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並不是一個有職業歧視的人。


    在梁山待了這麽久,水泊周邊不斷有窮苦百姓沒了生計、被官府所迫,不得已前來投靠。


    王倫曾與許多拖家帶口來投的百姓們閑聊,也跟所有投奔入夥的山寨頭領們都聊過,更是先後去過河北、河東、淮南、江南,長江黃河之間奔走了個遍。


    列夫.托爾斯泰曾說過:“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是在眼下這大宋朝,百姓逢著家裏有人生病,逢著天災,逢著人禍,逢著官吏盤剝,逢著借了的高利貸還不上,隻能選擇一個王倫聽麻木了的方法:賣兒賣女!


    他去了江州一趟,與李俊聊了一路,聽到荊湖兩路,百姓甚至已經在大規模地溺斃嬰兒,而且不隻是溺斃女孩,男孩也是一樣,而這種風俗,是唐朝時都不曾有的。


    為何如此呢?因為養育一個孩子,不論男女,對普通百姓底層民眾都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大宋朝的文人們,自吹自擂,說本朝不視人為奴,故而就出現了一種“合同小妾”、“契約歌女”的情況。


    比如某個文人,看上了一個歌女,或者朋友家裏的侍妾,就開口討要。與朋友商議後,便可以立一份文書契約,將這歌女或是侍妾轉讓給自己,服侍多少年後,自可以離去。


    相比本朝以前,家養的姬妾歌女,被視作財貨一般,可以隨意送人,這大宋朝似乎當真是開明進步了不少。


    但王倫在調查後,卻發現了一個更加殘酷的真相:因為官府盤剝太重,百姓難以生存,小民活下去都困難,於是大量的貧家女子,被發賣為妓、為奴婢、為侍妾、為歌女。


    正因此可供選擇的女性太多,本朝的官員文人、富貴人家,才會對女性十分不重視。


    也因此,王倫對娼妓從來不歧視,因為他切實地看到了封建社會的各種極端分化:權力的高度集中,財富的兩極分化,性別的壓迫,以及“性”這種資源的嚴重分布不均。


    他原本以為,安道全因年輕時妻子難產而死,故而選擇了流連青樓,放蕩人生。他隻懷著好意,替李巧奴贖身,是要在安道全麵前表現一二,不曾想卻遇著了一個真正的逢場作戲的妓女。


    便對張順說:“你這裏先不要去神醫那裏說,我教人暗中觀察,若果真是個風流女子,山寨也容她不得!”


    張順便點點頭,王倫說:“恰好上午童威童猛兩個水軍頭領也從江州那裏趕來,正好與兄弟三個一起接風洗塵,好叫山寨頭領們都認識了!”


    張順說:“小弟坐船來山寨時,見到西麵那裏有幾艘大船,可是山寨水軍的麽?”


    王倫點了點頭,說:“那是山寨船場孟康兄弟改進了的車船,在那邊試駕的。”張順頓時滿眼羨慕,王倫便笑著說:“你與王定六兄弟先跟著阮小二,熟悉一下水軍的情況,再領三隊六都人手,好生操練!”


    張順頓時大喜,心想此番當真是來對了,一來就有六百手下,王倫哥哥果然豪氣!


    現如今梁山水軍既要作戰訓練,還要負責往來貨物船隻運輸,王倫原本與許貫忠等商議,將這兩部分拆開的,但朱武建議,權且將運輸當作水軍操練的一部分,也算是熟悉船隻和駕駛了。


    王倫想了一想,除非是梁山泊被官軍打到家門口了,否則水軍的作戰用處還真不大。


    他本意是將水軍建設成近海水師,再慢慢發展成遠洋船隊,但目前來看,梁山泊是練不出海軍的,但至少能練出些水手水兵來,便同意了朱武的意見。


    於是到了近黃昏時,忙碌完畢的頭領們陸續趕到了聚義廳,張順看到童威、童猛兩人時,不由得大笑了起來,說:“兩位兄弟,前日你們是不是在單州魚台縣北麵的湖陵驛那裏休息?”


    童威點了點頭,張順便說:“我那時趕著馬車,看到兄弟一群人蓬頭垢麵,在那裏張望,隻以為是歹人,就在驛站多住了半日。若早知道都是一家人,我何必擔心?”


    童威麵色一窘,童猛哈哈大笑,便將在宿州的經曆說了,張順慌忙道歉,童威說:“與兄弟有甚幹係?是我等倒黴!”


    張順便說:“早晚殺奔江南,將朱勔那個殘害百姓的狗賊活剮了!”


    他原本往來江州到鎮江府那裏,李俊和童氏兩兄弟本在廬州那邊廝混,為何都逃到上遊的江州,還不都是因為朱勔在江南胡作非為,惹得他們在本處沒了生計麽?


    王倫見頭領們來齊了,便將童威、童猛、張順三人又隆重介紹了一番。


    董澄在下麵笑嗬嗬地說:“哥哥去了一趟江南,水軍就得了六個新頭領,不如哥哥再去東京,邀那趙官家入夥,也尊一聲哥哥!”


    旁邊幾個頭領聽了,都忍不住發笑,沈驥無奈地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隻覺得自己這位兄弟,這大嘴巴怕是管不住也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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