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錯道:“當真!”


    魏錯不是進讒言,他是真忠心,將自己知道的秘密全部向魏侯來了個底兒掉!


    那麽孫臏在齊國府庫搜刮的財寶果真少了嗎?


    真的少了!


    孫臏拿其中一部分犒賞參戰軍隊,既顯示其“明賞罰”的治軍手段,又大大邀買了一波人心。


    還有相當一部分,孫臏通過負責與其聯係的墨者,悄悄散給了齊魏之間的墨家組織,用作墨家的活動經費。更有一部分則進入了唐社的金庫之中。


    令魏侯惱火的事情還有,孫臏居然代表魏國與新立的齊公田辟疆進行了會盟!


    這事是一個臣子能做的嗎?這是妥妥的僭越!


    在晉國曆史上,趙盾曾以主盟人的身份,於公元前621年,與齊昭公、宋成公、魯文公、衛成公、陳共公、鄭穆公、許僖公、曹共公在扈地會盟,史稱扈之盟。


    趙盾以臣子身份會盟諸侯,並且是會盟的主盟人,史稱“趙盾主盟”。此舉開了臣子僭越的先河,可以說,趙盾主盟是“三家分晉”的開始與先兆。


    魏國作為“三家分晉”的參與者,對這種臣子僭越行為非常敏感,魏侯?心中不住在問:孫臏,他究竟想幹什麽?!


    但是孫臏大功在身,此時不宜下手,魏侯?思來想去,遂解除了孫臏的兵權,將其雪藏了起來。


    魏侯想要冷處理,但大梁人民卻沸騰了。


    大梁城幾乎是在孫臏的手裏才發展起來的,從起初的擴建城池、改善民生、發展生產、建立梁武卒;到後來的魏國遷都,大梁成為一國中心。大梁百姓把這些功勞全部記在孫臏頭上。


    孫臏伐齊取得如此戰績,大梁城一時街談巷議、眾口傳頌。小說家、俳優戲從業者抓住熱點,大膽改編,更將孫臏的形象吹上了天。


    孫臏的聲望,在大梁、在魏國、在中原諸侯間,一時間甚囂塵上。人們在談及兵家人物之時,其地位竟然有超越兵家“亞聖”吳起之勢。


    民間越沸騰,魏侯越難受,偏偏白圭也來為孫臏鳴不平。


    白圭進諫道:“上將軍此戰大勝而不得封,天下諸多非議。當今正值用人之際,君上當以國事為重,更應避免重蹈吳起之覆轍。”


    魏侯?道:“孫臏莫非也有他投之心?”


    白圭慌忙解釋:“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臣隻是覺得,如此冷遇上將軍,不利於君上之聖明。”


    魏侯?隻迴了四個字:“用人用忠!”


    用人用忠!忠大於能!這是曆代君主的不二法則。如果一個人空有能力,而缺乏忠心,那麽能力越大,危險越大。


    魏侯?是有些猜忌,這可能是天下君主的通病。但不得不說他的第六感是敏銳的,孫臏確實有問題!


    白圭公忠體國之人,自恃魏侯做太子時就與之相交,便仗義執言,為孫臏說了許多好話。


    狐疑上頭的魏?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反而懷疑白圭是不是受了孫臏的好處,來當孫臏的說客。


    既然不好處理孫臏,那麽就殺雞儆猴,在白圭頭上動土。


    次日,魏侯以新征服的宋國國土不寧、通商中心陶邑地位重要為名,免去白圭的相國之職,任命其為陶邑守,自此將白圭逐出朝堂。


    魏侯這個理由找得非常充分,白圭號稱“商聖”,陶邑天下富庶之地,派白圭前往真正是人盡其才。


    接著魏侯任命惠施為新任相國,至此,名家學派的代表人物,戰國著名的思想家、哲學家、政治家、縱橫家和權謀家惠施走上了戰國政治舞台的第一線。


    提到惠施,不得不提到另一名戰國的思想巨擘——莊子。


    惠施的言論大都是通過莊子流傳下來的,人們能認識惠施,必須感謝他的好朋友兼辯論對手——莊子。


    終惠施一生,始終在同莊子辯論,兩人相愛相殺一輩子,但惠施顯然不是“嘴炮王”莊子的對手。


    莊子把他用嘴炮打擊惠施的戰績全部記在了《莊子》一書中,這樣才使後人能通過《莊子》一窺惠施的真麵目。


    惠施比莊子死得早,莊子路過惠施的墓地,長歎曰:“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惠施死了之後,莊子認為自己沒有了對手,無人可與之平起平坐地辯論。


    莊子的“傲”是出了名的,能入得了莊子法眼,惠施顯然也不是平常人物。


    惠施博學多才,莊子稱“惠施多方,其書五車。”這就是“學富五車”這個成語的出處。


    言歸正傳,惠施當時正在外地,魏侯?命其速迴大梁,但並沒有告訴他接任相國之事。


    惠施急急忙忙往迴趕,乘船過河時,惠施心急如焚,船沒靠岸就往下跳,結果掉到了水裏去,在水中亂撲騰。


    船人將惠施救上了岸,奇怪地問他:“船未靠岸,先生何急至此也?”


    惠施擦了一把臉上的水說道:“梁無相,吾欲往相之。”


    (梁國,指魏國,魏遷都大梁之後,世人便以梁國相稱)


    船人嘲笑他道:“先生目不識水,困於船楫之間,落於水澤之中,無我相救,先生則死矣!安能相梁哉?”


    你連船沒靠岸都看不出來,你這樣的人怎麽能當梁國的相國呢?


    惠施怒道:“子居船楫之間,則我不如子;至於安國家,全社稷,子之比我,蒙蒙如未視之狗耳。”


    要說擺弄舟船這件事,我自是比不上你;可是要論治理國家、安定社會,你同我比起來,大概隻能算個連眼睛都沒睜開的小奶狗。


    後來惠施返迴大梁,果然順利繼承了相國之位,船人震驚。


    惠施受封魏相,立即前去拜見老相國白圭。一見麵,惠施就侃侃而談,暢言自己將如何治理國家,使之不斷強大起來。


    白圭始終不發一言,沉默以對。


    惠施出,白圭告左右曰:“人有娶新婦者,婦至,宜安矜,煙視媚行。今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說我有大甚者。”


    白圭的意思是說,惠施新任相國,應該像新媳婦一樣,謹言慎行,而不是像今天這樣,誇誇其談。


    這話傳到了惠施的耳朵裏,惠施當然不能接受白圭這樣的話,他反駁道:


    “不然。《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君子之德,長且大者,則為民父母。父母之教子也,豈待久哉?何事比我於新婦乎?”


    惠施的意思是:《詩經》講過:具有愷悌之風的君子,如同人民的父母。我的品德高尚盛大,可以成為人民的父母。父母教育孩子,哪裏要等好久呢?為什麽把我比作新媳婦呢?


    白圭將惠施比作“新婦”,惠施反過來說,我是要給包括你白圭在內的人民來當“父母”的!嘴炮本色可見一斑。


    惠施坐穩相位,出行多者數百乘,步者數百人;少者數十乘,步者數十人,一時威風八麵。


    這時,一位光輝閃爍整個中華民族思想史、哲學史兩千餘年的偉大人物,聞聽惠施相梁,嘴炮無雙,遂大笑出門,欣然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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