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知晚嗯了一聲,並未同他多聊什麽。


    等兩人走迴手術室門口時,發現林莞也站在那裏。


    她像是找了黎知晚很久,頭發有些淩亂,雙目失神一般衝過來緊緊攥住黎知晚的手:“你告訴媽媽,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子霖明明是和你一起出去的,他怎麽會死了呢。”林莞胡言亂語著:“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周齊山死在手術台上,周子霖被貨車當場碾死。


    林莞一夜之間失去了丈夫和兒子。


    換成誰,都是要崩潰的。


    黎知晚體諒她的情緒,反握住她的手:“媽,你先冷靜下來,羅均已經去調查情況了,後續的事情我會陪著你解決的。”


    林莞依舊無法冷靜,眼眶布滿血絲。


    黎知晚輕輕抱住她:“媽,你還有我,以後我會好好陪著你的。”


    不知道她的哪句話刺激到了林莞,她被林莞大力推開。


    沈彬先於周庭,伸手扶住了她,才不至於讓她狼狽跌倒。


    林莞卻像瘋了一樣,衝過來拉著她雙臂:“黎知晚,為什麽死的不是你!而是我的子霖。”


    “憑什麽死的是我的子霖?”


    黎知晚看著她猙獰的表情,聲音十分顫抖:“媽,我也是你的孩子。”


    同為親生兒女,林莞卻口口聲聲質問,為什麽死的不是她。


    林莞攥著她手腕用了狠力,根本不在乎沈彬和周庭還在這裏,一字一句說道:“黎知晚,你就像個災星一樣。”


    “從你出生開始,黎術就嫌棄你不是個男孩,天天打我。後來我好不容易擺脫了他,還帶著你上了周家的戶口,可現在你又克死了子霖。”


    “靠近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顧禹謙疼愛你,可他呢,現在還在手術室裏生死不明。”


    “你的摯友俞秋雨莫名其妙自殺,你到底還要克死多少人。家人,愛人,朋友,每一個靠近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如今,你連你親弟弟都克死了,憑什麽你還能安穩的活在這世上。你還我的子霖。”


    “還我的子霖!”


    林莞像瘋了一樣,推搡著打她。


    黎知晚卻呆滯的立在原地,聽著她那些刻薄的言語,任由她推搡打罵。


    沈彬擋在她身前,看著她愈來愈紅的眼睛,將她拉在身後,看向站在牆邊冷漠的周庭:“還不讓人上來把她弄走。”


    周庭打了個電話,放下手機後說:“家裏司機馬上到。”


    此時的林莞,整個人仿佛失了智一般,蹲在地上抱著膝蓋一直呢喃剛才那些話。


    黎知晚朝她走過去,蹲在她麵前,情緒異常的冷靜,在林莞那些謾罵的言語裏,對她徹徹底底的死了心。


    也是在林莞罵出‘為什麽死的是子霖,而不是她。’那些話的時候,頃刻間明白,這些年她的母親,從未真心愛過她。


    她於林莞而言,是累贅,是災星,而不是女兒。


    黎知晚在那短短幾秒裏,放下了往日對她所有的希冀,擦了擦臉上的淚,緩緩道:“媽,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這麽叫你了。”


    “我想你以後並不需要我陪著你,那我們…以後也沒有必要見麵了。”


    “這麽多年,我自問沒有虧欠過你什麽,你拋棄過年幼的我,我體諒你有苦衷,對你隻有愛,沒有恨。黎術每一次打我,我都在想…還好挨打的不是我媽媽。”


    “以前每次起爭執時,我都站在你的立場上,選擇了諒解。你偏心子霖,我沒有怪過你,反而學著愛弟弟,他喜歡什麽,我都會買給他。”


    “子霖發生意外,我和你一樣難過,可這不是你對我惡語相向的理由。”


    “這麽多年,你對我萬般苛刻,可從未反思過自己是不是一個好母親?”


