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起初頭痛,後來也莫名其妙地認真起來。


    他不是個愛抒胸臆的人,自己也覺得這件事不可理喻。但直到真的見到了宿羽,他才知道為什麽。


    宿羽的眼睛亮得像麵照進人心的鏡子,映著跳動的篝火,二三迷茫,是年輕的不解風情。


    謝懷還捏著他的手腕,往懷裏一拖,嘆了聲氣,低聲說:“……真好啊。”


    宿羽沒聽清,抬起頭來,“什麽?”


    謝懷拿冒出了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宿羽白白的腦門,“別問了。”


    宿羽渾身不自在,“殿下,你又不讓問,還說什麽說……殿下,殿下能不能鬆開手?”


    殿下才不鬆手,索性借著酒勁徹底不要臉了,兩手緊緊箍著宿羽,“你看,雖然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但是這樣也不是很糟。是不是?”


    ……臭不要臉!有本事當阿顧的時候問啊,現在對著懷王誰敢說糟?


    宿羽很糟心地迴答,“是。殿下,你想說什麽?你直說,別動手——”


    謝懷居然真的鬆了手,改成握著他的肩膀,認認真真地和他四目相對。


    對麵的人居然在笑,長眉陡地一揚,遠山上飛掠過短暫的雨線。


    宿羽被他笑傻了,一時沒動。


    謝懷抿了抿嘴唇,“既然你不討厭斷袖,那不如,和我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催稿和滋詞!我終於又有存貨啦!(但更新還是很摳,更了這頓沒下頓)


    來不及整理雷神名單啦,明天一起搞!


    第14章 吻雨


    ———吻雨———


    金陵的春天還在,王城之內杏花未落,被風吹起萬千新雪。


    皇帝素有消渴症,近來病況很有些嚴重,已有數日不上朝了,難得聽一次常朝,自然要四個兒子都到齊。


    謝懷慢吞吞走進書房,剛跨過門檻,就抽了抽鼻子,“新茶?你們又弄什麽麽蛾子?”


    他一整袍袖,在椅子上坐下,便有宮人遞上茶盞,“殿下,是新進貢上來的霄羽茶。”


    懷王一向是不喜歡這種茶,宮人記得,連忙補上一句,“殿下若是不喜歡,我們再去換別的來……”


    卻見謝懷扣著茶盞,不知想到了什麽,思緒都飄遠了。


    宮人問:“……殿下?”


    謝懷突然吃錯藥似的一笑,眉眼都罕見地舒展開來,“擱著吧。”


    皇二子謝疆翹起腿來,“大哥不多歇幾日,這就來聽常朝了?”


    謝懷“嗯”了一聲,就不再答話。


    皇帝有四子,老大謝懷,老二謝疆,都是先皇後所出;老三謝息和老四謝鸞則是今皇後所出。


    四子之中,謝息最文靜乖巧,謝鸞最天真鬧騰,都跟了皇後的脾氣,在哪都相當快活自在。


    而謝懷跟謝疆一母同胞,長得像,脾氣卻分了叉,基本上直接跟名字的寓意分道揚鑣。謝懷是個炮仗一點就著,而謝疆從不跟人橫眉豎眼,被人砍了都是和和氣氣的。


    不過兄弟倆心裏清楚,顧皇後的耿介脾氣一點都沒浪費——謝懷是見誰罵誰,謝疆是見誰腹誹誰,也是相得益彰。


    所以謝疆這招唿打得本來就沒安好心,吃了謝懷一個明目張膽的軟釘子,也並不意外。


    他靠迴去繼續喝茶,半晌才“哎”了一聲,“老三來了。”


    謝息急急忙忙跑進來,一溜煙停在謝懷跟前,叫道:“皇兄!”


    謝懷又“哎”的一聲,“阿鸞呢?”


    謝息年方二十一,自以為是個大人了,很是懶得跟小屁孩玩,“管他上哪欺負貓去了。皇兄,先給我瞅瞅,傷好得怎麽樣了?”


    他把兩個長胳膊往謝懷身後的椅背上一杵,仔仔細細地看謝懷仍舊蒼白的臉。


    謝懷啼笑皆非,一巴掌把他拍開,“死人臉沒見過?”


    謝息說:“我又不像大哥二哥上過戰場,當然沒見過。等過兩年,我也去見識見識。”


    謝疆笑道:“見識過那麽一兩次,你就再也不想上了。”


    謝息坐下喝茶,“總要上的。父皇又不會白養我,沒曆練過,將來怎麽做大事,怎麽治理江山?”


    太子之位遲遲未定,而文武百官心裏都有數。


    論嫡長,謝懷是第一人選,可謝懷跟皇帝互相猜忌也不是一兩年了,父子關係隨時近乎劍拔弩張,早就不可挽迴。


    好在皇帝出身草莽,不大在乎規矩,不然謝懷就是有九九八十一個老虎腦袋也不夠砍。


    皇帝登基之後越發愛才,謝息剛巧才華橫溢,待人真摯,備受文士推崇。再加上皇後恩寵不衰,這江山遲早是謝息的。


    謝息人不壞,可惜是個直腸子,心思全用在了詩酒上,無處安放的心事就隻好掛在嘴上。


    謝疆咳了一聲,斟而又酌地給謝息點炮,“三弟,年紀不小了,說話要當心。”


    謝息這才自知失言,一時有些尷尬,訕訕道:“我……”


    “啪”的一聲響,謝懷把茶盞往桌上重重一墩。


    謝息從小就看著謝懷黑著臉進進出出,幾乎是本能地害怕長兄,一時也不敢說話了。


    謝懷長出了口氣,突然一挑眉毛,近乎嘲諷地輕笑了一聲。


    “老二,你怎麽就不明白?就算大哥死透了,這江山也輪不到你啊。”


    謝疆想到了什麽,瞬時黑了臉;謝息這下徹底被嚇住了。


    宮人們眼觀鼻鼻觀心,聰明些的已經聯想到了懷王這次死得蹊蹺活得也蹊蹺。


    謝懷打量了一圈一室寂靜,重新端起茶盞來,又動了動食指示意,“陛下快到了,去把阿鸞抱來。”


    殿中安靜得像沒活人,宮人惴惴地剛出門,就被堵了迴來,語氣中透出了“救命的來了”的輕鬆,“小殿下!”


    救命的謝鸞一陣紅旋風似的颳了進來,往謝懷懷裏一拱,“大的!”


    謝懷哈哈大笑,“怎麽走風漏氣的,幾天不見,又掉牙了?”


    謝鸞氣得臉通紅,捂住嘴說正事:“阿鸞可想洗你了!”


    謝懷扶額,“怪不得,原來大哥是被你給想死的。”


    謝鸞眼圈倏地紅了,抬起小手來,“啪”地往謝懷嘴上一拍,“不許胡嗦!”


    謝懷揉了揉小孩子的眼睛,“行吧,不胡說。”


    謝鸞伸出小拇指,“以後大哥和阿鸞都不胡嗦了!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虎變!”


    謝懷也不嫌丟人,和謝鸞認認真真地拉鉤上吊,拉完吊完才點評謝鸞的火紅著裝:“謔,穿得倒是熱鬧。這才幾月,就預備著拜年了?”


    謝鸞一直被人當三歲養,雖然也十歲了,但心理年齡可能還不到四歲,在謝懷懷裏埋頭嚷嚷,“我都習二歲了!不許說我拜年!還有,不許跟人說‘把阿鸞抱來’,惡不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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