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河郡·陰晉城。


    吳起一臉不屑,滿不在乎地看著擺在麵前的一軸竹卷。這是趙侯章的親筆之劄,君主專用紫金泥封,趙國專屬徵章,赫然在目。


    吳起此人,用兵如神,但有三個性格缺陷。


    一是不講政治。比如和田文爭相,誰來擔任一國之相是君權範圍,麵對這個相當敏感的政治問題,吳起竟然能幹出“爭相”這種事來,令人瞠目結舌。


    再比如衝撞君主。魏侯擊泛舟大河,也就是看見山河壯麗,忍不住讚歎了幾句。現在人旅遊出去,哪個看到壯麗景色不“哇塞 ”兩聲?


    結果吳起給魏擊上了一堂“在德不在險”的思想政治課,還拿桀、紂兩位亡國之君拿來做比喻,估計魏擊當時臉都綠了。


    這就好比你們單位領導順嘴說了一聲:最近手頭緊啊。然後你就湊上前去給他上了一場廉政課,並且舉了個例子說張青山、劉子善可都被斃了。估計你的領導都不如魏武侯,還能說個“善”字。


    關於這一點,司馬遷老先生都看不下去了,他以“太史公言”的口氣評價吳起道:“吳起說武侯以形勢不如德,然行之於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軀。悲夫!”


    再比如此前和魏侯爭論魏國的軍事戰略,究竟應該“經略中原”還是“西進關中”。當然從曆史角度來看,吳起是對的。但從君臣關係來講,則是非常犯忌諱的,妥妥的妄議啊!


    二是招黑體質。“殺妻求將”這件事,個中緣由、是非曲直究竟為何,他從來不向任何人作任何辯解,一副滿不在乎的嘴臉。這,就等同於默認了。


    在魏魯國被大臣所讒,在魏國為公叔痤所陷,在楚國為眾貴族所不容。


    如果一次、兩次,一個人、兩個人對你有看法,還可以解釋。如果換了地圖,換了國家,換了環境,卻每次都被人所讒,甚至被人所殺,那一定是自身也有問題。


    二是恃才傲物。作為文侯老臣,在攻滅中山、開拓西河過程中功勳卓著。特別是在陰晉之戰中,一個打十個,五萬魏武卒幹翻了五十萬老秦人,人稱戰國bug。


    如此功績,難免有些飄飄然,行起事來就自恃忠心,不拘小節,甚至觸犯禁忌。


    作為一地郡守,西河郡的守土之臣,本不該私會他國使臣。畢竟從古至今,外交事務,都是中樞職權。邊臣豈可擅專?


    但趙侯章的信劄擺在案上之時,吳起卻一點猶豫沒有,“啪”的一聲擊碎泥封,自顧自地讀了起來。


    來信確實是趙候章親筆之劄。趙侯在這封信劄之中,極盡挑撥離間之能事:


    將軍蓋世英雄,而魏侯不能容之。朝中有公叔痤在,將軍永無出頭之日。歲月不居,年華易老,將軍昔年卿相之願,豈徒然哉?趙雖小邦,唯寡人求賢若渴,一國之相,虛位以待雲雲。


    對於趙侯的信劄,吳起洞若觀火,心中雪亮,這就是典型的挑撥離間嘛!小兒之戲。


    吳起順手將信劄扔在一旁,不當迴事。此前他已經接到魏侯詔令,言道有國事相詢,令其近期將軍政事務移交副守,迴安邑麵君。他準備迴去的時候將趙侯書劄帶迴,一並交給君上,拆穿趙人的把戲。


    “報郡守,韓國使臣襄城君,出使秦國,途經陰晉,求見將軍。”軍卒大聲迴稟。


    “襄城君?沒聽說過。姓甚名誰?”吳起一臉傲氣地問道。


    “稟郡守,此人有拜劄奉上。”軍士將俱酒的名刺恭恭敬敬地遞到吳起案前。


    名刺上赫然寫著:“韓國行人俱酒。”


    “俱酒?”吳起麵色一凜:“韓使俱酒?可是夜襲襄城、空城退敵之端氏君?”


    軍士囁嚅道:“呃……小人不知。”


    這問題有點為難軍士了!他確實不知道,俱酒是誰都弄不清,更不用說什麽“端氏君”、“襄城君”的封號了。


    吳起大袖一揮:“有請!”


    俱酒懷著朝聖的心情進入郡守府,眼前的男子年約五十餘歲,高大魁梧,身材壯碩,二目炯炯,直須如劍。身穿黑色曲裾深衣,頭戴墨玉冠,腰懸青鋒劍。既有將軍的威武,又帶士大夫的高傲,一種壓迫感凜然而至,令人肅然起敬。


    俱酒的小心髒一陣怦怦亂跳,腿一軟幾乎就是跪下去了。各位鍵盤俠們,就在你們為吳起人生的每一個細節,而在網絡上唾沫星子亂飛、互扔磚頭的時候,老子已經見著活的啦!


    “韓侯座下,小行人俱酒,見過吳將軍!”俱酒按捺住像跳跳糖一樣不聽話的小心髒,規規矩矩地按照戰國的禮儀,長揖、彎腰,標準地行了個揖禮。


    吳起對這位韓國襄城君頗懷好奇,這個小小少年自帶英武之氣,一舉手一投足都頗有章法,尤其是一臉的虔誠,令人不自覺地感到非常享受。


    吳起客客氣氣地還禮道:“襄城君客氣,吳起有禮。”


    二人寒暄幾句,俱酒被吳起請進前廳,二人分賓主跪坐。


    吳起問道:“不知襄城君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俱酒掏出一個錦囊,裏麵是吳耕此前交由自己代轉的一卷家書:“將軍,俱酒在韓之時,曾有一位同袍,言道與將軍有親,聞某使魏,故托某轉交書劄一封。”說畢向前跪行兩步,雙手奉上。


    吳起驚訝地“哦”了一聲,立即身體前傾,接過俱酒遞來的信劄。經過這一個動作,二人無形中又近了幾步。


    吳起打開錦囊,見書劄捆綁齊備,泥封完好,不禁暗中稱讚:講究!


    他打開信劄,展卷閱讀,閱畢不露聲色,拱手道:“原來是耕弟家書,有勞襄城君。”


    俱酒連稱不敢。但見吳起並沒有再提其他事由,心中不禁一陣納悶。為了結識這位戰國大牛,自己可是專門請吳耕在信劄之中幫忙介紹、穿針引線的,結果人家大神吳起直接給無視了?!


    問題出在哪裏?


    這一急,俱酒汗都有點下來了!更連帶著有點手足無措,話不對題,完完全全一副小學生見老師的狀態。


    吳起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但仍然不動聲色,坦然交談,無非說一些一路辛苦,飲食起居之類的話,完全就是東拉西扯,顧左右而言他。就差說一句:“我困欲眠卿且去了”!


    尷尬!大寫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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