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燁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簡直臊到了極致,他大聲道:“跪下!”


    “啊,遵命。”韓淩連忙跪下,偷偷抬眼看著黎燁。所謂無知者無畏,即便黎燁已大發雷霆,但韓淩的一顆心仍是不慌不亂,就連求饒這樣的話,他也沒意識到要說。


    黎燁順手抓了一件衣服,套在身上,大步到韓淩麵前,正準備一腳踢飛韓淩之時,恰對上韓淩無辜而又迷茫的眼睛,瞬間沒了脾氣。他收了腳,在韓淩身邊轉了無數圈,心煩氣躁。他心裏明白,韓淩如此做,並非存心讓他難堪,他是真不懂人情世故,且他本意也是為自己著想,也無半句虛言,若因此懲罰他,難免顯得自己太過小氣。可若就此放任不管亦或讓步,韓淩定會覺得自己做得沒錯,往後也會越發理直氣壯,這指不定今後還要鬧出什麽亂子。


    斟酌良久,黎燁心一橫,站定在韓淩麵前,大聲道:“不懂君心,枉為臣子,來人啊,拖出去仗打五十大板!”


    韓淩本想大喊冤枉,可迴頭又想,自己確實不懂君心,黎燁的很多舉動他都看不明白,一切全憑猜測。這罪扣得,真是完美。


    韓淩被拖出去打板子了,黎燁現在終於得以安生,他鑽迴被裏,看到夏曉又朝他靠了過來。他下意識地收了手,對夏曉道:“你先迴去吧,本王想靜一靜。”韓淩說得沒錯,我確實有錯,既然他為自己的呆頭呆腦付出了代價,我確實應該有番改變,以不枉他的苦口婆心。


    韓淩被打了,黎燁也確實有了改變,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黎燁不讓女子留宿僅堅持了五日,就又變迴了老樣子。韓淩因為身體傷痛難耐,所以告假休養,最近沒人煩黎燁,黎燁更是肆無忌憚,有幾日竟留了三名女子作陪!


    一日,黎燁感覺最近身子虛得很,遂走出了清和殿,獨自一人到花園裏散步。院子很大,裏麵蟲鳴鳥叫,枯葉紛飛,一層薄雲籠了半邊天空,微弱的陽光透過雲層she了下來,溫和舒服。黎燁深吸幾口氣,頓覺神清氣慡。忽然,他隱約聽見劍聲,心中暗道不妙,若是遇上行刺,那以他這番造型,怕是難逃一劫。他猶豫了一下,連忙悄無聲息地往迴走。可走了幾步,他又感覺不對,這皇宮大院裏怎麽會有刺客?且聽這聲音,不像是在打架,倒像是在……練劍?


    在好奇心的趨勢下,鬼使神差的,黎燁又悄悄摸了迴去,尋著聲音往院裏深處走。不一會兒,他便看見了一個人影,他湊近了些,發現那人竟是韓淩!此時韓淩正雙手持劍,目光淩厲,風過,落葉飄舞,韓淩迅速舞動手中雙劍,登時劍風四起,枯黃的樹葉瞬間被斬為兩半,輕飄飄落下。韓淩深唿吸一下,收了劍,在地上撿起一片完整的樹葉,不禁嘆了口氣。


    “好劍法!”黎燁忍不住鼓掌,他欣喜地看著韓淩,“韓公公深藏不露啊!想不到你竟有如此絕學!”


    韓淩一驚,手上的劍沒拿穩,掉了下來,他連忙跪下來,叩首道:“參見陛下。奴才方才太過專注,竟沒注意陛下來了,還請陛下恕罪。”


    黎燁順手撿起韓淩落下的劍,隨意揮舞了兩下,樣子實在是別扭難看,幹脆又把它扔迴地上。黎燁順著韓淩繞了一圈道:“韓公公,本王聽說你因為那五十大板,疼得下不了床,所以告假休養一月。可為何現在本王見你生龍活虎,根本不像是個病人?你這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啊。”


    韓淩直愣愣地拜了拜,大聲道:“請陛下恕罪。”


    黎燁“嘖”了一聲,麵對韓淩如此愚鈍的腦子,他不得不又把話說明白了,“你為何要欺瞞本王?”


