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既明雖說不過子嗣成群,但數起來也是有著那麽六七八個的,可臨了臨了床前伺候卻是慕博衍,想著自己原先對他的猜忌與錯怪,就有些覺得難為這孩子了。這孩子卻是如此真心待他,那些個事便也就放下了。慕博衍倒也是真的好,親兒子都做不到他那般,也是存著心思的,雖說景修宜喪了命,但景承宇還在,而且實力那麽大,若是皇帝真的就這麽一病倒下了,隻怕時局會如何誰都料不到。


    太醫署的人雖說沒有徹底解了慕博衍的毒,但就表麵看來他們是克製了那毒,救迴了中興王爺。如今皇帝病重,自然也是卯足了勁。不知道是太醫們的藥管用,還是皇帝在病榻上的時間裏看淡了些事實,鬆了心思,病竟然慢慢開始好轉了。經過數個月的細心調養,竟然出乎意料的好了。


    皇帝安好,景雲與慕博衍鬆了口氣,景承宇懸著的心也暫時放了下來。畢竟硬碰硬於雙方而言都非良策。


    可天下終究是不太平。景修宜之死,雖說是慕博衍設計的,卻也不曾想當時被百官逼著,就算司空一家慘死的帳歸在他頭上,可皇帝怒歸怒,卻仍舊是留了他一條性命。卻在得知慕博衍中毒之後,狠下心賜了死。可景修宜死了,辰妃餘部一應被抓,根據所得的消息,當年的北疆之亂,看似與景修宜相關,但厲寧已死,很多事情便也無從查起了。可據雲珠所言,與景修宜之間,匈奴好像更多的是向景修宜求證消息,卻不是探查,如此看來更像是有另外的渠道得來信息。


    與北疆關聯的除了景修宜,還會有誰呢?慕博衍思考了很久,姚安歌這些年也一直都在查,可所得也是甚少,看來真的如厲寧最後所言——這盤棋還沒完。景既明在龍座上多待一日,便是多給了他們一天的準備時間。


    景既明這邊病好了,還沒過幾天清淨日子,東邊就遞過來奏表,東海水禍竟愈演愈烈,原本還隻是在海上侵擾一下,不想如今竟然禍及了岸邊的漁村和那幾座海島。倭人暴虐恣睢


    一旦侵入,便是大開殺戒,□□擄掠無惡不為,所到之處火光之後便成焦土。


    奏摺遞上來,景既明眼前昏了昏,卻是撐著,咬牙道:“倭人海盜欺人太甚,傳朕令,東海水軍並沿岸守軍將這幫賊寇夷滅,讓天下知道,敢侵擾我大夏者不得善果。”


    兩江總督白奕真本就對倭寇的侵擾憤恨,可後頭的東瀛勢力卻不能不顧,他隻能阻擋,卻不敢主動出擊,而不想他的作為卻讓賊寇得寸進尺,竟侵擾起了沿海百姓,如今得了軍令,自然是不會再等,調兵遣軍勢要將那群惡魔趕出大夏的境域。


    隻是東海倭寇為禍多時,早已成了頑疾,並不是那麽輕易便能治癒的。


    慕博衍自從保住這條命,便離了朝堂,可對於天下大勢卻是心知肚明。如今東海那邊硝煙已起,隻怕四境也不會再安穩了。


    兩江總督與倭寇開戰以來,明麵上是勝多敗少,實際卻是未占得什麽大便宜。倭寇世居海島,江海之上熟悉萬分,而大夏的兵士雖然也是驍勇,卻對海上之戰經驗不夠,看著是將倭寇的船隊打得遁逃,卻是並傷其根本。白奕真明白海上作戰並非他的優勢,卻也想著他統領大軍,這幫賊寇就別想在邁前一步。


    景雲這些日子都在煩憂,皇帝雖說病好了,但身子並不康健,姚安歌私下裏還特意派了熟悉水戰的人前去東海助陣,雖說也是幫了大忙,卻終究定不下戰局。


    慕博衍心裏一直在想的是七年前的北疆戰亂,明明知道是有人裏通外族賣了萬千將士的性命,可卻始終是未能抓出那個禍害,時間一久,這便成了他心裏揮之不去的一個結,始終放不下。


