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凝視著那個入口,入口好像也正凝視著他。


    他從來沒有去過門的另一邊,甚至很少如此認真地看著它。燃燒軍團有時會通過黑暗之門從外域向艾澤拉斯進軍,伊利達雷會派兵應戰,在外域這一側阻止入侵。但是他並不屬於這裏的戰線。


    現在注視著眼前的入口,他感到靈魂都仿佛要被吸食進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小腿酸麻,肋骨處的傷口已經感受不到疼痛。可是他並不想移動,或者是無力移動。


    “輪迴”被放在身前的地麵上,劍刃上殘留的血漬已經快要幹涸。


    菲力克斯沒有使用惡魔變形,他錯失了機會。在聽到蒂娜的痛唿時,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怒。本來可以直接置羅伊於死地的一擊稍有遲滯,轉眼間就被對方奪取了先機。利刃穿刺心髒,他的生命也在那一刻終結。


    羅伊用目光追隨著這個銀發藍眼的血精靈,看著他走向菲利克斯的屍體,接著是蒂娜,然後用短刀將女人的喉嚨割斷。刀刃割裂血肉的瞬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裏也有什麽輕輕斷裂。


    這一切或許都是他的錯。從很久之前開始。


    “我們走吧。”蒂娜說。


    她的聲音強忍著情緒而發生變化:“再下去我們都會死。跟我一起離開外域,離開伊利達雷,離開這一切。”


    她站在軍團烈焰的餘燼中凝視羅伊,臉上帶著極力克製的懇求。那是在影月穀的一場與軍團的殊死搏鬥之後。周圍全是惡魔的屍體,還有同伴的。


    “艾澤拉斯那麽大,沒有人能找到我們。”


    蒂娜用視線死死鎖住他,在沉默中等待迴答。


    胸口窒悶難捱,有什麽話正要脫口而出,羅伊卻感到喉嚨仿佛被堵住了。身體僵硬,想要伸出雙手抱住眼前的人都做不到。他看著蒂娜的眼睛。那是他非常喜歡的眼睛,從小時候就開始喜歡。那雙眼睛裏曾倒映過草原與河流,湖泊與星空。盡管獻祭儀式毀了它們,成為惡魔獵手帶走了那一切,他仍能看到兩團充滿活力的烈焰。


    仿佛過了好久,他才能開口說話。低啞的聲音像幻覺一樣傳進他的耳朵裏。


    “我們背負著使命。”


    蒂娜怔住了。她好像沒有聽懂羅伊說的話,隻是呆呆地看著他。


    不過,她很快笑起來。那笑容溫柔又漂亮,好像剛才所說隻是一時興起的玩笑話。她向前一步,伸出雙手輕輕抱住羅伊,親吻他的臉頰,然後和他一起返迴了黑暗神殿。


    那場戰鬥之後不久,他們結識了菲利克斯。蒂娜因為新朋友的加入、每天的生活有了小小的改變而愈發歡顏笑語。一段時間後,他們三個被編入一支五人小隊。有了盧卡斯和加爾,隊伍變得完整。一切看起來和以前沒有什麽不同,甚至可以說始終在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蒂娜的眼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雙眼睛裏沒有了光芒。


    ——————————


    沙塔斯城迎來一位不速之客的這半個月,城中的氣氛有些微妙。


    人們因為這位客人的身份而感到不安。街上常常可以看到有人三五成群,圍在一起竊竊私語,不時左顧右盼,麵露擔憂之色。然而絕大多數人都從未親眼見過惡魔獵手,因此在擔驚受怕的同時又難免產生好奇。


    哈蘭走在街上,時常能感受到強烈的視線匯聚到自己身上。而當他不耐煩地迴頭看時,對方又若無其事地收迴了目光。


    主城守衛隊指揮官雷斯塔蘭曾經來找過他。但在他表明自己隻是一時發了善心想要救死扶傷,其他什麽也不清楚之後,也沒有進一步糾纏。


    這樣一些瑣事不足以讓他整日提心弔膽,隻是時間久了實在有些煩人。好在聽說最近兩天那位客人就要離開了。


    等到風波過去之後,就去艾澤拉斯吧。遠離這個地方。外域就像它的名字一樣,無根無蒂,遊移在世界之外。作為德拉諾的殘骸,這片土地隻能永遠漂泊於扭曲虛空之中。這裏的人們似乎也受到了相關的影響,時常缺乏安全感。一點蛛絲馬跡就可以引發各種猜忌和不懷好意的聯想。


    惡魔獵手會如此被人們排斥,也有這樣一部分原因吧。


    哈蘭信步走在街上,打算迴到旅店來一杯蜜糖火酒,最後一次。然後就去和喬安娜打招唿,收拾行李準備離開。


    這一天下午,天空正下著綿綿細雨。泰羅卡森林本就蔭鬱,就算有太陽也常被雲層遮擋得嚴嚴實實。雨水並不會給本就昏暗的天色帶來顯而易見的變化,倒是微涼的雨絲讓人覺得十分愜意。


    哈蘭沒想到他走進旅店後不久,雨就突然大了起來。


    豆大的雨滴迸濺在地上,發出線斷珠散般的清脆聲響,外麵的景色很快模糊起來。一切雜音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擊打在地上、窗戶上、屋頂上,繁亂而單調的雨聲。讓人想起卡利姆多大陸西部的菲拉斯。有著熱帶雨林氣候的菲拉斯,暴雨總是忽然而至,又稍縱即逝,轉眼間就把整片地圖洗刷得幹幹淨淨。隻剩下雨後清新的空氣,還有滿眼的綠意。


    也不知道現在的這場雨能持續多久。


    龍鷹旅店裏頃刻間就聚集了不少避雨的人。人們整理著衣衫,拍去身上的水珠,不時相互抱怨一下這晦暗潮濕的天氣。哈蘭仍然是握著酒杯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目光眺向門口,漠不關心地看著陸續進來躲雨的人。


    然後他就看到了那個人。


    幾天不見,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仍是一襲黑衫,但一道裂縫都沒有。眼睛重新綁上布帶,黑色的長發留過肩膀,一部分已被雨水濕透,一綹綹沾在臉頰側邊。他的身體看起來完好無損、充滿力量,雙手各執一把幽藍色的劍——那是他的戰刃,哈蘭記得,有著“輪迴”的模樣——在微暗的室內泛著凜冽的光。雨水滴滴答答地沿著他的下顎、衣角,還有他手裏的利刃滑落。門外天色昏暗,旅店裏的燭燈隻點亮了幾盞。他走進門的那一刻,仿佛一尊殺戮之神。


    他怎麽會在這裏?


    嘈雜的話語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幾聲驚異與恐懼的低唿。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那兩把劍砍到似的,人們爭先恐後地推擠著彼此往室內退去。店內頓時響起一片慌亂的桌椅摩擦地麵的聲音。


    繁亂的響動很快消失,人群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緊盯著門口的方向。哈蘭也是。他不自覺地抓緊手中的酒杯,視線穿過人群鎖定來者。


    那一刻,他確信對方也正看著自己。


    本就昏暗的室內加上漆黑色的布帶,他甚至都不敢確定自己找對了那個人眼睛的位置。奇怪的是,感受到對方傳遞過來的視線,他自己的目光就好像能夠追循著那道視線,穿透重重黑暗迴視過去,試圖看清掩藏在那層布帶後麵的深處。


    雨嘩嘩地下。室內一片沉寂。時間仿佛停滯不前。


    惡魔獵手慢慢走進店裏。他似乎非常小心翼翼,卻仍然不可阻擋地帶來壓迫感。人們紛紛向兩邊退開,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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