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件事交給我去辦。"第一次毫不退避地直視王爺。


    我,隻是單純地想要保護那一個水般純粹的人吧。


    他淡淡的微笑,已承載不起太多的哀傷。


    篤定王爺不會在我做出決定後、不顧我顏麵地拆我台。我帶著長劍快步離開了墨竹居。不知為何,心中帶著一股清冷的茫然,忍不住縱身躍上屋頂,一路向湛嵐住的小院飛掠而去。


    心底隻有一個念頭。殺了湛嵐,永絕後患。


    足尖一點,我自屋頂旋身落下。若水安排的守衛很快便擋了出來,看見我顯然都有些吃驚,還未說話,我已長劍一橫,將他們掃到一旁。提劍衝進屋中,穿著天藍色小衣的湛嵐正坐在窗前抱著一本書看,就是他了。


    沒有絲毫遲疑,我拔劍出鞘。湛嵐眸色一凝,我認得出他眼中的驚訝。


    身後劍氣陡然淩厲,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是那幾個守衛跟了進來。五支銀針自袖中滑下,我反手便擲了出去,背後傳來幾聲慘叫,淩厲的劍氣霎時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劍尖已到湛嵐身前。


    "洛茗!"


    一聲厲喝。悽厲異常。


    心神竟忍不住一顫,一身殺氣盡散得幹幹淨淨。自窗外遞來的長劍,輕而易舉地突破了我的劍勢包裹,虎口一陣劇痛,長劍竟被挑飛出去。


    若水頎長的身影飛躍而入,已穩穩擋在湛嵐身前。


    該死!


    順勢揉身而上,將若水自我掌中挑飛的長劍反手捏穩。指尖"錚嚀"一彈,劍作龍吟之聲,傾身落地,劍尖已抵在若水咽喉。


    "讓開!"此時此地哪兒容得好言相勸,我隻冷冷嗬斥。


    若水神色恬靜,氣息穩定,沒有半絲緊張之色。自然也沒有半點要"讓開"的意思。


    第六章


    他篤定我不會一劍劃破他的喉嚨。還是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會真的把劍橫著劃過去?


    我持劍站在若水身前,他眸色堅定,絲毫沒有退讓之色,倒是我,手心全是冷汗,心中也亂成一團。


    無論如何,我殺湛嵐,總比王爺逼若水殺湛嵐要來得溫情。若水動手的後果隻有一個,那便是若水要死,湛嵐仍舊要死。


    惟一不明白的是,王爺為什麽非要湛嵐死不可?


    院子裏忽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我從中輕而易舉地聽出了王爺正一馬當先而來。趁著王爺還在屋外,若水微略失神之際,我將長劍一晃,虛刺向若水身後的湛嵐,沒有防備的若水果然下意識地作出了反應--順勢橫劍一擋,身子已自然而然向左傾斜。


    自然是我出手的好時機!早已準備好的銀針"咻"地彈出,直she湛嵐眉心。


    眼見若水相救不及,湛嵐就此殞命,憑空竟she出一縷指風,將我的銀針"錚"一聲彈得粉碎。


    我一顆心便沉了下去。這世上能憑空彈碎我銀針的,隻有王爺一人。此刻就算我再補一劍,周折間王爺已進屋,如此近距離,莫說長劍,房梁也經不起曇光指勁全力一彈。


    殺不了湛嵐,那麽,傷若水呢?


    一簇靈光電光火石間閃現,可惜就在我長劍一振遞向若水的一刻,王爺已再一次洞悉了我的想法,手法奇快地將我長劍輕輕彈了開去。


    巨大的力道使我一個踉蹌跌了幾步,禁不住苦笑。我的武功原本就是他教的,敵不過他也不奇怪。


    王爺帶來的侍衛已完全將院子包圍了起來,甚至連屋頂上都站著人。若水想帶湛嵐逃出升天,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平靜地望著若水,王爺顯得沉靜而冷漠。他淡淡掃了躲在若水身後的湛嵐一眼,隨後將目光放在若水身上。


    若水第一次放棄尊卑地直視著他,眼中帶著一種哀傷的決絕。


    "我有足夠的理由要求我的侍衛殺了他。"王爺果斷地放言。


    "您已經殺了他的姐姐。"若水低聲道。


    "正因為如此。所以,他更應該死。"王爺理所當然的口氣讓人不寒而慄,"他活著,對本王,對王朝,都是一種威脅。一個致命的危險。"


    "也許您應該意識到,王朝真正的危險來自東北!"


    淡如水色的唇中,流瀉而出的是帶著某種莫測的激怒的詞句。


    "身為驚燕不敗的傳奇的您,驕傲榮寵地獲得了戰神的美譽,在王朝河山被異族肆意踐踏的今天,卻為一個微不足道的少年費心傷神!您,真的是那個足夠強到守護驚燕的風矜麽!"


