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必如此擔憂,沈千揚不會察覺事情真相,慕少遊不在,能陪在他身邊的隻能是自己。那些隻給慕少遊的情意,或許有一日,會給予他。


    這麽想著,唐秋心裏的不安怕懼漸漸平靜下來。天色一點點沉了下去,服下解藥後,他身上因鶴頂紅帶來的所有不適症狀也漸漸消了來。唐秋抬眼看了下外麵天色,發現此刻已近辰時,這才起身往外走。


    唐門下任掌門人的選定,就在今晚。隻要唐雲笙選定繼承人,派中長老半數以上無異議,就可確認。他已和派中不少長老交涉過。最近唐淮和唐朝曦又因青城派的事逼得焦頭爛額,唐雲笙也將鳳稚房部分勢力轉交給他,就表麵的態度而言,唐雲笙也是偏向於他一麵的。


    他的勝算,應該比唐淮大才是。


    第十八章


    不管經過多少年的風雨侵襲,唐門祠堂依舊立在唐家堡中心,烏沉沉的厚重木門之後,越過堂上一眾長老,在祠堂裏擺得最高最穩的,始終是那些毫無生命的祖先靈位。


    唐秋初入唐門,首先跪拜的,就是它們。而此刻跪在祖先牌位前的,卻是他的父親唐雲笙。暗黃色的蒲團,唐雲笙跪在上麵,朝著祖先牌位恭敬磕了三個頭。唐淮唐秋則跪在唐雲笙之後,領著唐門一幹嫡係弟子,由親到疏由長到幼,齊齊將頭低地,跪拜這些先祖。


    磕過頭,唐雲笙站起身,掂了三柱香插入靈前香爐中,又屈身行了一禮,這才轉身讓一眾弟子起身,分別入了座。頭發鬍鬚早已發白的奚長老才慢騰騰地站起身,開口說話。


    “今日是我唐門一派選任掌門繼承人的日子。依照唐門家訓,唐門弟子須重情義,凡事須以唐門利益為重,不得為私利手足相殘。今日選定繼承人之後,唐門弟子皆不得有異議,你們可明白?”


    “明白。”


    堂上眾人迴應的聲音沒有半點猶豫。唐秋口中應是,心裏卻不由嗤笑,這堂上應著‘明白’二字的人,心底又真有多少明白?掌門之位,唐門權利之尊,有多少人不曾覬覦?


    至少,他就想要得很。唐門家主的位置,他很久以前就想要。不為唐雲笙所謂的認可,也不為唐家人所謂的血脈驕傲,他為的,隻是自己的生死安樂不由別人掌控。


    奚長老將一些必要的儀式主持過,便退到一旁。唐雲笙則緩緩起身開了口。先前的祭拜、家訓的一再提及,不過是表麵上的東西而已,此刻唐雲笙確定的人選,才是真正的壓軸戲,也是所有人真正關心的東西。


    唐秋端坐堂上,臉上帶了清淺笑意,看似輕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他一顆心緊緊揪著,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唐雲笙的話語到耳邊,已經自動分散成一個個單獨的音節,別的都不太重要,重要的,隻是最後確定的那個名字而已。


    唐秋心弦緊繃,卻覺身上一道視線火辣辣的,他循著視線轉過去一看,但見唐淮朝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點快滴出水來。唐秋不悅轉開眼,恰好聽唐雲笙最後出口的一句話。


    “唐門少主……唐秋……”


    最關鍵的詞語入耳,唐秋聽見自己心裏拉直的弦嘭得一聲斷掉,人是鬆了一口氣,但他卻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種欣喜。唯一有的,隻是接觸到唐淮看過來的目光時,心裏一點解恨的感覺。


    唐雲笙確定了繼承人人選,之後便是詢問派中各位長老的意見。除了與唐朝曦唐淮交往甚密的幾位長老,派中其餘人以奚長老為首,對唐雲笙的決定都無異議。就連唐淮也沒有表現半分反對或不滿。隻是唐夢沉了臉,忿忿看向唐秋,開口想要反對,也被唐雲笙冰冷的視線一掃刺了迴去。


