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和張向北吃完晚飯,迴到家裏的時候,九點還沒有到,兩個人洗完澡走到客廳裏,意外地發現,老譚和譚師母已經早早地迴自己房間睡覺了,以往這個時候,兩個人都要在客廳裏,看電視看到晚上十點多鍾,才迴去房間睡覺。


    向南明白了,外公和外婆這是知道張向北後天就要迴杭城,大後天就要迴美國了,這是在給他們讓地方。


    心有靈犀,張向北似乎也明白了,他看著向南,張著嘴沒有發出聲音,但向南看出來他是在問:“他們知道了?”


    向南搖了搖頭,她這個搖頭,不是說他們不知道,而是說自己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


    兩個人心懷鬼胎,反倒有點做賊心虛,他們不好意思去向南的房間,也不好意思去張向北的房間,隻能在客廳裏坐著,就這樣坐著,心裏還擔心外公外婆會突然出來,因此不敢坐得太近,隻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但手和手勾在一起,心裏說不出的別扭。


    不管是向南還是張向北,都覺得這一次來,外公外婆有點不一樣,不僅對張向北特別的熱情,還一有機會就把他們兩個往房間裏麵趕,他們越趕,向南和向北反倒越不好意思,磨蹭著不肯進房間。


    就像現在,他們覺得自己是把空間讓給了兩個小孩,兩個小孩,反倒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覺得空間更逼仄了,不時就看看外公外婆緊閉的房門,覺得那後麵有兩雙警覺的眼睛和耳朵。


    向南看看張向北,皺著眉頭,苦笑著搖了搖頭,張向北輕輕地笑著,向南罵道:“笑屁啊!”


    張向北嘻嘻笑著,人就靠了過來,向南趕緊躲了開去。


    向南站了起來,悄聲和張向北說:“我們出去?”


    張向北說好,既然房間裏不能去,出去就才會有更大的空間。


    張向北也站了起來,兩個人走出去,門“哢嚓”一聲,在他們的身後關上了。


    他們兩個剛走,老譚和譚師母就從房間裏出來了,譚師母見向南和張向北的房間都開著,走過去看看,沒有人,走迴來的時候,老譚問:“出去了?”


    譚師母奇怪了,嘀咕道:“怎麽就出去了呢?”


    “團裏那麽多的事,肯定去加班了。”老譚說。


    兩個人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機,看了起來。


    向南和向北猜得沒錯,老譚和譚師母確實是在給他們騰空間,相比起來,他們兩個似乎比張晨媽媽還著急,譚師母不知道和譚淑珍說過多少次了,說起向南和向北的事,每次,譚淑珍都笑著說,小孩子的事情,他們自己會有主意,隨他們去。


    “怎麽能隨他們去,珍珍,你去和晨晨說說,這南南和北北就是天生的一對,我們看著都很喜歡。”譚師母說。


    譚淑珍繼續笑著:“這要他們兩個,自己覺得自己是天生的一對才可以,他們要是沒有這個感覺,還是強扭的瓜。”


    “他們自己怎麽不覺得?你看看這兩個人,每次在一起的時候,一鑽進房間就不出來,兩個人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不行不行,珍珍,他們小孩子臉皮薄,不好意思捅破那層窗戶紙,你們當父母的不能這樣,你要去和晨晨好好說說。”譚師母說。


    “我怎麽和張晨說?”譚淑珍問,“我去和他說,張晨,我把我女兒給你兒子好不好?哈哈,我開不了這個口。”


    譚師母白了譚淑珍一眼。


    私下裏,譚師母和老譚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表麵不說,其實自己心裏是在自我檢討著的,覺得女兒年輕的時候,自己管東管西,不許這樣不許那樣,結果把譚淑珍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現在雖然說事業有成,但還是單身一個人,就是事業有成又有什麽用?


    兩個人嘴上還是不饒人,但心裏是覺得有些對不起女兒的,到了外孫女這裏,他們就走一個極端,早早地就想促成她的好事,希望她不要再和她媽媽一樣命運多舛,早早地就有一個家,他們也可以早早地抱上南南的小孩。


    張向北從小就住在他們家裏,他們是看著他長大的,就和自己的外孫一樣,包括張晨和小芳,他們都是看在眼裏的,兩個老人,怎麽想也覺得沒有比他們兩個在一起,更好的事情了。


    特別是現在,讓他們有一點不放心的是,張向北還在學校讀書,環境相對單純一些,但向南,現在已經是獨當一麵,管著那麽大的一個永城中心,每天都要在外麵應酬,接觸那麽多的人,現在外麵的人多複雜,什麽樣的人沒有?


