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行,沒有糙吃的時候,就是去別處或偷或搶,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啊!”非常時期……有非常手段。小皇帝贊同地點頭。


    汗,其實他完全不明白我說的意思吧?我果然不適合教小孩子啊。


    “……不過,張愛卿,牧羊的狗兒……是怎麽迴事?”


    啊,這裏沒有牧羊犬吧?看來……下迴要好好備課才行啊。


    小皇帝又跟我學了一會兒關於磁石和磁場的東西,他對於這些很有好奇心,學得津津有味。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站起來說:“張愛卿先寬坐,朕去更衣。”


    更衣?嗯,當然學過一點古文的人都知道去更衣是什麽的委婉表達方式,我點頭,坐下來等他,他出去了。


    宮女來撤了殘茶,換上新的,我捧著茶杯,無聊地不時喝一口,等了半天,也不見小皇帝迴來。


    就在我已經十分不耐煩時,外頭突然起了騷動,一個宮女踉踉蹌蹌地奔進來,臉色慘白,驚慌失措,一下子撞到桌角:“哐當”一聲,把我的茶杯撞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即時躲開茶水的威力範圍,斥道:“什麽事,如此驚慌?”


    那宮女神色茫然,不住急促喘息說:“不好了!……皇,皇上……”我心中一緊,推開她沖了出去。


    小皇帝正被兩個太監從茅房抬出來,已經處於半昏迷,唿吸困難,手指顫抖……我腦中蜂鳴不已:小皇帝中毒了!


    “快傳太醫!”我厲聲大叫,聲音迴蕩在一片空渺的皇宮上方。


    第29章 毒


    太醫還沒有趕到,我手足冰涼,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在發抖,搶上前去檢查小皇帝:他在半昏迷中不停咳嗽,唿吸十分困難,小臉鐵青慘白中有一抹病態殷紅,手指尖簌簌顫抖。


    看了最後一個症狀,我突然心中一動,掰開他的嘴聞了一下,果然牙齦滲血,嘴裏有隱隱的金屬味。


    典型的重金屬中毒,十之八九就是汞中毒!那一刻真感謝自己在美國讀書時曾經一時興起參加過的那個急救夏令營。


    “去拿四個雞蛋清和一碗牛辱來!”我沉聲對已經嚇得毫無主張的宮女太監說。


    有一個太監飛奔而去,迅速地拿了來,我知道如果有2%碳酸氫鈉溶液效果會更好,但是卻不知道在這樣的時代用土法要怎麽弄。


    不管它,先把蛋清和牛奶灌下去。


    好在小皇帝還能吞咽,我心中稍安。


    片刻,小皇帝睜開眼,開始嘔吐,吐完之後,才又虛弱得閉上眼。


    看來還算及時。我稍稍鬆了口氣,把他抱起來,抱在懷裏。


    直到現在才發現男女力量差異:若是以前的我,要抱這樣大的孩子還是很吃力的,而現在的身體雖然作為男人是孱弱型的,但是抱著小皇帝還是十分輕鬆。


    “還不帶路去寢宮!”我對木在那兒的宮女說。


    宮女迴過神來,連連點頭說:“是,張大人。”


    皇帝的臥室在養心殿,極大的一間,但是進去的時候,我不禁呆了一呆。


    光線很昏暗,陰沉沉的空氣裏仿佛都有灰塵,所有的家具都以紫檀木做成,精緻華麗是不消說的,但每件東西至少都有百十年曆史,莊嚴,宏大而沉重,那些明黃的墊褥簾幔之類,有點弊舊,看得出也略有些年頭了。


    看著這間華麗,莊嚴,陰沉,散發著腐敗和塵土味道的一國之君的臥室,我突然想起了現代那些中產階級的小孩的兒童室,大片的玻璃採光,原木的宜家的兒童床,各式各樣的絨毛玩具,色彩鮮艷明快的裝飾,連空氣裏都帶著陽光和木頭的香味。


    再低頭看看手中孩子蒼白的小臉,感覺那輕得叫不習慣接觸小孩的我心驚膽戰的身體重量,不知怎的,我鼻子一酸,差點流淚。


    把小皇帝輕輕放到床上,小小的身軀臥在那寬大得足以躺三個人的榻上,更加顯得脆弱稚幼,真的隻有那麽一點點大。


    而當我無意中瞟到被褥上居然有一處小小的開線時,真的是要用盡所有的自製力才能控製自己不大發雷霆了。


    我知道小皇帝父母雙亡,小小年紀,又沒有實權,在這最為險惡的皇宮裏必定有許多苦楚艱辛之處,可沒想到這些惡奴竟敢如此欺心憊怠!堂堂一個大國的皇帝,竟然讓他睡開了線的被褥,這種事情……小皇帝平日在宮裏到底是怎麽過的?怎麽為自己的利益和地位奮鬥?他才是個七歲的孩子啊!上迴王公公說劉奶媽管皇上太嚴,皇上終於動了龍威把她攆出養心殿。


    那個女人究竟是如何囂張驕橫,做了如何出格,不守奴才分寸的事,七歲的小皇帝才會奮起反抗?