    整個過程順利得出乎唐秋的意料。即使這是他期望已久的,但真正確定時,他卻覺得有些不真實。唐門少主的位置,他終於坐了上去……


    居然就這樣坐了上去……


    之後的事情,幾乎是順理成章。唐雲笙轉交了部分權利到唐秋手上,而為了處理青城派的事情,唐淮也將自己掌管的風稚房中半數權利交給了唐秋。


    隻是,權利的轉移伴隨著一些唐秋不想要的陪襯。


    唐淮似乎將那日說過的喜歡當了真,同時也想騙得他當真一樣,移交事情的時候並沒有半分不滿,反倒體貼地替他分析兩派間此刻的形勢,為他出謀劃策。唐淮的話,唐秋雖不願意理會,但有時他卻不得不承認,唐淮的對策手段,自有他的高明之處。而這些手段,用來處理青城派的緊逼完全可行,可唐淮和唐朝曦居然會被對方逼得束手無策。


    這讓唐秋忍不住懷疑,唐淮的顯拙到底是為了什麽。


    還有唐雲笙如此輕易舍唐淮而就自己,是不是還有別的考慮?


    但是,這些思慮對於唐秋而言,並不是最令他苦惱的。讓他真正頭疼的,是唐淮這些日子的態度。這段時間,唐淮總會對他做些過度親昵的動作,偶爾湊近偷個吻,肢體上有意無意的接觸,似是而非的擁抱……唐秋費盡心思想要避開,可唐淮總有辦法靠近去。


    而現在這種時候,他才坐上唐門少主的位置,根基未穩,根本不敢冒險將兄弟間這種悖逆世俗的曖昧情景公開,也不敢讓唐雲笙知曉。


    以唐雲笙的個性,若知道自己兩個兒子間出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他和唐淮全都得不了好。唐淮會怎麽樣他無所謂,但他隱忍多年換來的唐門少主的位置,卻不能因此受到影響。而且,當有一日他坐到唐門家主的位置,沈千揚對他的看重,也會更重一些。


    其實沈千揚那個人,除了對慕少遊以外,也是和唐雲笙一樣隻看得失利益的人。自己明明看得清楚,去任由自己陷下去,飛蛾撲火似的盲目,卻無法控製,眼睜睜看著自己沉淪,無可奈何。


    唐淮恰好是抓住了他這種想將事情壓下的心思,所以不管他如何疾言厲色以對,唐淮都未有半點收斂,相反愈演愈烈。


    這日,唐淮藉口和他商議事情強留在他房裏,沒說上多久話,唐淮便在他頰邊輕吻了下。唐秋怒極,終忍不住在書房裏就和唐淮動上了手。可唐淮畢竟年長他幾歲,又自小在唐門習武,唐秋天賦再高,武功修為上也差了唐淮少許。動手的結果,最後仍然是被唐淮壓製住,更被對方攬在懷中,手腳都被壓製住,根本掙不開。唐淮的氣息故意噴在他頸間,壓低的話語中含了無盡曖昧。


    “秋秋。”


    “放開。”


    因為窘迫和一再被人壓製住的挫敗感,唐秋心中全是惱恨。這些年他一直在唐淮身後,費盡心思想要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可最後坐上唐門少主的位置又如何,還是迫於無奈被人壓製。


    唐淮卻無視他的怒意,隻將鼻尖點著他的鼻尖,親昵道:“秋秋這麽可愛,我怎麽捨得放。”


    唐秋死死咬了唇,隻想一巴掌揮過去將唐淮臉色的笑容徹底打散。


    “唐淮,我是你弟弟。”


    做哥哥的那人沒有一點為人兄長的自覺。


    “我知道。秋秋,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喜歡你,對不對?”


    “對,你的戲我看夠了,你能不能別再演下去?”


    唐秋別過臉,躲開那人灑在麵上的濕熱氣息,但麵頰上微微的蘇麻感並沒有因此消失,反倒因視線落在別處看不見而更加敏感起來。


    “如果是真的呢?”