    “以後…也不必反思了。”


    她說完後,並不在意林莞此刻能不能聽懂這些話,而是站起身來,獨自坐去了手術室外的長椅上,垂著頭。


    沈彬默默的看著她,上前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


    周庭瞥了林莞一眼,複又將目光移在黎知晚身上。


    沒一會兒,周家的司機和傭人趕到醫院來,將失魂落魄的林莞帶走。


    她被帶走時,黎知晚都未曾抬頭看她一眼。


    淩晨時,章鳴來找了周庭,兩人從醫院離開。


    初春深夜,手術室外的長廊悠長靜謐,沈彬坐在她對麵,無聲無息的望著她。


    時間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手術室的門被從裏麵打開。


    黎知晚站起身,快步走過去。


    醫生摘下口罩:“手術很成功,但病人傷的重,失血太多,後續要在醫院靜養一段時間。”


    “…好。”黎知晚應道。


    那夜是她與沈彬將顧禹謙推迴病房裏的,護士掛好點滴,提醒照料的事項後,就離開了病房。


    等護士走後,黎知晚才看向沈彬:“你先迴去吧,這裏有我。”


    沈彬嗯了一聲,輕聲說道:“我去外麵待著,謙哥醒了我就走。”


    他說完,不等黎知晚迴話,就自顧自的走了出去。


    夜裏兩點時,醫院裏人煙稀少,這家醫院特意清場,為顧明政開了一條通道出來。


    蘇書徽挽著他的手臂,來到了顧禹謙入住的單人病房裏。


    黎知晚上前禮貌的喚了一聲:“叔叔阿姨好。”


    蘇書徽淡淡的嗯了一聲,步子很快的朝床邊走去。


    顧明政跟著她的腳步,在床邊彎腰看了看顧禹謙的情況,問:“醫生怎麽說?”


    黎知晚站在他身後:“醫生說手術成功,後續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她一邊說,一邊倒了兩杯水放在床頭櫃上。


    顧氏集團正遭遇這麽大的風波,顧禹謙偏偏為了救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事,又傷的重。


    顧明政和蘇書徽想必大致了解過今日事故的情況。


    黎知晚已經做好了被他們訓斥和責備的心理準備,但一向對她冷淡的蘇書徽竟先開口道:“知晚,這事是個意外,錯不在你,別太自責。”


    “既然醫生說禹謙已經脫離了危險,這段日子就拜托你照顧他了。集團這次麵臨的危機不同於往日,我先想辦法穩住局麵,你好好照顧他。”


    “我會再安排幾個人留在這,你多注意休息。”


    她說話時,很是溫柔,帶著長輩的安撫,黎知晚受寵若驚的點了點頭:“…謝謝阿姨。”


    蘇書徽嗯了一聲,在顧禹謙的臉上摸了摸,盡管很是心疼兒子,但並未落淚。


    那晚顧明政和蘇書徽各自坐在病床兩側,目不轉睛的看了顧禹謙許久。


    黎知晚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


    這麽多年,即使顧明政和蘇書徽忙於公務,很少陪伴顧禹謙,但也在相處的極少時間裏,給予了顧禹謙最大程度的支持和關愛。


    她還記得第一次去顧家時,看到顧明政的書房裏還放著顧禹謙打籃球時贏得的獎杯,還有各種運動獎項,都被他細心珍藏著。


    這樣被父母疼愛長大的孩子,真的很令她羨慕。


    直至夜裏三點多時,蘇書徽才站起身替顧禹謙掖了掖被子,看向黎知晚:“知晚,我和你叔叔就先迴去了,青城的分公司鬧得嚴重,我得連夜去看看。”


    黎知晚溫聲說:“好。”


    顧明政也站起身來,走到蘇書徽身旁,將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路上睡一會兒,青城這些天一直下雨,多帶幾件厚衣服。”


    “放心吧。”蘇書徽拍了拍他的手:“我走了。”


    顧明政:“好,我跟知晚說幾句話就走。”


    “嗯。”


    等蘇書徽走後,顧明政才看向她,溫聲說:“知晚,其實以後相處多了,你就會發現書徽是個麵冷心熱的人,上次年夜飯她對你冷淡,是礙於程予馨在場,對她裝裝樣子罷了。”


    黎知晚雖不清楚其中糾葛,但大概猜出來一點,乖巧的說:“我明白。”


    顧明政從桌上公文包裏,拿出來一封黑色的邀請函,邊角是奇特的鎏金花紋。


    他將邀請函遞給她:“俞秋雨是為了得到這個而死的。”


    黎知晚瞳仁一滯,拿著黑色邀請函的手都在顫抖:“…您怎麽知道?”


