


    張晨說著的時候,小莉不停地點頭,張晨看著她說:


    “這也對我們,特別是你,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就是你的反應要快,應變的能力也要強,小莉,這就是我要批評你的,這次事情,前麵你一點錯也沒有,錯就錯在,事情出來之後,你有點慌亂了,要是慧娟不在,你說,你是不是會手足無措?”


    小莉點了點頭。


    “當然,我這樣說,對你有點不公平,畢竟慧娟是幹這行,幹了這麽多年,她當然經驗豐富,人脈也比你廣,你才接手半年,經驗還很缺乏。


    “我希望你的是,一根弦要繃緊,包括今天上午給我打電話,你哭什麽?要知道你是老大,老大最忌諱哭了,要是讓下麵人看到你哭,你就完了,你的人設在他們那裏,一下子就倒了。


    “當老大的,一定要記住你是老大,在這個公司,天塌下來你就是長子,要你頂著,出事情的時候,下麵的人都看著你,等著你給他們指示,等著你來解決問題,結果你先哭了,你這裏先亂了,下麵還不亂成一鍋粥?


    “當老大的,咬碎牙都要往肚子裏吞,實在想哭,憋不住,也要一個人關起門來,偷偷地哭,哭完了擦擦眼淚,洗把臉,出去還是領著大家幹,有一句話我送給你,這是有人和我說的,說是做大事要有霸氣,做小事要有匪氣。


    “你現在介乎兩者之間,對外,你是這個公司的老大,以後這公司,是幾萬人規模的公司,你做的當然是大事,就要有霸氣,沒有霸氣,你鎮不住人,也鎮不住同行,他們會把你打趴下,對內,比如處理公司內部的事情,就要有匪氣。


    “好吧,匪氣這個詞太難聽了,就說是江湖氣吧,為什麽要有江湖氣,你想想,你手下以後有幾千個廚師,廚師你也知道,文化程度普遍不高,你和他們說大道理沒用,說空話也沒有用,就是要,就是要……”


    “像慧娟那樣,關鍵的時候狠得下心來,拿得出手,對不對,老板?”小莉問。


    張晨說對,“這個就是匪氣,或者說江湖氣。”


    張晨說著的時候想起來了,慧娟還真的是狠得下心來,在三堡開店的時候,她被人逼著的時候,狠狠心,都已經準備拿煤氣罐,和人同歸於盡了,這麽狠的人,她認真做事的時候,怎麽可能做不好?


    “這個是硬的一麵。”張晨說,“江湖氣不光是有硬的一麵,還要有像徐巧芯那樣,什麽時候都可以嬉皮笑臉。”


    “就是要狠得下心,也能夠不要臉,對不對,老板?”小莉看著張晨問,張晨也看著她,兩個人都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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