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師傅…來……來大活了!”


    一條偏僻寂靜的巷道內,一位身著灰色布衣的男子一路狂奔而來,興奮的敲打著兩扇略顯斑駁的木門!


    聽到動靜,原本因長達半旬沒有收入而愁眉不展的馮木匠迅速打開大門,滿臉期待的凝視著自己的徒弟,唯恐出現了幻聽!


    “你…你剛才說啥?來大活了?”


    驚喜交集的徒弟善於手藝活,卻不善言詞,氣喘籲籲的連比帶劃道,“徒兒閑來沒事,原想著去…去工市碰碰運氣,尋思著找點活幹!”


    “不…不曾想今日的工市竟…竟是人滿為患,師傅,您去看看就啥都清楚了!”


    “大活,真正的大活啊!”


    雖不知詳情,但身為手藝人的馮師傅自然明白,所謂大活的含義所在!


    “在家足足歇了半旬,這兩片腚子都他它麽磨出繭子來了!”


    “事不宜遲,走,去工市!”


    師徒二人一路飛奔至工市,然而麵對眼前一幕,卻讓對工市再熟悉不過的馮木匠當即呆愣在原地!


    人太多了!


    “這…這是工市?”


    也難怪馮木匠有這種懷疑,此前在工市找活幹的人雖多,卻也從不曾擁擠到幾乎水泄不通的程度啊!


    “我說你倆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這裏做甚?吃飽了閑的上城隍廟消遣去,別擋道!”


    在旁人的催促下,從驚詫中迴過神的馮木匠歉意一笑,而後在擁擠不堪的人群中艱難前行!


    絡繹不絕的入耳之聲,於馮木匠這等前來工市尋找生計的人而言,宛如仙音!


    “趙記作坊招刺繡婦人三十人,月薪資三兩,有意者速來報名!”


    “陳記醬油坊招勞力六十人,男女不限,月薪資二兩三錢,每月現銀發放,絕無克扣!”


    “劉氏瓷器坊招能工巧匠一百六十人,月薪資五兩,學徒若幹,包吃包住,月薪一兩五錢!”


    “李氏茶行招省外護商的夥計三十六人,要求身材健碩,恪盡職守,薪資從優!”


    “周氏成衣坊需心靈手巧者八十六人,管一日三餐,馬車專司接送,月薪六兩!”


    “關氏陶瓷作坊招工一百二十八人,月薪六兩五錢,有意者速來報到!”


    “郭氏酒坊因規模擴建,急需釀酒師傅二十六人,月薪八兩,且年底另有紅利發放!”


    身處滾滾人流,麵對火熱喧囂的聲浪,目睹一條條應募長龍,尤其是比之以往足足高出數倍的薪資待遇,馮木匠的臉上充滿了激動與迷茫!


    “不過數日未出家門,這…這究竟是怎麽了?”


    與之相比,已提前半日見過大場麵的徒弟卻頗為淡定,“師傅,您眼下看到的算不得什麽,要說眼下的濟南城內,最吃香的一批人還得屬咱們這些個木匠!”


    艱難的在人群中穿梭,直至工市盡頭處,人潮竟不減反增!


    尚未來的及把氣喘勻,從人群中傳來的一道詢問聲,讓馮木匠再次屏住唿吸!


    “管事的,我等這些個木匠打打家具,做些桌椅板凳,衣箱木櫃啥的沒問題,可從沒有打造過海船啊?”


    “月薪十五兩,工錢的確可觀,然登州齊山港口畢竟路途遙遠,倘若東家出爾反爾,隻怕我等白跑一趟,空歡喜一場啊!”


    山東商會負責招募木匠,打造通商海船的管事立於桌椅搭建的高處,向四方拱了拱手之後,給出了極為明確的答複!


    “諸位不必存疑,我山東商會素來以誠待人,倘若出爾反爾,無異於自絕於山東父老!”


    “今厚請諸位前往登州,隻需諸位給那些打造海船的工匠們打打下手,勿使工期延誤則可!”


    為增強說服力,管事直指桌下一口碩大的錢箱!


    “為使諸位安心,凡前往登州做工者,我山東商會願提前預支三月薪資,即刻兌現!”


    話落,隨從當即打開了錢箱,白花花一片讓水泄不通的眾人,喉結齊齊聳動!


    少許一些人,也因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在場,迅速泯滅了心頭驟生的邪念!


    一瞬間,方圓十數丈之內匯聚了數百人的現場,竟是落針可聞!


    然而驟然出現的寂靜,僅僅維持了片刻便被一陣更為狂熱的浪潮打破!


    “月薪十五兩,還提前支付三個月的薪資,沒說的,這趟活俺接了!”


    “此行雖路途稍遠,卻好過在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撐不死餓不死強的多,算俺一個!”


    “也算我一個,他娘的,窩在家給人打打桌椅板凳啥的,累死累活也無非就賺個辛苦錢!


    此行一年半載,可保家中溫飽十年無虞,這趟遠門,…值了!”


    “這一次,我要你師娘從此服服帖帖,反過來給為師打洗腳水…哼哼!”


    狂躁的人群中,馮木匠師徒倆此刻就宛如風浪中的木舟,雖拚盡全力,仍舊無法穿過厚厚的人牆!


    若非官府提前做好了準備,提前調集了數百名軍士以及眾多衙役前來維持秩序,隻怕早已出現了踩踏悲劇!


    “費盡心思,殺人無數,總算在大明朝,看到了一絲工業的氣息!”


    距工市僅一街之隔的三樓涼台處,憑欄眺望的吳憂負手而立,似從中看到了烈火燎原之勢!


    一旁的顧雲流見此一幕,滿臉欽服道,“若非大人您翻雲覆雨,改革弊政,又將我大明士紳豪強掠奪的目光引向海外諸夷,何來今日之盛況空前!”


    “放眼古今,隻怕也唯有此途,能夠一舉根除土地兼並之千古弊政!”


    “待到萬舟揚帆海外歸來之日,攜巨富歸來之時,雲流斷言:從今往後,上至王公貴胄,下至仕紳豪強,絕不會再將土地,視若珍寶!”


    “天下農戶,也將感念大人您的乾坤再造之恩!”


    言及此處,備受感觸的顧雲流雙手抱拳,深深一拜,“直至今日,雲流方知,何謂替生民立命,為蒼生謀福,鑄萬世之基!”


    “僅憑此一功,大人您足以名垂青史,萬載流芳!”


    “言重了!”,吳憂微微搖了搖頭,字字珠璣道,“身居廟堂,受天下奉養,倘若屍位素餐,一味享樂……”


    “與禽獸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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