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黎知晚將小包背在肩上看她。


    “我有個和我關係不錯的小師妹,今年剛畢業。她畢業後自己做自媒體,主要靠跟拍明星八卦來賺錢。她一直跟拍的是宋婉,前幾天我去江城出差和她約著見了一麵,她拍到了一個…不該拍到的畫麵。”


    “她挺害怕的,就想問我怎麽辦?”


    黎知晚有些疑惑的問:“拍到什麽了?”


    俞秋雨拿起手機給她看了一眼。


    照片是在某日淩晨三點拍的,離的遠,隻能模糊拍到宋婉的正臉,和一個中年男人的側臉。


    宋婉挽著那個男人,走進了一間高級會所。


    黎知晚看到那個男人的側臉時,愣了一下。


    俞秋雨說:“咱們經常做新聞的,基本都能認出來這個男的是程弘昌。”


    “可他這個身份,半夜…和一個已經失去名氣的女明星進了會所,不合適吧?如果這個事曝光出來,他應該會被撤職查辦。”


    黎知晚盯著照片看了幾秒,指尖不自覺地在小包卡扣上攥緊,好半晌都沒說話。


    俞秋雨看著她肅穆的神情,輕聲問:“晚晚,這個事你怎麽看?我們…要管嗎?”


    “怎麽管?”黎知晚斂眸,手有些微抖,隻好垂下手來按在桌麵上。


    放在以前,遇到這種事她必然想查清到底的,可安安的事讓她認識到,她的力量微乎其微。


    她不經意間想起了沈彬的警告,說這世間的事本就難辨黑白,裝聾作啞,才能安穩的活著。


    那些話,至今言猶在耳。


    蚍蜉何以撼動大樹?


    她似是用了很大的勇氣,尾音發顫:“秋雨,這個事情曝光不出來的。”


    “齊浩文那邊都過不了。”


    “那我可以自己單幹,宣傳的方式有很多。”俞秋雨說:“晚晚,我挺想查下去的,這也算是做好事嘛。”


    “畢竟總要有人站出來說話,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袖手旁觀。”


    黎知晚看著那張照片,說道:“僅憑一張照片,定不了任何罪,程弘昌有一萬種辦法澄清解釋。就算是真的,這對他也造成不了什麽影響。”


    “你那個小師妹害怕,你也知道原因,不是麽?”


    俞秋雨笑了笑,將手機放迴包裏:“我不害怕。”


    “我從入行的第一天就告訴自己,新聞是伸張正義的工具,我要做的是為大眾揭露真相,而不是向任何權勢讓步。”


    “我一點都不害怕,晚晚。”


    黎知晚注視著她,仿佛從她眼裏看到了十七歲那年意氣風發的自己。


    俞秋雨也定定的看著她,聲音似乎有些悵然:“晚晚,我以為我跟你說這些,你一定會支持我的,我沒想到你會勸我放棄。”


    “畢竟我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你碩士期間在校報登的一篇文章裏寫的。”


    “我還以為你和以前一樣,以為…你和我一樣,有著一腔熱血。”


    黎知晚輕聲開口:“秋雨,我——”


    “晚晚。”她話都未曾說完,就被俞秋雨打斷:“但人是會變的,我理解你,求穩是人之常情。”


    “畢竟你和顧禹謙在一起了,其實我也特別希望…你能過得安穩幸福的。”


    “但有時候,我也挺懷念以前的你。”


    “好了。”俞秋雨看著她有些悲傷的神情,走近了抱住她:“晚晚,我還是想堅持自己想做的事,你也按自己的想法來,不需要向任何人和事妥協。”


    黎知晚沉默著抱緊她。


    那晚走出報社後,黎知晚本想順道送她迴家,但她卻倔強的背著攝像包和電腦,朝她揮了揮手:“你快迴家吧,這裏也不遠,我走走路,就當鍛煉了。”


    黎知晚不想勉強她,也知道顧禹謙在車裏她會不自在,隻好落下車窗看她:“你記得迴家給我發個消息。”


    “放心吧,走了。”俞秋雨轉身瀟灑的朝後舉起手擺了幾下。


    黎知晚望著她在夜裏裏漸漸遠去的背影。


    孤寂又張揚,透露著骨子裏的堅定。


    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裏時,黎知晚才升上車窗。


    一路上,顧禹謙在駕駛座開車,黎知晚安靜的靠在椅背上,轉頭望向窗外。


    京北城華燈初上,一片繁榮盛景,可她卻莫名的孤獨。


    顧禹謙察覺到她的落寞,柔聲問:“是不是工作累到了?”


    “沒有。”黎知晚依舊看著窗外璀璨霓虹,沉默了幾秒,突然問他:“顧禹謙,你覺得這個世界需要真相嗎?”


    顧禹謙單手放在方向盤上,平聲說:“想聽實話麽?”


    “想聽。”


    顧禹謙的聲音很溫和,但說出的話仍舊會讓人覺得冷漠:“弱者才需要真相。”


    “可是晚晚,我不是弱者。”


    所以他對真相不感興趣,也不需要真相。


    黎知晚並沒有批判他的這種利己思維,因為這個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自掃門前雪,是絕大多數人的思想。


    她轉頭看著他冷峻的側臉,聲音很輕的說:“如果…我是弱者呢?”


    前方正值紅燈,車子緩緩停下來,顧禹謙轉頭迴視著她:“有我在,沒有人會把你當弱者。”


    黎知晚笑了下,有些苦澀的說:“可是顧禹謙,這個世界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像沈彬一樣,含著金湯匙長大。”


    “大部分普通人每天為生活奔波,甚至夾縫生存,他們的苦難無人知曉。”


    顧禹謙有些無奈的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晚晚,你口裏的那些普通人,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黎知晚望著他漆黑的眸色,許久後緩緩道:“他們是千千萬萬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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