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我禁不住微微笑,王爺縱然要剿滅銷魂穀,也絕不會如此倉促傳令。一邊走路一邊順口吩咐侍衛,行軍打仗又不是決定晚間去哪個酒樓吃飯的輕巧事。


    然而幾乎被柳泫斬於劍下的刺客一瞬間可想不了這麽多,他滿臉驚恐地嘶喊道:"不!穆王!是穆王!……"


    我一指彈開了柳泫斬下的劍。空中裊裊飛散著刺客被削斷的長發,很有些唏噓的味道。


    柳泫吹個口哨,那匹漂亮的照夜玉獅子便小跑著到了他身邊,這身上猶沾著刺客鮮血的白衣戰將神采飛揚地躍上馬背,追隨著王爺策馬的背影遠去。


    青山遊獵,倉皇結束?


    兩個侍衛架起了刺客,我一指將他點昏,省得他東想西想又尋死覓活,弄死了他事情可就不好辦了。折騰了大半夜累得我夠嗆,再也不去牽馬來騎,躲進我的小馬車便唿唿大睡去了。


    一覺醒來便已迴到了王府,天已大亮。梳洗完畢立刻便趕迴王爺身邊,柳泫不在,王爺正在靜靜看水。


    "茗兒。"


    "恩?"


    "你覺得那刺客的話有幾分可信?"


    想了想,斟酌著開口:"那種情況下逼出來的話,自然不會假。不過……如果他也被人騙了呢?"


    王爺便不開口了。


    先皇有五位皇子,當今便是最小的那個。王爺行三,上頭原本有兩個哥哥,皇長子崖洛七歲便患病死了,皇次子崖尋便是如今的穆親王。穆親王為人光明磊落,與王爺雖交惡卻從來都是一刀一搶憑了真本事在檯麵上鬥。先皇駕崩當今登極王爺攝政之後,穆親王便稱病在家,從此不朝,不少人上摺子彈劾穆親王,都被王爺一手壓了下來。


    說起來穆親王與王爺關係雖糟糕,但兩人卻都是一般的堂堂正正。


    穆親王請銷魂穀弟子刺殺王爺?至少我不相信。


    若說是皇四子崖湞,我倒可以接受。崖湞如今的封號隻是郡王,然而近年來他暗暗培養了不少勢力,連小皇帝都隱隱把他看做救星希望,他雖是韜光養晦,裝出一副恭順卑微的模樣,然而他耍的那些小把戲卻全落在王爺眼中,絲毫未落。若不是王朝兵權被王爺牢牢掌握著,隻怕瓊郡王崖湞早就有所行動了。


    "柳將軍在休息?"我忽然想起昨夜在空中揮灑而出的藍色珠淚,他在外麵與那刺客纏鬥那麽久,若不小心碰觸到,必然是要中毒的。


    "中毒了。我已經派人去請顏知來替他診脈了。"


    平西將軍顏知,用兵通神,槍法蓋世,心如蛇蠍,貌若處子。最後補充一點,他是神醫。


    王朝四大名將中,柳泫駐兵西南,瞳拓如今還在東北與寒瑚帝國打仗,隻有若水與顏知留在京城。顏知與王爺關係自然也非一般,十天半月便要離開東城大營到攝政王府與王爺"商談軍務",順便找找若水的麻煩--若說爭風吃醋,王府裏恁多的寵妃孌童,顏知是一個也沒放在眼裏,惟獨這個文武雙全的單若水叫他又恨又怕。嫉恨若水可以名正言順地跟在王爺身邊,更驚怕他驚才絕艷一身才華將自己比得暗淡無光,每次顏知將軍光臨攝政王府,若水總是要吃些暗虧。


    王爺不是不知道,睜隻眼閉隻眼的不去管。若水卻是半分爭風吃醋的心思都沒有,守護王爺是使命,卻不是因為那所謂的--愛?若水為人向來隱忍,他知顏知那善妒的脾性,若是沒整到自己,顏知必然是決不罷休。因而明知是顏知設下的陷阱,隻不傷到王爺王府,他便往裏跳,顏知躲在暗處偷偷樂,他不氣不惱,仍是自己做自己的事。


    沒資格說若水傻,也沒資格說若水笨,似他這樣出塵高貴的男子,我曆來是敬重萬分的。然而越是敬重他,我便越不敢靠近他。若說王爺依靠著所謂的"愛情"猴戲般控製了顏知柳泫瞳拓,那麽王爺對待若水的感情便是幹淨純粹得多,明知若水有驚世奇才,卻將若水納入自己羽翼之下,不使刀劍脅迫血腥沾染,明明已將若水帶上了床榻,卻始終不肯給他任何名分,甚至不給幾分溫顏。


    他就這樣冷冰冰地把若水藏在自己保護之下,莫說若水,隻怕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這是何等深沉的感情。


    外麵剛有侍女稟道:"王爺,顏知將……"


