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瀾已經招供。"


    我已急道:"他說什麽了?"


    若水靜靜道:"滄海之毒三個階段的過渡時間並不是絕對的。任何情況都有可能導致毒性越級發作,柳將軍的情況,便應該是受激過度,直接由情深階段過度到了情熾階段。"


    "他可說了滄海之毒的煉製方法?"


    "滄海之毒是寄存在人體內,不斷飼以靈藥毒糙煉製而成的。具體方法甚為複雜,蕭瀾並沒有說清楚,不過解毒的藥引,確實是一個人。"


    "此人是誰?"


    若水陷入短暫的沉默,半晌方才淡淡吐出兩個字:"燕柔。"


    第七章


    我站在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


    王爺果斷地吩咐道:"立即準備啟程。我們去銷魂穀。"


    若水起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你毀了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帶著一些抽搐地指責,"事實上,不揭穿這一切,他依然會對你忠心耿耿。"


    王爺靜靜打開了摺扇,借著依稀月光,打量著扇麵上秀骨錚錚的墨竹。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撫過扇麵上鮮紅的鈐印,聲音低沉而華麗:"他始終在尋找宿命以外的東西,試圖打破古井無波的僵局。我不可能放掉他。事實是,如果沒有那個女人的出現,我也會製造一場謊言,徹底粉碎他對信仰之外任何美好事物的幻想。"


    "他對你沒有任何責任……"


    "身為暮雪教命定的聖子,他註定是驚燕強者治世的利劍,今生今世,沒有生死情慾,沒有過去將來。這是他的宿命,他自己比你更加明白。" 指尖在鮮紅的鈐印上流連,帶著一些無法言喻的魅惑姿采,"茗兒,這是你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所以我從不試圖讓你理解--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去愛人,愛會讓他們失去冷靜、決斷和勇氣。"


    月色下,王爺的臉色相當蒼白,卻流溢著一種玉石般冷靜光潔的光輝。我忽然被他沉緩的語調觸動,開始反應眼前這個翻手雲雨的男子,其實也不過是個有情緒有血肉的人。


    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去愛人。風矜,你說的是你自己嗎?


    忽然間記起那日若水捏著碎簪不斷重複的話,他說,如果王爺不是最強……


    因為最強,所以理所當然要掌握兵權,高居廟堂;因為最強,所以理所當然要與人爭鬥,斡旋刀刃;因為最強,所以理所當然要被若水守護。因為,守護王爺,就是守護驚燕。


    什麽時候開始,王爺的生命已經和驚燕這片美麗的大地密不可分了?從先皇不按排行,逕自賜王爺單名"矜"字開始?還是從掌握兵權,鑄造驚燕王朝戰神傳說開始?或者是王爺燒毀先皇遺詔,自命攝政王開始?


    若水身為暮雪教聖子的宿命是守護驚燕最強者,那麽王爺的宿命,就必然是守護驚燕?


    那麽,他是否有那種心力心情來做那一個神呢?--驚燕的守護神?


    滔天權勢,帶給王爺的,究竟會是什麽呢?有沒有人過問,他是否願意承載這生命原本不該承載的重量?


    我迷惘地想著。那一瞬間,涼亭中那道蕭然把玩摺扇的人影,竟是那樣的孤寂淒涼。


    當天晚上我們便啟程了。若水留守王府,王爺完全放心地把東北戰局丟給他處理。雖然輕裝簡從,也浩浩蕩蕩帶了一百二十名侍衛,柳泫在王爺馬車裏休息,我隻牽了匹快馬,隨侍馬車前後。


    經過幾天星夜兼程趕路,很快便到達了傳說中三大教派之一銷魂教總壇--銷魂穀。與拜月、暮雪一樣,銷魂教與驚燕皇室也保持著相當默契的友好關係,雖然銷魂穀避世多年,但聽聞如今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駕到,仍然執禮甚恭地大開中門,禮樂相迎。


    到達銷魂穀前一天,柳泫四肢便開始輕微地潰爛,王爺心情自然不好,一路上麵色都是冷冷的,連我都瞧得有些心驚膽戰。銷魂教主萬俟解語是個風采逼人的女子,二十八九年紀,風姿綽約,甚為美麗。


    "萬俟解語,拜見王爺。"美女穀主盈盈拜倒。


    迎接她的隻是王爺一聲冷哼。銷魂穀眾人尷尬地跪在門前,半晌,王爺方才掀起車簾子,冷冷道:"萬俟穀主,可認得此二人?"