    憑向南的相貌和才能,還有她的條件,老譚和譚師母認定社會上,在打向南主意的人肯定不少,向南怎麽說也還是一個孩子,她要是一時糊塗,被那種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上,到時候就晚了,他們因此希望向南和向北能夠把關係早點定下來。


    譚師母幾次想打電話去探探張晨媽媽的口風,但還是礙於麵子,不好意思打,自己這方,怎麽說也是女方,哪裏有女方倒追男方的道理,本來指望著譚淑珍,沒想到譚淑珍是個滴水不進的人,正這個時候,張向北迴來了,他們兩個,就想著要撮合他們。


    無奈這兩個人,每天早出晚歸,等他們迴來,老譚和譚師母都已經睡了,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麽樣,他們在外麵的時候,老譚他們就更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難得今天迴來得早,老譚和譚師母就躲進房間,想看看他們有什麽把戲,沒想到他們又出去了。


    “唉,真是操不完的心。”譚師母歎了口氣。


    “南南不是還沒有男朋友嘛,我天天在劇團我知道,南南除了北北,還沒有和其他的男的,走得這麽近,我看我們,說不定就是瞎操心,他們兩個,說不定早就已經好上了,我們還不知道。”老譚說。


    “真要是這樣那就好了。”譚師母說,“對了,還有那個台灣人呢?那台灣人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現在也不太來了,聽說是迴台灣去了,南南他們這次去台灣演出,兩個人也沒有什麽事情,你想想,劇團那麽多人一起去,他們要是有事情,早就已經傳開了。”老譚說。


    “這就好。”譚師母欣慰地點點頭。


    向南開著車,緊抿著嘴,賭氣一般,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賭氣,她把整條的新安路開到了頭,到了羅桐埠的那棵大樟樹下,再往前,永城市區就到頭了,接著是一條依山傍水的公路。


    沿著這條路開進去,到了永城自來水廠,再開過去,到了虹鱒魚場,向南還是沒有停車,而是繼續朝裏麵開。


    這條路開到底,有三個盡頭,一個是新安江水電站,一個是農夫山泉水廠,還有一個就是翻過水電站的千島湖毛竹源遊船碼頭,從毛竹源再往前開,就是千島湖的環湖公路。


    向南把車窗按下一點,外麵清冽的江風灌了進來,有點冷,但令人神清氣爽。


    這一條路上車輛稀少,到了冬天的晚上就更加,電廠的宿舍區在羅桐埠,電廠的工人,都喜歡坐廠車上下班,很少自己開車,晚上也沒有旅遊車會去遊船碼頭,向南他們開了一路,隻和一輛電廠的通勤車擦肩而過,除此之外,一路空曠。


    前麵山坳的那邊,一片光亮,把山的影子都剪了出來,轉過這個山坳,眼前就是新安江水電站,在一片白熾光下,一道高高的水壩,橫臥在兩山之間。


    離大壩還有兩三百米遠,有一座橋,左轉從這座橋過去,是去往農夫山泉水廠和毛竹源碼頭。


    向南開著車過了大橋,沒有繼續往前開,而是右轉朝水電站的方向繼續開,開出去幾百米,到了一道鎖著的鐵門前,這才把車停下,從這道門裏進去,這邊的山上,是一座輸變電站,兩個人下車,可以聽到輸變電站“嗡嗡嗡嗡”的聲響。


    這一個地方晚上很闃靜,兩個人走去了江邊,站在欄杆後麵朝不遠處看,水電站的水輪發電機在運轉著,從大壩的底下有湍急的水流流出來,從他們腳下高高的防護堤下麵,無聲地流過。


    整座電站從外麵看,看不到一個人影,仿佛是被人遺棄了,又好像是在自動地高速運轉。


    風拂麵,這裏的風中,帶著細微的水霧,舔一舔,都是甜的,兩個人互相看看,看到對方的臉都是濕漉漉的,兩個人禁不住抱在了一起,親吻著。


    頭頂的路燈,把他們的身影壓縮在腳底,是一體的。


    就這樣站在這裏擁抱了一會,水汽很重,兩個人的身上都有些濕了,他們退到了車裏,還是舍不得分開,繼續擁抱著親吻著,渾身都燥熱起來。


    向南輕聲問:“你想要我嗎,張向北?”


    張向北說想。


    “我也很想要你。”向南說,“不過,我們都給對方保留著,好嗎?”


    張向北說好。


    向南把車窗玻璃按下了一些,風和水霧貫穿進來,兩個人這才好像透過了氣,輕輕地笑了起來,接下去還是擁抱和親吻。


    “嗡嗡嗡嗡”的電流聲也透進來,就像是有一群蜜蜂在頭頂盤旋。


    風把他們的頭發掀起來,交織到了一起,水霧把他們的頭發濕漉漉地黏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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