    我恨得牙都癢了!好不容易勉強忍住怒氣,又看了一眼小皇帝,他仍舊緊緊閉著眼,我開始認真思索這件事:到底誰要毒死皇帝?這件事肯定是左右的人下的手。


    為什麽我沒事?毒是下在茶裏的嗎?宮中規矩,皇帝飲食是有人先試毒的……


    外戚和清流都沒有動機毒害皇帝啊,會下毒的話除非是我想篡位,我手下那幫人絕不敢不知會我就動手的……莫非是……有人想嫁禍給我麽?


    我心中一涼,這次麻煩大了,皇上被下毒,我在現場,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清流是不太可能用這一招,十之八九是外戚幹的!說不定就是那個什麽劉奶媽!抑或根本別人是衝著我來的,小皇帝隻是誤服了毒?正越想越心寒凝重時,王公公帶了一個白鬍子,一看就是禦醫模樣的老頭兒急匆匆跑進來。


    我正情緒十分糟糕不滿,一見他一時忍不住怒道:“怎麽才來?”


    好在王公公也知事態太嚴重,並沒有心思計較,隻一邊擦汗一邊喘氣說:“跑到禦書房,才知已經迴來這裏……林醫正,快!快!”


    白鬍子老頭不用他催,早上去給小皇帝號脈,又檢視他舌苔,便刷刷開了張方子,籲口氣說:“皇上這……病,還不要緊,幸好發現得早,毒劑量不大,受得也不深……張大人知道用牛辱,雞子排毒,看來也精通醫道啊!”


    “哪裏,”我說:“不過是在民間聽說的偏方。”


    姓林的禦醫捋著長長的白鬍子說:“原來如此,民間偏方多得是有奇效者,幸虧如此,如今皇上已經無性命大礙了,隻照著我這張方子調養數月便可。——也多虧皇上洪福齊天,張大人博聞強識啊。”


    我又謙了幾句,拿過方子遞給小太監去抓藥煎藥,順便掃了一眼,上麵有不少甘糙綠豆之類的,用來解重金屬中毒倒是頗有效的,看來這姓林的禦醫老頭還不是個庸醫。


    禦醫一出去,我便鐵青著臉,對王福桂說:“王公公,此事非同小可,今天左右伺候的人都一體拿下,先送進天牢,禦書房的殘茶要試毒,宣內務府宗人府的人和刑部高大人一同進宮會同處理審查此事。——哦,那個劉奶媽也不要忘了,也一併拿下。”


    周圍幾個太監宮女聽說要拿他們,嚇得跪了一地,哭喊說:“求張大人饒命!”“王公公給奴才求個情罷!”


    王福桂沒理他們,隻奇道:“劉奶媽也要拿下麽?她已經被攆出養心殿了。”


    我其時已經認定是外戚陷害我,冷哼了一聲,說:“不定就是她心懷怨恨,指使哪個奴才幹的呢!”


    王福桂作出恍然大悟狀,道:“原來如此!”便去叫侍衛們來鎖人。


    不料這時一聲微弱的“慢著”從我背後響起,我迴頭一看,見小皇帝已經醒來,正勉力撐著身子要坐起來。


    我連忙上前扶住他。


    他聲音低弱地說:“張愛卿,不關他們的事。”


    我有點驚訝,問:“皇上怎麽知道不關他們的事?”他想說什麽,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我忍不住心疼,給他在背上順著。“皇上莫非知道是誰幹的?”


    小皇帝一邊咳嗽一邊艱難地點頭。


    我心裏一跳,莫非皇上已經認定是我幹的了?皇帝的咳嗽好容易平息了,才低聲說:“張愛卿,你叫他們都出去。”


    我點點頭,對王福桂說:“王公公,你帶他們都先下去。”


    王福桂說:“是。”就招手讓地上跪著的眾人起來,帶著魚貫而出,又帶好門。


    我還扶著小皇帝,見他還是虛軟無力,就說:“陛下有話還是躺著說罷。”給他墊高了枕頭,讓他靠著。“陛下真知道下毒的人是誰嗎?”一邊暗暗祈禱,小皇帝千萬別指著我鼻子說”兇手就是你”。


    小皇帝不說話,好像很累,閉著眼睛,唿吸還是很有點困難,臉上的慘白鐵青仍舊帶著一點缺氧的嫣紅,小小的胸膛急促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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