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是惠施同是宋國人,更是好朋友,他倆友情保鮮的秘密,就是經常地吵吵架,打打嘴炮!


    但是莊子與惠施打的都是一些高級嘴炮,比如著名的濠梁之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比如莊子妻子去世“鼓盆而歌”,與惠施發生的一段關於生與死的辯論等。


    莊子是道家學派的代表人物,世人將其與老子並稱為“老莊”。


    莊子有一顆自由獨立的靈魂,有滿腹天馬行空的思想,有著汪洋自恣筆觸與文采,有著豁達開闊的胸懷,也有著舌燦蓮花的曠世辯才。


    中國的浪漫主義,在莊子這裏攀上了一個高峰。他的文字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想象奇幻莫測,文風行雲流水,筆端汪洋恣肆,靈魂跌宕跳躍。


    一千多年後的唐代浪漫主義詩人李白,其詩歌也深受《莊子》的影響。


    惠施則是名家的代表人物,與另一名家高手公孫龍號稱“名家雙雄”。


    名家主要圍繞“名”和“實”的關係問題,展開論辯並提出自己的見解,是後世邏輯學的濫觴與起源。


    名家最著名的論點就是“白馬非馬論”和“離堅白”,這倆極度燒腦的辯題,幾千年後讀來仍令人抓狂。


    名家的思想與諸子主流文化完全不一致,他們思辨能力和邏輯太強,異常自我。雖然擅長論辯,但其論辯又流於“苛察繳繞”,也就是說為辯論而辯論,甚至不乏詭辯。


    莊子的道家是主張“出世”的,認為天下需要“無為而治”。名家雖然醉心於為辯而辯,但也提出過“去尊偃兵”的政治口號。


    無論道家還是名家,他們的主張都與戰國大爭之世的環境格格不入,自始至終未入諸侯法眼。


    莊子與惠施在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等方麵有著很大的差異,各自活在自己的精神體係之中。


    莊子一生淡泊名利,不為軒冕肆誌,不為窮約趨俗。他鄙棄富貴權勢,追求人格的獨立、精神的自由、品行的高潔。


    而惠施卻醉心於功名,汲汲於富貴,一旦貴為相國便招搖過市,鋪陳排場。惠施更是合縱派的積極倡導者,擔任魏相十餘年。


    這兩人,一個窮困潦倒,一個貴為相國;一個視名利如糞土,一個享盡榮華富貴;一個深居簡出,一個不甘寂寞。


    兩個身份、地位、思想、追求迥然而異的人,卻因為博學善辯而成為一生的摯友。


    從另一個方麵講,莊惠相悖卻又互補,思想互為對照,相互激發,彼此升華,形成各具特色的思想體係。


    惠施擔任魏相之後各種出格表現,成功吸引了莊子的注意,莊子大笑三聲,出門而去,前往大梁去見惠施。


    惠施如今貴為一國之相,情報消息渠道很多,莊子前往大梁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到惠施耳中時,已經變了樣。


    惠施聽到的消息是:“莊子來,欲代子相!”


    莊子這次有備而來,是要取代你惠施,擔任魏國相國的!


    惠施聽了非常惶恐,絕對權力就如同精神鴉片,更似強力春藥!


    相國這種位極人臣的感覺,上了癮根本不能自拔。自己屁股還沒有坐穩的相位,怎麽能讓莊子這個“漆園小吏”來搶奪呢?


    惠施於是下令在魏國控製範圍內大肆搜捕莊子,三日三夜不停不歇,將舉國搞得雞飛狗跳。


    莊子看了惠施的舉動啞然失笑,於是主動現身,親自來到了惠施的府上,與老友相見。


    惠施聞聽魏國軍吏都搜索不到的莊子,居然神秘地出現在自己的府門外,更覺吃驚。


    他下令將廳堂裝飾的極盡奢華,高大的油燈就點燃了三十餘盞,將屋內照得亮如白晝;所有的陳設非金即銅,珠光寶氣,奪人眼球;府內的軍士盔明甲亮,腆胸凸肚,劍出鞘、戈林立,一副森嚴氣派。


    惠施裝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親自迎接莊子入府:“老友,汝亦前來賀吾為相乎?”


    老朋友,你也是來祝賀我擔任相國的嗎?


    惠施一出口,就預設了莊子此行的目的,更將其想要擔任相國的路給堵死了。


    莊子看了惠施這些小兒科的表演,十分可笑,他不苟言笑地開始反駁:


    “ 南 方 有 鳥 , 其名為鵷鶵(yuānchu), 子知之乎?”


    莊子拋出這個話題,既在考較惠施的學識,也在將惠施往坑裏帶。


    “鵷鶵”這個詞,是首先出現在《莊子》一書中的,後人解釋為鳳凰一類的鳥,習性高潔。


    就是說,“鵷鶵”這個詞,極有可能是莊子獨創的。


    惠施不可能知道“鵷鶵”是什麽東西,如果他強行說知道,莊子就會請他來解釋一下;


    關鍵惠施也不是這樣的人,在學術上麵,他向來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如果他說不知道,那麽隻好任由莊子繼續往下說,掌握話語的主動權。


    惠施硬著頭皮道:“不知。”


    莊子心說:不知道就好辦了。


    他繼續說道:“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


    此話的意思是:鵷鶵從南海起飛,飛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樹它不棲息,不是竹子的果實不吃,不是甜美的泉水不喝。


    通過這一段的描寫,突顯了鵷鶵這種鳥的高潔與風骨。


    莊子話鋒一轉:“於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邪?’”


    (鴟,貓頭鷹。)


    當鵷鶵在天空翱翔之時,地上正好有一隻貓頭鷹拾到一隻腐臭的老鼠。看到鵷鶵從它麵前飛過,貓頭鷹仰頭看著它,發出‘嚇’的怒斥聲。現在你想用你的魏國相位來恐嚇我嗎?


    莊子就是這麽毒舌!


    將自己比作高潔的鵷鶵,而將惠施比作貓頭鷹。在惠施眼中無比高貴的相信,就是莊子眼中的死老鼠!


    辛辣地譏諷了醉心於功名富貴者的嘴臉,表現了莊子對功名利祿的態度。故事發展出人意料,人物形成鮮明對照,比喻巧妙貼切,收到言簡意賅的效果。


    講故事,打比方,是戰國辯論的常用手法。莊子巧妙地采用了寓言的形式,表達了自己的清高,諷刺了惠施的偏狹與猜忌。


    惠施聞言哈哈大笑,命人撤去了儀仗和鋪張的布置,恢複了當初老友的狀態,與莊子徹底長談,抵足而眠。


    是夜,仆人看到二人高窗剪影,激辯聲聲,時而高談闊論,時而竊竊私語,不知不覺,天色大亮。


    莊子始終不能說服惠施,惠施也不能影響莊子,次日一早,惠施輕車簡從,親自送莊子汴水碼頭,目送老友離開。


    若幹年後,惠子先莊子而逝,莊子自此不再與人說話,因為當世之人,再也沒有人值得莊子開口了。


    莊子閉口不言之後,埋頭著書,惠施的好多思想都是通過《莊子》這本書流傳了下來。


    史載:“惠子卒而莊深瞑不言,見世莫可與語也。”


    莊惠之交,是那種一輩子都在爭論詰難、相愛相殺,但內心卻彼此欣賞、惺惺相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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