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場心思縝密的騙局」我苦笑。


    原來耿旭東一直都在騙我,就算我當初沒有提議來西藏,他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把我帶來這裏,卻未曾想他的美好幻想提前破滅在了覺巴山。


    「後來呢?」


    「後來便有了孩子,我幾次提出結婚,他都一直逃避,後來我說那打掉,他也不迴答。直到我從酒吧門口撞見他和別的男人做得那些噁心事之後,我才明白,我於他而言或許不過是他用來掩蓋自己性取向的麵具罷了,可笑的是我竟然還對他抱有希望,我問他你愛過我嗎?他說愛,但是不單純,就像一張白紙滴上了墨水,有些汙點是永遠都擦不淨的,他終於說了實話,說自己根本不適合結婚,更聞不得柴米油鹽,後來他就離開了」


    「你們沒有結婚?」


    「沒有,他不告而別。但我還是把孩子生了下來,因為我不忍心,那種孕育生命的奇妙可以蓋過一切,包括恨也包括罪孽。」


    「他真的再也沒有迴來?」


    「沒有,隻寄來過幾筆錢,但我一分都沒花,那些施捨我不想要」


    「那後來你去哪了?」


    「如果我說我一直在找他你會信嗎?」她冷笑「我一直都在躲著他,我偏不讓他找到我,我要報複他,我要讓他永遠都活在自己深深的愧疚裏」


    「所以他去世你知道」


    「我知道」


    「那這三年呢?」


    「我也知道你在幫他找我,你朋友敲響我家門的時候我就在屋裏麵」


    「嗬嗬」我苦笑,似乎滿世界的惡意都丟給了我「那現在又為什麽現身呢?」


    「我累了,這麽多年我躲的太辛苦了,我多麽希望能有個人來救救我」


    「我為了他,失去了我的全部」


    「我們扯平了」


    「扯平了?可誰來救我呢?我又做錯了什麽?我原以為以輸家的立場進場就永遠不會輸,可是我錯了,我連輸得資格都不配有」


    如果耿旭東的離開讓我的世界關起一扇窗,那此時,便是我的至暗時刻,支撐我一直苟活至今的那根柱子斷了,我的世界突然崩塌的四分五裂,那些美好記憶、那些執著和期待、那惶恐和未知統統都埋在了廢墟下。這場由命運主宰的遊戲,到最後隻剩下我一個玩家,我看不到終點,也無法重新啟機。我怪不得誰,要怪隻能怪我陷得太深、太認真、太癡心妄想。


    告別前我問了她最後一個問題「你和孩子有沒有染上愛滋」


    她告訴我「沒有」


    「沒有就好,你不用再逃了,我不會再找你了,都該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嗎?」她質問我。


    我頓住了。


    「我不想互相傷害,我隻不過想找迴一點自尊,讓自己平衡,我們都一樣,都是受害者,能了結這一切隻能是我們自己,我不恨了,也早沒了期待。我敢迴頭看,你敢嗎?那句話我還給你,你這是在和自己過不去,你要找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心心念念的終點,而是心牆。聽過一句話嗎?人這一生不是為了走向複雜,而是為了抵達天真,是時候迴頭看了」


    「你真的這樣想嗎?」我背對著問她「而不是為了開解我」


    「我沒你那麽善良」


    我輕笑,低下頭,感受著心裏那股跌跌撞撞衝上來的暖流。她走到我麵前,拿出一枚戒指攤在我手心「這是在他離開後我發現的,他大概真的有想過結婚吧,隻不過掙紮後放棄了。你把它帶迴去,也算是對他有個交代了」


    我握住戒指,欣慰點頭。那一刻,心底的那道冗長而黑暗的大河終於衝破了閘門直奔光明而去了。好像之前所有無處安放的妥協、焦慮和不解都變成了發自內心的坦蕩、灑脫和自省。


    我原本是來拯救她的,結果是被她帶上岸了,準確來說,是相互救贖,也許,這就是原諒的意義。


    我想,我將再也不會出現「如果,可能」這樣憑空的幻想了,我已經得到了答案,是她給我的,也是我自己參悟到的:那便是邁過這條深淵,開啟新的生活。


    早晨,有幸在駛離桃花村的途中瞥見一眼耿旭東的兒子,春雨騎著電瓶車載著他上學,她們迎著太陽,穿行在開滿桃花的鄉間小路,嘴角洋溢著笑容似乎在說著什麽開心事。我透過倒車鏡,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嘴角也不自覺的拂過一抹悠長帶著暖意的微笑。


    我直接來到了成都,直奔耿旭東的墓地。也許是卸下包袱的緣故,終於不再故作無謂,膽敢坦然麵對。我望著他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那道蒙娜麗莎似的微笑也終於撥開了雲霧,我找到了它的意義:是愛、是寬恕、是救贖、是他對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摯愛之人的希望與信任。


    我拿出春雨交給我的戒指,輕放在他的墓碑前,然後轉身。


    我想,他一定會目送我走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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