    韓淩耿直道:“剛被打那日,奴才確實疼得受不了,可過了五日,疼痛漸緩,傷口結痂,奴才感覺並無大礙,本想繼續服侍陛下,可轉念又想,奴才請了一月的假,若是提早見駕,陛下會不會覺得奴才言而無信?所以,奴才就沒有去找陛下,反而每天在這花園裏強身健體,修習武術,待期滿一月,再去見駕。”


    黎燁頓時無言以對,整個宮殿裏,怕隻有韓淩一人會有如此清奇的思維。黎燁想了想,又問道:“為何要練劍?”雖是如此問,但黎燁毫不擔心韓淩練了劍會對自己不利,因為對方不是那塊料兒,他沒有很深的城府,也藏不住事兒。


    韓淩一板一眼道:“想當年,奴才就算受一百軍棍也麵不改色心不跳,如今居然會因為區區五十大板而下不了床,實在是一大恥辱。所以,奴才必須加強鍛鍊,重獲強健的體魄。”


    黎燁表情詭譎,他上下左右打量了韓淩一番,已經認定他絕不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韓公公。韓公公油嘴滑舌懶惰無比又貪吃貪財,像現在這個呆板又有誌氣的韓淩,根本就是韓公公的另一個極端。不過黎燁也沒有追究韓淩為何會變成這樣,曾經的韓公公又去了哪裏,因為那畢竟隻是一個下人,就算跟了他十多年,也因為那些虛情假意而毫無感情而言。相反,他倒覺得現在的韓淩挺讓人省心,因為不需要揣度。忽然黎燁有點想逗韓淩,他漫不經心道:“原來韓公公還受過軍棍,不知是何時啊?”


    韓淩一怔,意識到說錯話了,連忙支支吾吾掩蓋道:“在,在夢裏。奴才,奴才做夢的時候夢到過。哈哈……”


    黎燁笑了笑,走了。


    之後,他沒再管韓淩的事情,就任由他一人在院子裏舞刀弄槍。到了一月的時限,韓淩果然老老實實來當差了,他又尾隨黎燁左右,黎燁去哪兒,他便跟去哪裏,簡直是個標準的跟屁蟲。


    隻是,經過那五十大板,韓淩還是沒長教訓,他依舊每天守在黎燁的寢宮外,直到子時,必會闖進寢宮,提醒黎燁該就寢了,而侍寢女子也該迴去。黎燁氣得抓狂,命人將韓淩拖出去仗打,可事與願違,韓淩非但沒有因此倒下,反而在第二日又神采奕奕地跑來攪亂。黎燁瞬間不明白了,那些刑官是吃屎長大的嗎?!為何韓淩受刑後像個沒事兒人一樣,他們到底打沒打啊?!事實是,刑官確實賣力打了,隻是韓淩日夜勤練,體格健壯,一般的五十大板確實奈何不了他。黎燁欲哭無淚,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該任由他鍛鍊身體!


    慢慢的,黎燁意識到,用打的方式是不能讓韓淩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相反,韓淩還把那五十大板當做了試煉,每次都沉醉其中。沒法,黎燁隻能拉韓淩長談了一次,並耐著性子對韓淩說:“韓公公,你可知本王為何在你闖入寢宮後都會命人仗打你五十大板?”


    韓淩想了想,道:“不知。”


    黎燁嘆了口氣,他果然不知道,所以他迴去定是沒有反思,所以每次都在犯同樣的錯誤。黎燁又道:“打你,是因為你做錯了。你確實可以隨意出入清和殿,但並非任何時候。本王在辦事時,屬於極隱秘的事情,你在未獲得允許前,不得入內,否則視為偷窺機密,是為大罪。”


    韓淩對此並不這麽認為,當年自己帶兵打仗,每逢路過花街柳巷,士兵就會忍不住想去慡一慡,那時大家都同處一個房間,辦事兒也在一起,其中過程,更是看了一幹二淨,彼此間毫不忌諱,也不以為然。為何到了陛下這就不行了呢?難道是因為陛下是一國之君,高高在上,所以有所謂高貴的尊嚴?韓淩琢磨了一會兒,確實,應該就是這樣,陛下是在害臊。於是,他道:“陛下,奴才知錯,下次定不會再犯。”


