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瑞普帶著獄卒和士兵退出了審訊室,熄滅了火把、火盆與蠟燭,把艾芙洛單獨留在了黑暗中。


    要這副樣子,在這種地方待上兩天,而且還沒吃沒喝?胸前還在隱隱作痛,她猜周圍應該沒人在聽著,於是深深歎了口氣。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我最近又沒幹什麽壞事!即便落到這種境地,她依然有心思自嘲一下。這兒沒有一絲光線,眼睛毫無用處;除去她自己手腕上鐵鏈發出的叮當響聲,聽不到任何動靜;身周的空氣悶熱難耐,感受不到一絲風的流動,仔細分辨的話還能聞到輕微的腐敗氣息和淡淡的血腥。


    看來這間審訊室多半位於地下。她略微嚐試了下,鐵鏈很堅固,完全沒有掙脫的可能。既然如此,怎麽熬過這兩天就成了眼下首先要麵對的問題。在久遠的過去,那個教會還沒開始走上正道的年代,審訊和拷問罪犯的任務是屬於祭司和修士的,日積月累記錄下了無數的實例,形成了整套的理論與教程。


    時至今日,盡管如今的教會已經不再從事如此邪惡的勾當,但那些資料卻作為對曆史陰暗麵的見證而保存了下來,並且成為了影堂課程的一部分。影堂時期的艾芙洛逃課比起王立學院時期來已經大為改觀,現在她深深慶幸這一點。


    保持冷靜,盡量不要與審訊者進行交流,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不要胡思亂想自己嚇唬自己,並且盡可能保存體力——還有些什麽要注意?她沒想過自己也有用上這些知識的一天。


    要是能好好睡上一覺就好了,可惜以現在的姿勢,入睡實在是種奢望。斯瑞普既然能在影堂授課,這方麵的細節一定考慮在內。鉤子下降的高度顯然是精心考慮的結果,她的腳隻能勉強夠到地麵,要麽踮起腳尖,要麽全身的重量都落在手腕上,哪一種都很難熬。


    鐵鏈深深勒緊手腕,手臂的麻木和酸痛還未緩解,雙腳又有些不堪重負了。前胸後背都被汗水濕透,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整整兩天,說不定還會更長……我能堅持那麽久嗎?這個想法才冒出來,她立刻像落水的貓咪甩幹毛發那樣用力甩了甩腦袋。別害怕,艾芙洛給自己打氣,情況沒那麽糟糕。從卡佩和斯瑞普的問題來看,海洛伊絲和諾亞應該是成功逃脫了,自己現在經受的一切都沒有白費,這就夠了。


    艾芙洛決定試著什麽都不想。然而她的心思一向靈敏,一個念頭還沒結束,下一個念頭就又鑽進了腦袋。尤其這種什麽都看不見、也什麽都聽不到的情況下,各式各樣的古怪想法紛至杳來。


    隨後她終於想起自己是個祭司,雖然厚厚的教典幾乎沒有翻過,但向諸神祈禱的禱詞倒還都記得。


    於是她默默地開始祈禱。在艾芙洛的印象中,如此一絲不苟地默誦禱詞的次數屈指可數。虔誠與否在於行為,而非言辭,捧著教典搖頭晃腦在她看來屬實是浪費生命。


    話說迴來,論行為,自己也算不上是稱職的祭司。她想起被自己燒掉推薦信的那個男孩。這件事向諾亞說出來後,心裏確實好受了些,但還遠遠不夠。我毀了一個人的人生,我需要的是贖罪,而非懺悔,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艾芙洛輪流依靠手腕和腳尖來支撐體重,已經記不清交替了多少次。身體和精神兩方麵的疲憊都在漸漸加深,她變得昏昏沉沉。幾個小時了?天快亮了嗎?她迷迷糊糊地想。


    半睡半醒間門軸忽然發出一聲吱嘎,她瞬間清醒。有人進來了,躡手躡腳,而且沒有帶火把或者蠟燭。誰?誰會這個時候進來?


    “艾芙洛殿下,”是卡佩的聲音,“是我。”


    怎麽會是她?太過意外,艾芙洛身子晃了晃,帶動鐵鏈一陣晃動作響。思考了片刻,她決定不管卡佩下來要說什麽或者要幹什麽,都以沉默來應對。


    卡佩的語聲極低:“我知道很難讓您相信,不過我真正效忠的對象並非伊利昂。請放心,一旦找到機會,我就想辦法幫您逃出去。我那些名義上的同僚裏,絕大多數根本不值一提,唯獨斯瑞普實在叫人擔心。他是伊利昂最信任的部下之一,為人陰險狡詐、兇狠殘暴,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想必您也深有體會。所以實在抱歉,我不得不對故意您做出那些事,好讓他不至於懷疑我。”


    艾芙洛不作聲。卡佩停頓了片刻,繼續道:“伊利昂這兩天就會調動近衛軍離開橡木城,最久不會超過三天,那時肯定能有機會。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對您的鎧甲產生興趣,而且執著得異乎尋常,指示我和斯瑞普無論如何要讓您開口,不惜用上任何方法。我會盡量阻止斯瑞普傷害您,不過您自己也要小心,若那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秘密,說出來也無妨,省得被他修理得太慘。”


    咦?艾芙洛起先懷疑卡佩是故意來套近乎,好騙取自己的信任,這在審訊裏是相當常見的手段。可若是那樣,她多半會勸自己守住秘密,至少也該先避而不談,而非像現在這樣勸自己說出來。


    她究竟在打什麽主意?思忖再三,艾芙洛覺得還是繼續閉嘴的好。


    “對了,您一定餓了,口也渴了吧?我帶了檸檬水、麵包和奶酪來。”


    從中午到現在就沒吃過東西,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喉嚨也幹得像要裂開。盡管如此,艾芙洛依然一言不發。這事太過可疑,她不敢信任卡佩。


    等候許久,女醫生歎了口氣:“您不要就算了。您可要想清楚,到後天之前,我不見得還能找到機會獨自來看您。”


    又過了片刻,卡佩的聲音聽起來帶上了深深無奈:“那我隻能先走了。uu看書 .uuanshu ”


    審訊室的門被輕輕帶上,女醫生遠去的腳步聲幾乎微不可聞。她的話裏有些內容不是聽過就算的,艾芙洛陷入了沉思。伊利昂要調動近衛軍離開橡木城?上哪去?他想要知道那件鎧甲的秘密?可他為什麽不親自來問?


    門軸又一次發出響聲,審訊室的門再度被推開。又是卡佩?


    不,不對。“殿下,”是斯瑞普的聲音,“是我。”


    你又來做什麽?雖然來人不同,艾芙洛打算采取一樣的對策。


    “很抱歉,”他悄聲說道,聲音聽來就在耳邊,“我對伊利昂大人的效忠並不是毫無保留的。您被俘後我一直在想辦法救您,可惜其他人雖然沒什麽了不起,但那卡佩實力驚人,著實不好對付。她是伊利昂最信任的部下之一,為人陰險狡詐、兇狠殘暴,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想必您也深有體會。所以實在抱歉,我不得不故意對您做出那些事,好讓她不至於懷疑我。”


    你說什麽?若是雙手可以動彈,艾芙洛一定要用力捏一下自己的臉,因為如果不是在做夢的話,那諸神給她開的這個玩笑未免也太過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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