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文大步上前,拉住一個正在排隊等待的中年人,說是中年人,其實也就三十來歲,但是貧困的生活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他手裏牽了一個收拾得很幹淨的小女孩,瘦小的身材,稚嫩的麵孔,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


    葉思文盯著中年人的眼睛,有些憤怒的質問道:“你就這樣把你的女兒送進火坑嗎?你的女兒才多大?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要靠賣女兒來養活自己……”


    中年人本能的躲過葉思文似乎要殺人的眼光,囁嚅道:“你,你,你是什麽人?你憑什麽管我?”


    “我不是什麽人,我隻是一個有良心的人!”


    葉思文拍著胸口,問道:“你就願意把你的女兒送進火坑?讓她活不過一個月嗎?你還有沒有良心,還有沒有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噓!”


    麵對葉思文的詰責,中年人沒有反駁,反而是周圍的看客,紛紛噓了起來,他們紛紛搖頭,這位爺一看就是沒有經曆過世事的,這年頭,良心都被狗日吃了。


    “那漢子,你倒是告訴我們,什麽是良心啊?”


    “呸,這年頭,良心都被狗吃了,朝廷沒良心,官員沒良心,身為朝廷的王爺都不講良心,還在我們小老百姓麵前談良心。”


    “那漢子,別人賣兒賣女管你什麽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


    看著四周出言攻擊自己的看客,葉思文突然有一種無力感,周圍冷漠的目光,憤怒的話語,都讓葉思文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沒有辦法反駁,他也找不到語言反駁。


    葉思文終於知道老百姓為什麽畏官甚於畏賊了,流賊雖然可怕,但是隻要成為他們中的一份子,基本的安全就可以保證,可是遇上如同福王這樣的官,真是求生無路,唯有死路一條。


    “好了,好了!”


    中年人見有些窘迫的葉思文,連忙向周圍的人說道:“這位小哥也是一片好心,大家就不要說了。”


    “好心,好心能換來吃的嗎?”周圍的人紛紛不屑的說。


    中年人轉頭看了看沉默的葉思文,道:“小哥,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可是好心沒用啊!家中的糧已經斷了兩天了,若是再不想一點辦法,全家都得餓死,要是不是被逼上了絕路,誰能賣兒賣女啊?”


    中年漢子說著說著,竟然潸然淚下。


    看著哭泣的中年漢子,一股自責的情緒從葉思文的心裏升起,終年漢子其實還有一條路,那就是帶著妻兒老小出城,加入一股流賊之中,按他的體格,說不定還能在流賊中混得風生水起,何苦在這裏受福王的醃臢氣?


    逼良為盜,這就是活生生的逼良為盜啊!


    “世子殿下駕到!”


    正當葉思文為眼前的場景感到怒不可遏的時候,一個趾高氣昂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緊接,一架十六人抬的豪華轎子出現在葉思文的眼前。


    轎子在一個高台下麵停下,高台上麵早就撐起了遮陽的大傘,準備好了桌椅,準備好了茶水,在主座的後麵,還有兩個拿著扇子的俊俏丫鬟。


    轎子停穩,一個錦衣華服的人從轎子裏走了出來,想必此人就是福王世子朱由菘,福王世子人如其名,長得果然福,一身的肥肉,如同肉球一般,胖乎乎的臉蛋,把一雙本來就很小的眼睛映襯得更小了,也顯得他更猥瑣了,十足一個怪叔叔的摸樣。


    朱由菘用他猥瑣的小眼睛看了看四周的小女孩,那眼神,如同一隻餓狼在盯著羊群。


    “嘿嘿嘿……”


    朱由菘看完小女孩,突然淫穢的笑了起來,看來他對今天的貨色很滿意。


    一個殷勤的狗腿子攙扶著朱由菘登上了高台,朱由菘坐在主座上,旁邊的丫鬟立刻開始殷勤的給他扇風。


    朱由菘揮揮手,道:“管家,開始吧!這個賊老天,也忒熱了些!”


    “世子殿下且等著!”


    管家殷勤一笑,走到前麵,向高台下的人喊道:“現在,我們洛陽的大善人福王世子殿下,開始賣減價糧食,規矩大家都知道,我就再次說了,符合條件的,排好隊,一個一個的來,好吧,開始吧!”


    第一個上前的中年人沒有牽女兒,而是用顫巍巍的手遞給管家一張地契,道:“管家大人,這是俺家在洛陽城外十畝上好的水田!”


    管家仔細的看了看地契,確認沒有問題之後,從旁邊的托盤中取出二十根竹簽,道:“你憑著竹簽,去買糧食吧!”


    “謝謝管家,謝謝管家!”


