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黃昏,謝懷累了一天,又沒午睡,到這會就有點精神不濟的意思,眼睛都花了,湊過去看了看,發現是底下的小人兒臉朝下趴著,上麵的小人兒坐著。


    謝懷癱了迴去,冷笑一聲,“我覺得你挺清閑。”


    宿羽見他不滿意,又換了一頁,“這個也湊合。”


    底下的小人兒撅屁股趴著,上麵的小人兒站著。


    謝懷懶洋洋地說:“將軍,您能露個臉嗎?全身上下也就一張臉好使了。”


    宿羽瞪他一眼,“這個。”


    上麵的小人兒站著,底下的小人兒還是躺著。


    謝懷把書一扔,“裝死裝上癮了是吧?”


    宿羽可憐巴巴地往他脖子上一掛,開始在恐懼驅使下胡說八道,“殿下,我跟你說,我吧,我道德品質敗壞,我好吃懶做,我貪圖享樂,我就想成天躺著曬肚皮睡大覺。你別看我每天騎馬練劍砍人翻山越嶺特有勁兒,其實我累得很,我一點也不想打打殺殺,我圖什麽呢?我就圖等我加官進爵了發大財了,養一群小丫頭在家裏。一大群!”


    就著仰望的姿勢,所有人的眼神其實都可以可憐巴巴的。如果說的話不是人話,那就是非人的可憐巴巴。


    謝懷一挑眉毛,“小丫頭?你要幹嘛?”


    宿羽掰著指頭數,“一個給我卷烙餅,一個餵我吃烙餅,一個給我擦嘴,一個替我洗盤子,再來一個……”


    ……除了懶點,是真好養活。


    謝懷捏著宿羽的指頭,憋笑憋得肚子疼。老人都說荷包指頭好持家,宿羽果然是個摳門巴巴的荷包指頭。


    也不用給他想封號了,“烙餅大將軍”,“烙餅將軍府”。逢年過節也不用賞賜什麽珊瑚如意玉麒麟,賞一袋白麵一捆蔥就行,酌情增加點胡椒麵胡麻油什麽的,讓他闔府謝恩。


    他慢悠悠地說:“那我要是不讓你養小丫頭呢?”


    宿羽認真考慮了一下,豁出去了,“……我進宮蹭飯!反正你將來是皇帝,不說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三四個娘娘總有吧?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誰也別閑著。我也不多去,早晚我可以湊合,中午要好好吃,一個月去蹭個三十頓就行了。反正別讓我動彈就行。”


    謝懷“噗”的一聲,一巴掌抽他腰上,“娘娘這差事也不好做啊。”


    宿羽把話題拉迴來,“你看,我就是懶點,沒別的毛病。兩個人過日子吧,總得互相擔待著點,凡事商量著來。我給你打天下累死累活缺胳膊少腿,我現在灌點水都能澆花了,都這樣了你要是還讓我趴你身上自己動,那就不合適!是不是這個理?”


    大概情人眼裏出小祖宗,謝懷確實覺得宿羽說得沒錯,他一點毛病都沒有,但是在床上都想犯懶?!


    ……也行吧。


    反正他被這麽烙餅大蔥地叨叨了一通,就算是三昧真火也澆滅了。


    謝懷迴答道:“是這個理。慢慢商量吧。”


    見他神色不豫,宿羽小心問道:“你生氣啦?”


    謝懷嘆了口氣,搖頭說:“不是生氣。”


    他拿起宿羽的手,食指劃了一下,給他看,“依本王看,你的手相極好,隻是天紋太短,不是長情之人。”


    宿羽一愣,隱約想起自己拿手相的事糊弄過他,原來這玩意的講究名字叫“天紋”,謝懷居然深有研究。


    隻見謝懷又往他自己手上劃了一下,“和你相反,本人情長意重。”


    謝懷大尾巴狼地搖了搖頭,“以前沒注意,咱倆怕是不合適。”


    他一起身要走,宿羽連忙一把又抱住了他的腰,“你聽我解釋!咱倆特合適!再沒比咱倆還合適的了!”


    謝懷憋著笑,轉迴頭,又是一臉遺憾的兇相,“唉。還是算了吧。小兄弟,所遇非良人,萬事成蹉跎啊。”


    宿羽隻知道抱著腰不鬆手,要後悔瘋了。他好好的學什麽不行,幹嘛非要學那小破書?


    李曇和小兵在外麵猶猶豫豫地敲門,一人喊一聲,“殿下?我們灑了巴豆粉了啊?殿下?我們能進來嗎?”


    燕於飛吼了一嗓子,“都是男人有什麽沒見過的!推門不就進去了嗎?!”


    都是男人有什麽沒見過的?


    宿羽心想,燕於飛,天真。天真限製了你的想像力,天真使你無所畏懼。


    謝懷居高臨下,對宿羽挑了挑眉。


    宿羽通紅著臉鬆開了手,默默下床穿鞋溜達到門口拉開了門,懊惱道:“進啊。”


    李曇大概被一顆巴豆整虛脫了,全然無視了宿羽的臉色,彎著腰往進走,找個地兒一坐,“殿下,巴豆粉灑了。”


    謝懷翹起腿靠進椅中,摸了摸嘴角的笑意,“好。派斥候刺探,隨時向南發兵。”


    廚房煮了又一茬地瓜送來鼓舞士氣,謝懷看著宿羽臊眉耷眼的樣憋笑了好半天,才聽見燕於飛的問話,“啊?”


    燕於飛頂著一腦袋燒烤垂楊柳,倒是很有耐心,又問了一遍,“殿下覺得此番突圍,有幾成把握?”


    謝懷叼了根鹹菜,又看看李曇的造型,笑道:“十二成吧。”


    北濟大軍一夜之間繞過隴州南下過了梁州,想必輜重不會太重,糧草都要在當地取得。北濟人又愛吃麵喝湯,人在異國萬事不慣,斷斷不會隻啃幹糧,水是少不了的。


    燕於飛心裏也有數,問這麽一句,隻是給自己和謝懷都餵一顆定心丸。吃完這顆小藥丸,他立即起身,帶小兵出去探路去了。


    入夜之後,梁河水奔湧更疾,幾人在帳中百無聊賴地等了小半個時辰,刀疤臉小兵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也不說話,一彎腰,大喘了幾口氣,遞上一張紙條。


    李曇接過來,“消息通了?”


    他想也沒想就念了出來:“燕將軍送來的。梁州以南淪陷,野狐嶺淪陷,北濟大軍已達……”


    字句透過耳膜抵達大腦,宿羽尚未完全明白,已經倏地站了起來。


    以攝政王為首,北濟王族全憑侵略收斂財富,自然大力主戰。


    年前曾有風聲,尉都的小皇帝曾派出議和使臣前往大周,意圖擺脫攝政王的控製——自然沒能成。


    自那以後,小皇帝朝都沒上過幾次,可想而知,音信更加微渺。


    北濟人第一次意識到了“主和的小皇帝也會長大”,再加上北濟大營被突如其來地包了餃子,他們又第一次發現了“大周人也不全是軟蛋”。


    雙管齊下的刺激顯然不輕,北濟人這次頗有速戰速決的意味。


    如果梁州以南都淪陷……那麽,北濟大軍想必是傾國而出,全數灌進了大周地界。


    以梁州為跳板,從隴州開始分裂,再從大靖門長驅直入,直抵王朝的咽喉!


    他們在梁州困守之時,野狐嶺大靖門一線或許已經是千裏焦土。


    隔著氈帳,梁河奔流的聲音傳了進來,有如風生萬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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