    犀利的詞句。毫不留情的指責。


    閃耀著璀璨光輝的若水。他的脊背一如往常的挺直,神色一如往常的沉靜,眼中閃爍著震懾人心的光輝。


    這樣耀眼的光輝,已整整消逝了四年。


    不再是攝政王府奴顏屈膝的侍衛長,不再是屈從在王爺身下隱忍承歡的男寵。他是那個被世人稱為王朝四大名將的單若水。那個一戰將秋襲國打得落花流水奴顏求和的王朝名將單若水!


    這,才是那個驚才絕艷到叫顏知嫉恨,柳泫陷害的單若水。


    王爺冷冷地望著若水。麵對如此赤裸裸的挑釁,我甚至懷疑他會毫不猶豫一縷指風彈碎若水的腦袋。


    我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唿吸。劍,對,劍要握緊。無論如何,要救若水。


    第二次感覺到手心細細的冷汗。


    王爺向前一步。


    躲在若水身後的湛嵐竟然驚叫起來,死死扣住了若水的手臂。記憶中的湛嵐,不是這樣的。就在四天前,他還能從容不迫地閉著眼,為他的忠誠乞死,到如今,他卻懼死到如此程度?


    事有反常即為妖。湛嵐此舉,必然別有所圖。


    緊握的劍終於派上了用場。不過不是對付王爺,而是對付那個我原本就要對付的小傢夥。


    --錚!


    電光火石。


    挑斷了湛嵐那微微泛著清藍色光芒伸向若水脊背的雙手手筋。


    又一個用毒的高手!


    若水亦在同時一掌拍中我肩頭。好淩厲的掌風。周遭空氣陡然間凝固,我已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唿吸凝滯地跌向了一個角落。


    然後,是王爺的憤怒和若水的驚訝。


    聰明如若水,霎時間便明白了前因後果。迅速點了湛嵐幾處大穴,那少年已經因為劇痛而臉色蒼白得不像話。順手分開湛嵐濃密的黑發,依稀看見被長發遮掩的頭皮上刺著一個彎月標記。


    "銷魂穀?"若水冷冷的聲音帶著憤怒,他緊緊掐著湛嵐的咽喉,半晌,方才字字問道,"燕柔也是銷魂穀的人?"


    答案不言而喻。


    柳泫呢?他利用湛嵐陷害若水,是否早就知道燕柔的真正身份?……念頭剛剛閃過,便被我否定了。柳泫應該不知道燕柔和湛嵐的身份,湛嵐的身份若暴露,第一個要殺他的就是柳泫。


    柳泫決不可能將兩個刺客放在王爺身邊。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麽,惟一掌握住全局的,便隻有王爺了吧。清楚地知道柳泫的計劃,清楚地知道湛嵐和燕柔的身份,每一個決定,都帶著洞悉全局的睿智與沉穩。


    靜。靜得隻剩下破碎的聲音。


    那個剛剛恢複了從前神采的若水,光華盡斂地頹然半跪在湛嵐身旁。額間垂落的幾縷發在風中輕輕舞動,俊朗的麵容帶著水一樣清澈的空洞。


    守護在心中的愛,居然隻是個謊言。那樣溫柔恬淡的少女,居然隻是個意圖謀害王爺的刺客。那一顰,那一笑,那一抹溫柔,那一指柔情,居然都隻是接近王爺的手段和陰謀?!


    燕柔,那個用死亡讓自己一度對王爺滋生背叛之心的女人。


    居然……隻是,一個騙局?


    守護經年的美麗宮殿在瞬間崩塌,那些充斥在心靈深處,所謂的陽光、鮮花、雲彩,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在那一剎那化作了煙塵。


    足以毀滅那個水般純澈的靈魂。


    "單將軍。"


    耳畔,傳來王爺華麗低沉的聲音。那樣震懾人心。


    若水茫然地抬頭。空洞的眸子,對上的是王爺烈日般璀璨溫和的笑容。


    "歡迎迴來。"


    一字一字,溫柔而低沉。


    若水平穩的唿吸為之微微一窒。


    與從前刻意營造的冷漠、嚴厲不同。那是一種君臨天下的氣質,從容,淡定,叫人不敢逼視的威儀。


    輕而易舉又完美和諧的,壓過若水那利劍般鋒芒畢露的風華。


    這種強大的氣勢,對於陡然失去精神支柱的若水,顯然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如同失去思考能力的孩童,再無法判斷這個世上的黑白是非,完全失去了方向。而王爺此刻展現出的王者之風,便如同上天施捨而下的一隻手--指引、牽製、統治的手。強勢而有力地控製住了他的靈魂。


    緩緩地,若水跪了下來。


    他的脊背依然挺直,然,他望著王爺的眼神,卻崇敬得如同麵對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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