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大娘,陳默給李誌安排了任務,每天給大娘發個信息,確定大娘是否健康,是否安全。


    這種事兒,不適合陳默做。


    十點多,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進了社區。


    “您,您好,那啥,咱們這,領導在麽?”


    小陳打量著眼前的大叔,大叔頭發很短,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眼角一直到嘴角,把一張臉分成了兩半。


    但是看大叔的狀態,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板且局促,身上有著一種和這個世界脫節的感覺。


    “陳書記在的,大叔,您是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麽,要是辦事兒的話,在我們這就可以的。”


    大叔微微低下頭,木訥的眼神不怎麽敢看小陳兒的眼睛。


    “那啥,我找領導有點兒事兒。”


    小陳兒點了點頭,站起來敲響了陳默的辦公室門。


    “陳書記,有人找。”


    “讓他進來吧。”


    “大叔,進來吧。”


    等大叔進了屋,身體筆直的站在辦公桌前,說道:“領導好。”


    陳默微微有些發愣,好家夥,這大哥還挺講禮數。


    “大哥,別客氣,先坐,先坐。”


    李誌給倒上水,眉頭微微皺了皺。


    大哥有些局促的坐在沙發上,屁股坐了三分之一,腰板兒筆直,兩隻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您找我有事兒啊?”


    陳默也明顯發現了大哥有些不一樣,看著大哥這一套動作,他的心裏,多少有了點兒猜測。


    這個大哥,估摸著是一個刑滿釋放的人員,而且是重刑犯。


    大哥點了點頭,不敢直視陳默的眼睛,有些磕磕絆絆的說道:“領,領導,我,我是個勞改犯,那啥,我剛出來,想找個活,您能幫幫我不?”


    陳默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沒問題的,你犯了錯已經得到懲罰了,該有重新來的機會。”


    大哥的身子猛地一顫, 有些感激的看了眼陳默,然後趕忙低下了頭。


    “那啥,我,謝謝,謝謝領導,我有點兒激動,我找了個好幾個活,人家都不要我,說我以前殺過人,都不敢要。”


    陳默倒是不介意大哥以前殺過人,按照他這個歲數,那個年代殺人,基本都是無期或者死刑,而且死刑還居多。


    如果家裏有人,或者給的錢多,基本15年左右,但是這種家境,哪怕出來了也不至於滿世界找工作,人家家裏就能給安排。


    瞅大哥身上的穿著什麽的,大哥一瞅家裏就不怎麽富裕,身上雖然都是新衣服,但是從羽絨服到褲子還有鞋,加起來也就撐死一千塊錢。


    過年的時候吧,很多人買的衣服都比平常買的貴,辭舊迎新,買的都是好的,從這不難看出大哥的家世。


    按照大哥的這種家世,那個年代殺人啊,基本都吃花生米了,哪怕罪責輕點兒,隻要主觀判定殺人,也有可能讓別人把他的過失或者無期給頂了。


    現在都沒有絕對公平,更別說那個年代了,那個年代,法官怎麽判都是有說道的。


    他倒是好奇,大哥犯了啥事兒,難道進去以後家境中落了,這也說不準。


    “大哥,方便問下當年發生了啥麽?”


    大哥一臉羞愧的低下了頭,說道:“我那年剛結婚,咱們這邊不是老城改麽,我們家算是最後一批。”


    “我媳婦兒當時懷孕七個多月了,我倆幹了個包子鋪,對付個吃喝。可是老城改改到我們那了,完後我們的門頭房就得給我們拆了。”


    “門頭房這玩意兒麵積小啊,我們一家子都靠這個門頭活著呢,當時拆遷的非說門頭房沒有產權,我們明明有房本,但是他們就是不給賠償,非說直接給拆了,不可能給錢。”


    “這事兒我指定不能幹啊,沒有這麽欺負人的。”


    大哥歎了口氣,說道:“現在想想,當年扯那個蛋幹啥,他們不給就不給了吧。。。”


    “我當時不同意,他們就天天逼著堵門口,砸攤子。有一次,他們直接給我媳婦兒推倒了,完後逼著我按了手印兒。”


    “我孩子好容易保住了,完後等我媳婦兒一出院,那一塊兒就拆完了。”


    “我走投無路了,就去找他們老板,他們老板門路挺硬,養了不少的小弟。當時我就想著,你哪怕給我一點兒補償呢,總不能都不給吧?”


    “誰尋思他們打了我一頓,當天晚上就又上我家去鬧,當時我實在是逼急眼了,就拿著斧子砍了一個,當場那個小子就死了。”


    陳默皺著眉頭,當時的法律也不健全,按照現在來看,先不說賠償的事兒,這種入室行兇的,你要是反抗的話,特別是對方團夥作案,十有八九能判個無罪。


    但是當時那個背景,別說法律了,隻要人家動動手,動動錢,大哥肯定就出不來了。


    大哥紅著眼說道:“當時我判了死緩,在監獄裏的時候,我努力的改造,從死緩到20年,再到18年。”


    大哥深深歎了口氣,說道:“十八年啊,這十八年,我爹娘跑斷了腿,我老婆養著孩子伺候老人。”


    “多少次我勸他們別管我了,讓我媳婦兒改嫁,離婚,但是我媳婦兒一直沒放棄我。”


    “我爹娘相繼走了,我老婆把孩子一直供著,馬上也能靠大學了。我年底放出來的,我媳婦兒身子骨也熬垮了,我得活著啊,我得讓他娘倆活著啊。”


    陳默微微有些觸動,你說大哥當時不理智吧,恐怕放在誰身上,逼到那個份兒上都可能幹出那種事情。


    當年老城改之類的,多少這種事兒發生?


    上麵和開發商私吞補償款,開發商找社會閑散人員逼迫老百姓拆遷,什麽打罵威脅,都是家常便飯。


    隻要他們不想給,你別想要。


    別說認慫求饒,你幹什麽都沒有用,他們肯定不會給。


    特別是這個大哥的媳婦兒,要是換做別人,不早就跑了,哪能和她一樣,伺候孩子還有公婆,一等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啊,這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啊,就這麽沒了。


    陳默沉聲說道:“大哥你放心吧,工作我幫你安排。”


    大哥聲音顫抖的問道:“您,您不嫌棄我?”


    陳默笑著說道:“我不是說了麽,你已經為衝動買單了,以後好好幹就行了。”


    “再說了,如果連我都不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那不是逼著你們這些人,再次走上絕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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