    便見一陣清風撲麵襲來,我悄悄退了兩步,一道青影閃了進來,砰地撞進王爺懷裏,隨後便聽見顏知勾人心魄的聲音:"矜,想人家了是不是?我也好想你。"然後在王爺頰邊落下一個重重的吻。


    不怕長針眼,不怕不怕。跟了王爺這麽多年,我啥沒見過……不過就在顏知將軍對王爺上下其手之時,我還是一步兩步三步退到了角落裏。現在溜出去不曉得會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如果用七巧雲煙步的話,應該可以瞞得過顏知將軍的耳目吧,隻是王爺就說不好了……


    悄然離開的時候,顏知已被王爺壓在了書桌上。我輕而易舉地看見顏知意亂情迷的癡纏神色,王爺抬頭給我一個淡淡迴眸,眸中顏色卻是清亮如水,不帶一絲情慾。


    這,便是我的王爺!


    (好可怕的自製力,我瀑布汗ing……)


    剛剛走出墨竹居,便看見若水靜靜坐在假山上發呆。這傢夥成天都忙得人仰馬翻的,如今倒有空來發呆?


    走近假山,仰麵問道:"若水?湛嵐的事有頭緒沒?"


    素來警覺的若水,直到我出聲方才反應過來,我瞧他臉色不對,便攀上了假山,與他對麵而坐,問道:"可是府裏有什麽不好處置的事?……"


    若水靜靜望著我,卻不說話,似在思忖著什麽。半晌方才緩緩嘆了口氣,將目光移向清晨猶帶朝露的珍奇花木,緩緩道:"燕柔死了。"


    燕柔是誰?我腦子裏一陣發懵。聽名字應該是個女人吧?若水攤開手,掌心上赫然便是那支被摔碎的玉簪,"她留給我的。如今,也碎了。"


    傻子都聽得出來若水口中的眷念。他竟然有喜歡的女人了!……我立時便想起王爺冷冷笑的模樣,好在那女人已經不在。幸好她已經不在了。


    "如果有一天,王爺不再最強……"


    知道他下一句是什麽話,我立刻將他話頭截了過來:"那麽你就可以放心了。王爺永遠是最強的。"


    望著若水略帶哀傷的眸子,我一字字地重複並提醒:"守護王爺,就是守護驚燕。"


    半晌,若水自失地笑了起來。他狠狠握緊了拳頭,我看見鮮血自他指fèng間滑出,毋庸置疑,掌心已是傷痕累累。他無意義地將目光在四周一陣流轉,低聲道:"不會的。我永遠不會背叛王爺的。永遠不會。"


    忽然間有些失落。轉念一想便知道那個叫燕柔的女人究竟是如何死的,王爺雷厲風行的作風倒真是快得叫人心驚肉跳。甚至連我都不知道若水有個女人叫燕柔,王爺便能神不知鬼不覺將她從這世上永遠抹掉。


    我這道影子,是否真的有存在的必要?


    "有空麽?"


    若水詫異地抬眼。


    我跳下假山石,道:"陪我去逼供。"


    四肢打開懸吊於空中,這是我最滿意的束縛之法。一個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肢體無法掩護自己,心理防備便會降到最低。刺客的傷隻糙糙包裹了下,柳泫那幾劍刺破他穴道,若要治,也並非是治不好。隻他將死之人,恢複武功也是無用,我無意悉心替他診治。


    王府的牢房素來幹淨,兩名侍衛搬來椅子,我便和若水一併坐了下來。一盆冰水潑下,刺客便醒了過來,他睜眼稍稍一打量,似乎就隻認得我,有些急切地想望前撲,將鐵索扯得丁丁當當作響,幹澀著嗓子想說話,卻半晌發不出一個音。


    知道他心裏著急的是銷魂穀的安危,我也不想矜持著吊他胃口,便道:"事情既然和銷魂穀無關,王爺自然不會一時意氣壞了兩家百年交情。這你不用擔心。"指使一個侍衛倒杯茶灌刺客喝下,我補問了一句,"名字?"


    "蕭瀾。"


    "解藥。"


    稍稍遲疑著,蕭瀾顯然是沒反應過來我問的是什麽。他想了想,答道:"滄海隻有解方,沒有解藥--不過,縱然知道解方,也不可能配出解藥了。"


    仔細注意著蕭瀾每一個表情神色,我不敢肯定他是否在說謊。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蕭瀾的眼中,水濕衣擺一般緩慢地染出一絲奇異的情愫,懷念又似絕望,"碎石山上九葉藍蓮花,大聖島靈藥暖玉膏,東海海底綠煙珠,搗碎了配合藥引服下,便可解滄海之毒。"


    藍蓮花生在軒轅國內碎石山上,是軒轅國聖花,除了皇室普通人莫說摘,見都見不著。藍蓮花生有二十年方才發得一葉,以後每十年長一片細葉,所謂九葉藍蓮花,其實就是要整整一百年了。自然是寶貝中的寶貝。不過軒轅皇室與王朝素來交好,恰好去年當今登極時軒轅皇帝送了一枝來權做賀禮,王爺若去大內取,誰敢攔著不給,自然不難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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