    唐淮問話的語氣很輕,那種溫柔的口吻,輕柔軟和,好似多年前唐淮陪在他身邊,教他讀書寫字時,靜靜落在桌前的月光一樣柔美。但這些東西,終是假象。他和唐淮之間真實的東西,隻是並州舊居被大火燒過後露出來的那些焦黑頹木,醜陋而扭曲。還有橫亙在兩人之間無法抹滅的,爺爺的死……


    “就算是真的,我……”


    窗台上撲棱撲棱的拍翅聲打斷唐秋的話。隻見一隻灰色信鴿停在窗沿,撲騰撲騰怕打著翅膀,那信鴿腿上還綁了東西。唐秋神色一凝,趁唐淮等他答案愣神的功夫自唐淮手中掙出,冷冷向唐淮道:“二哥,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請你先離開。”


    唐淮見唐秋神色猛然轉變,不覺一笑,視線往那信鴿身上一掃,說道:“不過是沈千揚傳的消息罷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何必避開我。”笑容之外,兩人之間已經沒有了剛才那一瞬間的柔和感覺。


    唐淮這樣說,唐秋皺了下眉,竟未堅持拒絕。他走到窗邊,捉了信鴿在手,拆下那信鴿腿上的竹筒,取了其中書信,展開來一看。紙上熟悉的筆跡看得唐秋心中稍喜,眼角眉梢也不自覺帶了笑意,唐淮在一旁靜靜看了,鳳眼裏閃過些黯淡色彩,抿起的唇線條也稍嫌冷硬。


    而唐秋看著書信,慢慢的,臉上的笑容卻開始消散,臉色一分分白了去,秀致的眼也浮上一層灰敗濃霧,心裏像給什麽掐著似的一緊一緊地疼。


    他離開赤峰教之前,不惜忤逆沈千揚機關算盡,隻為除去慕少遊這個心腹大患。可誰料,慕少遊竟然逃過一劫,隻是盲了雙眼。嚴守向沈千揚說了毒藥是從他手中要來的,並未供他出來。而沈千揚居然不顧千裏之遙,要帶慕少遊來唐門求醫。


    一想到要見到那兩人相攜同來的模樣,唐秋就覺心裏悶得厲害,心頭像壓了塊巨石,逼得他心頭都漫出種絕望來。


    唐淮將他每一分神態看得分明。他雖未看到書信內容,但也能猜出那不是什麽好消息,心中更因為唐秋對沈千揚這種在意而不滿。


    唐淮出聲將恍惚中的唐秋喚醒,“秋秋……”唐秋轉眼看他,眼中全是木然,冷漠得如看陌生人。唐淮讓那眼神看得心頭冰冷,身體裏的血液卻因妒恨而叫囂起來,隻是麵上依舊如常。“你剛才說,就算我對你的心思是真的,你會怎麽樣?”


    “真的?”唐秋反應了下,才想起自己剛才說過什麽。因沈千揚書信帶來的絕望頹然,讓他用冷笑給自己加了層防護,“別說你隻是拿我取樂玩笑,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絕不會喜歡你。”


    唐秋說到絕對不會時,這幾個字幾乎是從他齒fèng中擠出來的,斬釘截鐵一般的肯定。唐淮眼裏瞬間翻起滔天雲浪。


    “因為沈千揚?”


    唐秋毫無掩飾,“是,因為他。我說得夠明白了,玩笑也好真心也好,二哥你的喜歡,我無福消受。”


    唐淮這次終不再逗留,也不再緊逼,轉身便走。


    轉過身後,卻連臉上的笑容也卸了下去。


    早就知道唐秋心思在沈千揚身上,但真聽他這樣絕然的拒絕話語,唐淮心裏瞬間生出的妒恨,讓他連維持一貫溫柔的能力都沒有。被唐秋過度影響情緒的不悅,以及唐秋對他絕然的拒絕,都讓唐淮唇角失了笑意,臉上現出冰冷的麵貌。


    既然這些日子的溫情對唐秋沒有絲毫用處,那麽,他便換一種手段。


    唐門少主的位置他本沒有多少興趣,但若唐秋看重,他也可以藉機動點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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