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天晚上,這個問題好像突然有了答案。我在夢裏重新遇見了耿旭東,他告訴我說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考驗,我們最終的目的不是得到一個結果,而是享受這個過程的喜怒哀樂,這樣才能證明我們真的存在過。


    我抽泣著從夢中醒來,我感傷和失落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懷念,而是當我在夢中將指尖的香菸遞到他嘴邊時,他搖搖頭拒絕了,眼神堅定無比,他似乎忘掉了我們的習慣。


    或許他真的放下了,或許他的靈魂在牽引我,或許我的意識在潛移默化的影響我,我不敢確定。不敢確定我能否像他一樣有勇氣打破我們之間沉重而複雜的規則,讓過往真的成為過往。


    不過最後事實證明,我好像真的做到了。當我再一次迴想起我們第一次去西藏的場景時,我忽然發現,愛和恨都開始漸行漸遠,很奇怪,我開始莫名其妙的接受這一切,在那條通往黎明曙光的川藏線上,使命,脫掉了厚重的儀式感,救贖的意義乘風而來,兜兜轉轉,也終於發現,我要尋找的並不是終點,而是心牆。


    到達目的地時,正值三月,越過橫斷山脈幹熱的山穀和荒涼的山脊,走進桃花村,我被那漫天的花海驚住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感受到這種爛漫和純粹了。


    我按照地址向小道深處走去,在一家種有一顆粗壯而又古老的桃樹門口停下,樹木並不高大,根係錯綜纏繞,巨枝上開滿桃花,我拿出朋友發來的照片仔細對比,確認便是此地。


    繞過巨大的桃花樹,忐忑的走進院子,一個穿著藏服、赤著腳,用布盤著秀發的女人正坐在房屋門口在石缽盂裏搗辣椒。


    她聞聲抬起頭,遲疑了一下,問「您找哪位?」


    「春雨」我停下腳步。


    「你是……林坤?」


    剎那間的費解,疑惑她怎知我姓名?但轉念一想,多年以前,她也曾和耿旭東生活在一起,偶然間提及我也算是正常。


    「嗯」我迴答。


    「你來作甚?」


    「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


    「如果是為了他,那就請迴吧,我不想聽到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他去世了」


    她瞬間僵住了,眼神閃躲了一下。


    「三年前,三年前他就走了」


    她冷笑「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順便讓我想起他以前做過的那些醜事」


    「他一直都在懺悔,直到離開前都沒能邁過這道坎」


    「你走吧,一會孩子放學到家了,我不想讓他看見你」


    我完全沒有做好麵對她的準備,根本無法繼續辯解。或許我正在做一件愚蠢至極的事:那便是揭開她的傷疤,讓傷口重新感染。所以我逃了,離開前我問她「你恨他嗎?」


    她在躲避我的問話,我說「我恨,恨他為什麽逃得那麽快,以為這樣就能撇的一幹二淨了嗎?」


    轉身那一瞬間我忽然發現,僅是兌現承諾,已經完全不能讓自己平衡和安心,難道確認她們是否染病後,我便能安然無恙的迴歸平靜的生活嗎?很顯然,我做不到。


    除了耿旭東丟給我的狗屁使命,我還必須要盡其所能化解這一切,讓她放下這些恨,讓她們脫離原本的苦難生活,真正的向自己的心靠近。


    所以我決定打一場持久戰,我已經在這件事上熬了三年,根本不介意接下來的三天、三個月,抑或再來個三年。於是臨近找到一家農家院住下,準備第二天再去試探。


    晚間,遠程處理一些公事後,出來透氣,順便思索一下明天用何種方式替耿旭東辯解時才能不讓她那麽抗拒。然而剛走出大門便和春雨迎麵而撞,她慌慌張張的轉身,落荒而逃。


    「別逃了」我猜得到她在這應該已經逗留了好久「總該有個了斷的」


    她頓住了,背靠著月光,捂起臉,開始顫抖。


    我走近她,想要攙扶,但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你這是在和自己過不去,我知道放下心中的恨比忘掉一個人更難,可你總不能背著包袱過一輩子」


    哽咽的她突然笑了,笑容裏有妥協,還有那一閃而過的坦蕩「我恨過他,卻也隻能是恨過,就像我曾期待他迴來,但也隻能是期待」


    「你在逞強,你在自欺欺人,讓你放下這些恨的不是你自己,而是那萬千瑣碎的舊事堆砌起來的城牆,它把那些恨擋在了牆外,卻也困住了你。否則你這些年也不會到處東躲西藏」


    「那究竟讓我怎樣?」


    「你得從那裏走出來」


    「難道我不想嗎?」她盯著我「難道讓我承認他的背板、無情和那檔子見不得的人醜事後那些日日夜夜如影隨形的擔憂和恐懼就能消失嗎?」


    我躲開了她的眼神,又一次想要退縮了。我似乎才意識到耿旭東信中所說的「離開西藏後再也沒見過她們」遠不是不辭而別那麽簡單,他一定隱藏了許多重要的環節沒有告訴我,我竟然還誤以為「不辭而別」已經是他最爛的戲碼。


    「我想知道你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沒有跟你提起過?也罷,他怎麽可能承認自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渣呢?那從哪說起呢?幹脆就從頭說起吧,07年夏天我們在拉薩相識,確認關係不久後他突然告訴我心裏一直放不下一個人,得迴北京讓這事有個結果,要不他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我同意了。如果我沒猜錯那個人應該就是你,他口中經常提起的靈魂摯友林坤,隻是那時候我還一直蒙在鼓裏。他這一走便是幾個月,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08年1月才突然迴來,但是他告訴我說他失敗了,也終於肯承認心裏一直放不下的那個人是個男人,他告訴我他原本是想把你帶迴來見我,讓我們都能接受彼此的存在,這很可笑你知道嗎?但無奈我還是沒能架得住他的花言巧語,他說他已經徹底放下你了,問我還能不能接受,我想了好久,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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