    東海終於是稍微安穩了些,而北境的荒蠻隻怕又該蠢蠢欲動了。厲寧在這京裏苦心經營一二十年,隻怕四散夏國的細作也不是少數,就算她身死,那日益壯大的不臣之心也是壓不住。還有那個一直在黑暗中隱沒的人,肯定也是有所謀劃了。


    “你眼睛不好,不要總是費神視物。”魏弘將手中端著東西放下,走到他身邊,將他手中的書冊抽出,“來,我拿了熱湯,你來喝些。”


    扶著他坐好,盛了一小碗的湯水,舀了半勺,送到他嘴邊。慕博衍由他扶著坐好,看著他小心翼翼,那湯在嘴邊,卻是搖搖頭,然後才慢慢開口:“就算是瞎了眼睛成了廢人,王府僕婢成群,斷不敢勞煩侯爺大人。”


    “不想喝湯?沒關係。”魏弘拿起那書,“你想看書,我念給你聽。”然後便聽他念起來。慕博衍的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裏,更不知道看到了多少。耳中聽那緲緲飄來的聲音,低沉卻柔和。慕博衍摸手過去,將那已經有些涼的湯碗,自己喝了起來。一勺一勺喝完了,再起身,將碗盞放迴去。走了幾步,又轉迴來,站在魏弘身邊,將他手裏的書從拿迴自己的手中,說:“侯爺您也看到了,雖說本王如今不同了,但還沒有廢到凡是都要假手於人的地步。”


    “侯爺,王府住著終究不侯府,您還是早些迴去吧。”


    魏弘的聲音在書冊被抽走的時候戛然而止,手指尖捏住那書半角,臉上表情盡量不帶著過多的感情,二人那麽一站一坐,半晌,才從喉嚨裏低低冒出幾個字,他說:“我隻是想陪著你,伴著你……沒有別的意思。”


    慕博衍看著他,就算看不清,他也能知道那張臉上是什麽表情,低低的嘆口氣,將那手指掰開,輕言輕語道一句:“魏弘,沒有結果的事,你又是何苦呢?”


    何苦?慕博衍你說我是何苦,那你呢?魏弘抓住他轉身的衣袖,閉著眼,說:“博衍,那些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就讓我陪著你可好?”


    慕博衍的頭微微歪轉,眯著眼,想要看得清楚一些,魏弘對他太寬容了,想起他所有的小心翼翼,他的好,他的關心,慕博衍不禁想起那日毒發前自己的所想,終於是沒抽迴那衣袖,他說:“若是,我能活到那一天,能夠拋開所有的那一天,天下太平風調雨順,若是那一天的你還是如此,那與你一起去看看別處的風景,也未曾不可。”


    魏弘好像聽到了這個世間最美的話語,每個字都他都聽清了,卻過了好久才算明白過來,有些激動,他語無倫次,“你這是……答應了……”


    慕博衍卻不再迴他,將那被捏得不成形的袖子拉出來,向自己的裏屋而去,直到內門,才聽那聲音飄來:“真有那麽一天,我說話定然算數。”


    魏弘看他出了自己的視線,這麽多天第一次沒有追上去,剛才說的那話,無疑是給了他一記定心丸,好不容易得了這麽一個諾,自然是不會死纏爛打讓他收迴去的。


    隻是他既然想讓他迴侯府,他便就迴去吧。皇帝雖說對中興王沒了猜忌,但忠武侯若是成天宿的王府中,隻怕流言又會興起,而且他也知道,若是他一直在邊上,很多事情慕博衍便無法去做,那他們所想的那一天,隻怕更會遙遙無期。


    當京生跟他說,魏弘那夜便迴了侯府,隻是交代會日日來王府看望,便再無多言。慕博衍沒有說什麽,他隻是給了魏弘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了一個空頭承諾,這些年他的所有謀劃無非都是為了那麽一個歸於平淡的願,紛繁複雜是一招不慎斷送的何止是他微微的一條性命,隻是魏弘卻自此安心了,也罷,就當是哄一哄他,也給自己一份願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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