    中年人吃了虧,還要連聲感謝,說著,就要去接管家手中的竹簽。


    “慢著!”


    正當中年人要把竹簽接過來的時候,管家突然又把竹簽收了迴去,管家指著中年人的鼻子,道:“老子認得,你不就是城腳根的王老五嗎?”


    中年人賠笑,道:“正是小老二!”


    “去、去、去……”


    管家把地契丟給王老五,道:“你前兩天不是很硬氣嗎?你不是想一畝地換二百二十斤糧食嗎?滾去,滾去……”


    “管家,你就行行好吧!小老二家快揭不開鍋了。”王老五哀求道。


    “哼!”管家陰陽怪氣的說道,“像你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刁民,我們世子惹不起,你還是去種你的地吧!”


    “管家,管家……”


    看著賴著不走的王老五,管家向旁邊的福王府家丁努了努嘴,兩個蠻橫的家丁立刻衝上前來,對王老五推推攘攘,道:“去、去、去,不許在這裏鬧事……”


    可是王老五賴著不走,嘴裏使勁的喊著“管家行行好”之類的話。


    “怎麽一迴事啊?”


    正當王老五和管家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朱由菘在高台上慢悠悠的問了一句。


    管家聽見朱由菘話,立刻如同一條狗一般跑到朱由菘的身邊,細細的說了王老五的情況,朱由菘大手一揮,說了些什麽話,管家又屁顛屁顛的跑了迴來。


    管家來到王老五麵前,立刻換了一副趾高氣揚的麵孔,道:“王老五,我們世子殿下有好生之德,他不願意看見你們家全家餓死,所以世子殿下法外開恩,特許你家的地能換糧食,但是鑒於你先前的惡劣行為,你家的地,隻能換一半的糧食買賣權!”


    “一半的買賣權!”


    王老五瞪大眼睛,欲哭無淚,道:“管家,你就行行好吧!我家的十畝水田,若是遇上好年景,至少得收三四千斤糧食啊!”


    “王老五,我奉勸你一句,你快拿了竹簽去買米吧!”


    管家語重心長的說:“王老五啊!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識好歹,若不是我在士子殿下麵前幫你求情,別說一半的買賣權了,就是一顆糧食都沒有,你也沒有辦法,還有,你看這年景,能好起來嗎?所以啊!你還是快點同意吧!”


    王老五漲紅著臉,緊緊的攥住手中的地契,這裏可是他最後的希望啊!


    看著還有些不情願的王老五,管家道:“王老五,我讓你先想一想,下一個!”


    第二個上來的人手裏牽著一個俊俏的女孩子,管家仔細的瞧了瞧女孩子的身骨麵容,一揮手,便有人把女孩子送到朱由菘的麵前。


    朱由菘用猥瑣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女孩子,點了點頭,表示通過。


    入了朱由菘的法眼,一個下人遞給女孩子一顆糖,然後便被人帶進了事先準備好的馬車裏,女孩子不哭不鬧,任人宰割。


    管家抽出一根竹簽,遞給貢獻女兒的人,那人拿著竹簽,千恩萬謝,緊緊的攥住竹簽,跑向了福王賣米的地方。


    事情上了軌道就好辦了,一張接一張的地契送到管家的手裏,一個接一個的女孩子被送進福王家的馬車裏,一個接一個的人領到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竹簽。


    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王老五也服軟了,用地契換了十根竹簽。


    用地換糧食的買賣權,用小女孩換糧食的買賣權,整個過程,沒有人吵鬧,沒有人反抗,沒有人覺得不公平,也許他們已經麻木,也許他們已經習以為常,也許他們已經甘願被人壓榨。


    但是葉思文知道,福王家的做法,已經為社會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田地有出賣完的時候,小女孩也有出賣完的時候,到時候,這些饑餓的人又該怎麽辦?


    這些老百姓之所以還沒有造反,是因為他們還有一點點活路,但是當這些老百姓徹底沒有活路的時候,他們會幹什麽?


    毫無疑問,這些吃不上飯的老百姓會造反,現在如同綿羊般溫順的老百姓會變成一頭頭擇人而噬的老虎,而罪魁禍福王,將會被憤怒的老百姓撕成碎片。


    葉思文似乎明白為什麽清軍入關之後,抵抗最兇猛的是南方而不是北方了,不是北方的老百姓沒有民族大義,而是他們被明朝的官員禍害怕了,如果說清軍是狼的話,那麽現在的明朝官員就是老虎,狼吃人還會留一點骨頭,可是老虎吃人,那是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的。


    看著囂張跋扈的朱由菘,葉思文暗暗捏緊了拳頭,可是他想到大的戰略,捏緊的拳頭又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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