    被侍衛推搡出來的是神色憔悴的蕭瀾與臉色蒼白的湛嵐。


    萬俟解語眼中明顯閃出幾分驚訝之色。兩個銷魂穀弟子搶上前去,匆匆探查了蕭瀾與湛嵐的傷勢,隨後又迴到萬俟解語身邊,低低稟報什麽。萬俟解語原本尷尬的神色漸漸便得凝重,精緻的眉眼透出一絲憤怒。


    "此二人俱是我銷魂穀弟子,卻不知他們怎麽得罪了王爺?"萬俟解語已站了起來。


    王爺冷冷一笑,道:"得罪倒談不上,隻是一個想要刺殺本王,另一個盜取我驚燕軍事布局地圖而已。"


    兩個都是十惡不赦的重罪。此語一出,萬俟解語原本義憤填膺的神色霎時間凝固,難以置信地目光she向狼狽在地的蕭瀾與湛嵐,卻見蕭瀾神色呆滯,湛嵐則迴避地低下頭。


    萬俟解語心下瞭然,一股寒氣便絲絲襲了上來。刺殺攝政王也還罷了,盜取軍事布局地圖這罪名牽扯可就大了,除了敵國,誰會對王朝的軍事布局有興趣?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蓋下來了,整個銷魂穀被血洗了也沒人敢說驚燕皇室不念舊情。


    萬俟解語下意識便又屈膝跪倒,道:"王爺明鑑。銷魂穀絕無叛國之心!"聲音雖不急不顫,但誰都看得出她明眸中略略閃過的那絲慌亂。


    馬車上的王爺,透過車窗,眸色冷冷地注視著萬俟解語。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氣質很好,幹淨、颯慡,腦子也相當不錯,轉得很快,可惜還差了些曆練。


    王爺的沉默讓銷魂穀眾人都有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引弓不發,原本就是最可怕的威脅。就在萬俟解語臉色難看到快要崩潰的一刻,王爺淡淡一笑,道:"我風家與萬俟家向來交好,自聖王時期便是血鑄鐵打的交情,本王自然不相信銷魂穀會叛國。萬俟穀主應該不知道這些……事吧?"


    萬俟解語聽王爺口風,似乎並沒有怪罪的意思,立即道:"此二人確是銷魂穀弟子。不過他二人半年前便離開銷魂穀,本穀一直在派人尋找。實在想不到他們竟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既然萬俟穀主如此說,那麽本王也相信此事與銷魂穀無關。不過本王此來,還有一事相求。"


    萬俟解語不迭道:"王爺切勿如此言語,但有吩咐,本穀無不從命。"


    "滄海月明珠有淚,可是銷魂穀聖藥?"


    "確是本穀不傳之秘。"萬俟解語怔了半晌之後,目光自然而然掃向蕭瀾,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她一顆心便沉了下去,"莫非、莫非是……本穀聖藥外泄?……"


    王爺用沉默肯定了她的問題,隨後問道:"藥引若死,萬俟穀主可有辦法再配解藥?"


    萬俟解語又呆了半晌,方才艱澀聲音問道:"中毒的可是王府中人?"


    聽她試探的口氣,救想來是有辦法救的,隻是解毒的代價恐怕不小,所以在考慮是否值得救。


    王爺顯然也看穿她的心思,冷然一笑,道:"確實不是王府中人。隻不過--是我王朝四大名將之一鎮南將軍柳泫而已。"


    萬俟解語苦笑一聲,道:"配製解藥需要些時日,還請王爺屈尊移駕敝穀小住幾日。待解藥配好,立時便替柳將軍解毒。"


    簾子放了下來。浩浩蕩蕩的隊伍便直接開進了銷魂穀。我輕輕勒馬,走在最後,清楚地看見王爺的馬車剛剛經過,銷魂穀的長老弟子們便爬起身來,驚慌失色地圍在了萬俟解語身邊,七嘴八舌爭辯議論著什麽。


    出於好奇,我躍身下馬向萬俟解語走去,"有什麽困難麽?"


    一個豐姿飄逸的男子微微皺眉看著我。我知道我一身侍女裝束不太體麵,但也不用這麽明顯地嫌棄我吧?


    萬俟解語已迎了上來,道:"姑娘是?"


    "小婢洛茗。萬俟穀主,可是在解藥的事情煩惱?"我知道白癡也知道是,但是此刻不如此說話還能說什麽?


    萬俟解語淡淡笑道:"怎麽會。滄海之毒既是本穀聖藥,要解此毒自然輕而易舉。洛姑娘必須擔心,七日之後,解藥自當奉上--瓏落,你隨洛姑娘去看看柳將軍,暫時抑製住毒性蔓延。"


    瓏落正是適才那個皺著眉瞧我的男子。他似乎有些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萬俟解語便朝我笑道:"瓏落是穀內最好的巫醫,由他替柳將軍診毒,七日之內可保柳將軍絕對平安。洛姑娘可請攝政王放心。"


    於是瓏落便跟著我來到了銷魂穀的冷雪山莊。傳說冷雪山莊是銷魂穀專為接待驚燕皇室建造的,占地麵積雖不大,然富貴奢華,可擬禁宮。萬俟家與驚燕皇室私交如何,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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