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流,恭送欽差大人!”


    “下官等恭送欽差大人!”


    濟南城下,布政使顧雲流,提刑按察使沈樾,都指揮使王忠率衙下僚屬,齊聚城下送別欽差!


    “先有雪災,後發洪災,所謂事不過三,否極泰來!”


    “本閣祝願山東,從此風調雨順,民康物阜,政通人和,鳳鳴朝陽!”


    正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意氣風發的顧雲流當即高聲迴應,“大人乃世之英傑,今口吐珠璣,必天從人願!”


    吳憂的目光從一位位官員的身上劃過,罕見鄭重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還望諸位從此少一點私心,多一點公心!”


    “畢竟,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迴首已是斷頭身!”


    “言盡於此,諸位好自為之!”


    “卑職等謹遵欽差大人教誨!”


    一瞬間,眾官員因欽差返京原本稍稍鬆弛下來的那根弦,再次繃緊!


    沒得說,今後誰若是與新政作對,那就是要他們的命!


    誰若是想要他們的命,他們,不介意先要了對方的命!


    “望有朝一日,能夠在朝堂上見到諸位的身影!”


    “告辭!”


    然而翻身上馬的吳憂想走,卻沒那麽容易!


    隻見原本靜靜的佇立在官道兩旁,一眼望不到頭的百姓,宛如麥浪一般,紛紛跪倒在地!


    不待兩位年逾古稀的老者顫顫巍巍上前,吳憂已然翻身下馬!


    “大人兩次親臨山東,救民於水火之中,賑災撫慰,攤丁入畝,授人以漁,促使百業興旺,堪稱活人無數!”


    “縱有千言萬語,也道不盡山東父老對您的感激之情,今濁酒一碗,乃萬民之糧釀造而成……”


    言及此處,老者雙手穩穩的捧著酒碗,驟然跪倒在地,竟未灑落一滴酒水,“恭請大人飲之!”


    官道兩旁的百姓也隨之齊聲高唿,“恭請大人飲之………”


    某些高高在上的人,總覺著百姓愚昧無知,殊不知百姓的心中有杆秤!


    誰好,誰壞,誰忠,誰奸,他們看的一清二楚!


    隻不過平日裏人微言輕,秉著明哲保身的緣故,憋在心裏沒說罷了!


    “我喝,我喝還不成麽!”


    “您老這一大把年紀了,這不是要折晚輩的壽嘛!”


    心頭為之觸動的眾官員也直到這一刻,才第一次見識到了讓他們畏之如虎的欽差大人,竟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也才真正認識到,有著當世人屠這等恐怖稱號的欽差大人,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


    隻不過他究竟是普渡眾生的佛,還是屠戮無情的魔,…因人而異罷了!


    匯聚了無數百姓情感的碗中之物,雖稍稍透著些許渾濁,然而在吳憂品來,卻勝過人世間的一切佳釀!


    哪怕是一滴酒,也舍不得辜負!


    前腳剛扶起獻酒的老者,不曾想另一位老者卻又跪倒在地!


    而後在眾官員無比羨慕的注視下,雙手將一把由無數塊布帛縫製的萬民傘,高高舉過頭頂!


    “大人前後兩次替我山東父老遮風擋雨,救危解難,可謂萬家生佛!”


    “隻盼這把萬民傘,能夠為大人您趨吉避兇,諸邪避退!”


    麵對此情此景,麵對眾多麵黃肌瘦,堪稱衣衫襤褸的百姓,吳憂的雙眼不知何時,已泛起了一層薄霧!


    “顯揚,愧受!”


    這一刻,俯身從老者手中接過萬民傘的吳憂,隻覺手中之物,重若千鈞!


    然而官道兩旁的眾百姓,以及相視一笑露出僅有的幾顆牙齒的兩位老者,卻是倍感欣慰!


    “山東父老,祝欽差大人公侯萬代,子孫綿延!”


    “恭送欽差大人!”


    ………


    自奉命欽差兩省賑災事宜,直到今日,用時已三月有餘!


    在兩省一百二十六位豪強仕紳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崇高境界下…


    在多達數千的賭坊以及妓院的無私奉獻下……


    在近百位大小官員血淋淋的前車之鑒下,災後重建工作,堪稱如火如荼,進展神速!


    以工代賑,大把撒錢,不僅叫百姓人人稱頌,也迅速帶動了各地災區的經濟!


    或許是大明初創,土地兼並尚未深入骨髓的緣故,又或許是開國雄主坐朝,被當世人屠殺破了膽的緣故!


    以至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這本該阻力極大的稅製改革,並未出現如曆朝曆代那般,因觸犯到仕紳宦官利益,而引起的狂風暴雨!


    少許一些意圖煽動百姓,繼而引起地方動蕩的頑固不法之徒,也在坐鎮兩省的靖海侯吳禎,長興侯耿炳文的雙重鎮壓下,落得個飛蛾撲火的悲慘結局!


    山東境內某村落之中,一位做工迴家的漢子手提兩斤豬肉,以及給老母治病的草藥!


    雖滿身疲勞,但眼神的流露出的光彩,卻早已不見往日的麻木!


    一進門,漢子先是走向坐落在大堂正中央的一處長生牌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爹爹,喝水!”


    接過茶水,漢子摸了摸自家兒子的小腦袋,“小墩子,拜了恩公沒有?”


    稚子雖僅有四五歲,卻已然開智,點頭應答道,“爹爹您說過,這是咱家的恩人,早晚三拜,大恩永世不忘!”


    “爹爹,小虎,二牛,二狗子,狗蛋家裏也有咱家一樣的長生牌位呢,恩公也救了他們家嗎?”


    漢子揉了揉兒子的小腦袋,正待說話,卻被從房中走出來的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接過話茬!


    “前有百年未遇的雪災,後有數十年未遇的洪災,恩公救的人,何止千萬!”


    見臥床不起的老母竟能下地行走,漢子瞬間熱淚盈眶!


    “娘……您老的身子骨好了!?”


    老婦人伸出幹枯的手掌,拍了拍兒子身上的灰塵,含淚道,“若不是恩公發放的撫慰款,娘在一個月前就該閉眼了!”


    “由此可見,恩公要保的人,閻王爺也不敢收!”


    話罷,婦人一把將心頭肉攬在懷中,滿臉慈愛道,“一場大水,不僅沒把咱這個家衝垮,倒是因禍得福,竟因此有了些許盈餘!”


    “也該送咱的寶貝孫孫,前往劉老夫子那裏蒙學咯!”


    漢子撓了撓頭,憨笑道,“俺聽說眼下到處都在招工,今後不愁賺不到孩子的學費!”


    “如今朝廷廢除了人頭稅,壓力驟減,俺打算與翠兒再生幾個娃,再置辦幾畝田……”


    腦海中浮現出的一幕場景,讓漢子的眼中充滿了光彩,“忙時種地打糧,閑時做工,今後這日子,……美滴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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