    顧明政沒迴答她的問題,而是說:“兩周後,這封邀請函裏的秘密會議會在江城召開。”


    黎知晚看著他:“您想讓我去?”


    顧明政:“你可以選擇不去。”


    黎知晚捏緊手裏的邀請函:“為什麽選擇讓我去?”


    “不是選擇。”顧明政沉聲說道:“是隻有你,才有可能進得去。”


    “俞秋雨連這封邀請函都碰不到,就已經死亡。”


    “這些年,不止是她,像她這樣的記者和調查人員數不勝數,要麽消失,要麽死亡,沒有一個人進去過。”


    說到此,黎知晚手心顫抖:“為什麽您覺得我能進去?”


    “我也不確定。”顧明政沒說的太明白:“所以我隻給你選擇,去不去在你。”


    黎知晚直視他:“我去了,會死嗎?”


    顧明政並不想騙她:“有可能。”


    黎知晚聞言一怔,目光落在病床的顧禹謙身上。


    顧明政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默了幾秒,手伸過去想將那封邀請函拿迴來:“算了。”


    黎知晚卻將邀請函捏緊:“我想考慮幾天,再答複您。”


    顧明政在昏黃的燈光裏望了她許久,才慢慢放下手來。


    臨走時,他說:“禹謙醒來後,讓他給他爺爺打個電話,老爺子擔心到現在都睡不著,又沒辦法過來看他。”


    黎知晚:“好。”


    顧明政走到門邊時,又轉過身來,嗓音沉重:“知晚,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我說一個人要走穩點,但你不是一個人。”


    他說完這些話後,就離開了病房。


    沈彬依舊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見他出來,起身喚了一聲:“顧叔叔。”


    顧明政這些年常年忙碌,與這一輩的孩子們見麵很少,上次見沈彬還是在一年前。


    那時候顧禹謙剛迴國,家裏擺宴席,沈彬帶著陳季川那幾人來家裏湊熱鬧。


    一晃好些日子過去了,顧明政溫和的笑了笑:“很晚了,今天早點迴去吧。”


    沈彬點了點頭,說:“好,我等他醒了就走。”


    顧明政沒再勸他,在他肩上拍了拍。


    沈彬看著他手放下來,才說道:“網上都在傳顧爺爺病危,我爸一直想找機會去看看。”


    顧明政嗯了一聲,歎口氣道:“老爺子年紀大了,這次又病的重,現在話都說不利索,估計撐不了太久了,到時候有什麽轉變我會派人通知你父親的。”


    “好,顧叔叔慢走。”


    *


    顧禹謙是在次日清晨醒來的。


    初春陽光微暖,斜斜傾灑進病床上,黎知晚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睜開眼睛,站起身看他:“你醒了。”


    顧禹謙迴握住她的手,輕輕嗯了一聲:“沒嚇到吧?”


    黎知晚搖了搖頭,眼裏莫名泛淚:“你疼不疼?”


    “不疼。”顧禹謙側頭看了下另一邊的椅子:“我爸媽來過了?”


    “嗯,昨晚來的。阿姨說青城分部鬧得嚴重,她看完你之後,就連夜趕去青城了。”


    顧禹謙望著她:“我爸媽還跟你說什麽了?”


    黎知晚抿了下唇:“沒說什麽,就是讓我好好照顧你。”


    他們正聊著,羅均匆忙從外麵走進來,一臉焦急的樣子。


    顧禹謙看到他站在床邊:“怎麽了?慌成這樣?”


    還不等他開口,黎知晚就識趣的說:“你們先聊,我出去找個醫生。”


    等她出去後,羅均才說:“不止青城的分部,今早七點江城分部的高層接連辭職,那邊現在已經群龍無首了,您在總部的電話都被打爆了。”


    “蘇董親自去青城,都收效甚微,穩不住局麵。這幾周咱們的股市一跌再跌,您又傷重,他們更是肆無忌憚。董事會那邊直接要求蘇董罷免您,蘇董都給擋迴去了。”


    顧禹謙麵不改色,大約早就料到是這種局麵:“我媽那邊怎麽說?”


    羅均:“蘇董剛跟我通了電話,說是先從帶頭的李總開刀,將查到的東西先一步公布出來,把青城的局麵穩住。”


    “不行。”顧禹謙沉聲說道:“過早攤牌,起不到釜底抽薪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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