    黎燁長籲一口氣,看來韓淩並非是難說話之人,他還算明事理。


    隻是,韓淩又補充道:“但是服侍陛下準時就寢,監督陛下不留女子過夜是奴才的職責。若以後不能進去提醒,還請陛下自己把握時間,時間一到,便把女子送出,奴才會派人將她們送迴住所。倘若哪日過了時,還請陛下原諒奴才在外唿喊了。不過,奴才覺得,奴才與陛下相互配合尊重,會事半功倍。”


    黎燁一口氣提上不來,差點去撞牆,這韓淩的責任感也太強,和他說那麽多,無非是希望他不要多管閑事。可這一根筋的,居然還變著法兒來找解決的辦法,黎燁算是服了!


    黎燁對韓淩實在無法,這人打不怕,罵不聽,講理還會把自己繞進去。為了耳根清靜,黎燁唯有讓步,每天一到子時,就打發侍寢女子迴去。這長夜漫漫,隻能獨自一人捱。


    ☆、6.娶親


    眼見就要到月底了,黎燁安排了一名官員負責向邶國提親一事。一切準備妥當後,這名官員便帶著大批官兵和金銀珠寶向邶國浩浩蕩蕩地奔去。


    不出所料,安衡興對這批彩禮甚是滿意,於是便歡天喜地召來自家閨女,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柔兒啊,燁兒的彩禮已經送來了,父王看過,均是價值不菲的寶物,看來他是真心重視你,這樣你就無需擔心到了黎國會受欺負了。父王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是善良溫柔的姑娘,嫁給燁兒後,你一定要保持本心,切莫被後宮裏的烏煙瘴氣給攪了心神。黎國有恩於咱們邶國,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咱們都要與黎國同生共死,你到了燁兒身邊,定不能做挑撥離間之事,知道了嗎?”


    安柔身材嬌小,此時她正依偎在安衡興的懷裏,淚眼婆娑道,“爹爹,柔兒捨不得你,捨不得哥哥,柔兒不想離開你們,柔兒這輩子都想和你們在一起。”


    安衡興摸了摸安柔的腦袋,和藹道:“柔兒,你長大了,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父母會陪伴你一生,但卻不是你生命中的主角。燁兒會讓你的人生更加充實,他才是你的歸屬。來,乖,不哭了,花了妝容可就不好看了。”


    “爹爹!”安柔哭得更兇了。房間外,宮女太監忙前忙後,他們匆匆而過數次,卻不曾留意這場傷感別離。


    三日後,安柔穿上紅衣,戴上蓋頭,坐上花轎,以清風作陪,前往黎國。安衡興內心有股說不出的惆悵與喜悅,他駕馬走在轎子的右側,時不時看看轎中的安柔,欲言又止。最後,他唯有落寞地仰望天空,一路無話。


    到了黎國,安衡興發現,黎燁果然如事先約好的那樣,沒有大擺宴席,就連宮殿裏,都沒有做任何布置,一切都是如此空洞,毫無喜慶之氣。相比之下,安柔這一身紅妝反倒成了這死氣沉沉宮殿裏的唯一生氣。安衡興不禁心裏難受,但也無話可說,畢竟這是自己提出來的要求。


    安柔隔著蓋頭,除了能看見自己的紅色繡花鞋,再看不到其他。所以她並不知道自己大婚時的場麵竟是如此平淡乏味,還天真地等待號角吹響,笙歌四起,自己踏著七彩祥雲,走到夫君麵前,牽起他的手,從此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拜堂的地點並未選在龍翊殿,而是選在了一向用於歌舞表演的朝陽殿,那裏的裝璜同樣金碧輝煌,隻是少了幾分氣派。黎燁站在殿堂盡頭,他的母親,也就是黎國的太後正坐於上座,她的旁邊空出了一個位子,那是留給安衡興的。而整個大殿裏除了他們幾人和幾名太監宮女,再無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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