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腿上橫放著一支黑色木拐杖,拐杖的一頭連接著一個鮮紅的自行車把手,他抓著把手的那隻手上看上去非常有力,但是和拐杖一樣黑,血液循環正在衰竭,我不敢想像他的腳和小腿是什麽樣子的。


    “你那婊子扔下你跑了,是不是?”


    我試圖說些什麽,但嘴裏僅僅發出一聲嘶啞的聲音。我放開手中還抓著的樹幹,試圖站直,但雙腿仍舊虛弱,於是我再次抓住樹幹。


    他用胳膊肘頂了頂一個銀色的開關,輪椅向前移動了十英尺,把我們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一半。輪椅發出的聲音又尖又細,我看著它像看著一條邪惡的魔毯。它那許多個輪子各自上下移動,反射著落日漸紅的餘暉。當他來到我跟前時,我能聞到他的氣味。他的身體已經從內部開始腐爛了,但他周圍卻有一種難以否認令人望而生畏的氣氛,像電子風暴般圍繞著他。那女人走到他身邊,用沉默的、看笑話的眼神打量我。她的眼睛略帶粉紅色。早先我以為它們是灰色的,不過染上些夕陽的顏色,這時我明白了,她是個白化病人。


    “我一向喜歡婊子,”他說,“婊”這個字他發起來很吃力,聽上去像“否子”,“對嗎,蘿蓋特?”


    “是的,先生,”她說,“在她們的地方。”


    “有時候她們那地方就在我臉上!”他帶著一絲病態的得意大叫起來,好像她冒犯了他似的,“她在哪兒,年輕人?她現在坐在誰的臉上呢?我在想呢。還是你找的那個滑頭律師?噢,他的事我全知道,包括他三年級時的那次記過處分。我總是‘知己知彼’,這是我成功的秘訣。”


    我猛一使勁,終於站直了,“你來這兒幹什麽?”


    “散散步,和你一樣。我犯法了嗎?任何人隻要想在這條街走,就能走。你在這兒待的時間是不長,拉皮條的小傢夥,不過這一點你還是該知道的吧。這兒是我們鎮的公共場所,好狗壞狗都能在這兒肩並肩地走。”


    他又一次用那隻沒有抓著紅色自行車把手的手拿起了氧氣麵罩,深吸幾口氣,然後把它放迴腿上。他咧嘴笑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密謀犯的笑容,露出深褐色的牙齦。


    “她的滋味怎麽樣?你的小婊子?一定不錯,否則怎麽會把我兒子像個囚犯一樣留在她骯髒的小房車裏呢?現在,還沒等蛆吃了我兒子的眼珠,她又跟你勾搭上了。她那活兒不賴吧?”


    “住口。”


    蘿蓋特?惠特摩向後一仰頭,大笑起來。這笑聲仿佛一隻兔子被貓頭鷹的爪子擒住時悽厲的叫聲,令我寒氣倒豎。我覺得她和他一樣瘋狂。感謝上帝他們老了。“你戳到他的痛處了,麥克斯。”她說。


    “你想怎麽樣?”我吸了口氣……又一次聞到了那股腐爛的臭味,不由幹嘔起來。我不想這樣,但忍不住。


    德沃爾在輪椅裏直了直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好像是在嘲笑我。那個時刻,他看上去活像《現代啟示錄》(1979年拍攝的戰爭史詩作品,揭露黑暗的人性,是曆史上最具影響力的越戰片之一。)裏的羅伯特?杜瓦爾,走在海灘上告訴全世界他是多麽喜歡早晨的汽油彈的味道。他的嘴咧得更寬了,“一個好地方,就是這兒,不是嗎?一個停下來思考的好地方,難道不是嗎?”他環顧四周,“那事兒就是在這發生的,哈。”


    “那男孩是在這兒淹死的。”


    我認為惠特摩聽到這話時微笑變得不自然了。德沃爾卻毫不在意。他用老年人特有的動作摸索著抓住透明氧氣麵罩。我能瞧見一個個黏糊糊的氣泡吸附在麵罩內側,他又深吸了幾口,再次把它放下。


    “這湖裏淹死過三十來個人,而且還隻是人們知道的。”他說,“多一個少一個男孩又怎麽樣?”


    “我不明白。難道有兩個泰德威爾家的男孩死在這裏?一個得血毒症的,還有一個——”


    “你在乎自己的靈魂嗎,諾南先生?你不死的靈魂?上帝的蝴蝶囚禁在一個很快便會和我的身體一樣爛掉的肉做的繭裏。”


    我什麽都沒說。他來之前發生的那些事帶給我的奇怪感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對他不可思議的個人魔力的驚嘆。我這輩子從沒感受過這麽生猛的力量。這裏沒有什麽迷信的成分,用生猛來描述它再確切不過了。我完全可以逃跑。換了其它情況,我敢肯定自己一定拔腿就跑。把我留在原地的當然不是勇氣;我的兩條腿虛脫了,我擔心自己會倒下。


    “我打算給你一次拯救靈魂的機會,”德沃爾說著舉起一隻滿是骨節指頭表示“一”,“離開這兒,拉皮條的。現在就走,就穿著這身衣服。不用打包,甚至不要去管爐子有沒有關上。離開這兒,離開那婊子和那小婊子。”


    “把她們留給你嗎?”


    “啊對,留給我,我會做需要做的事。靈魂是文人們關心的事,諾南。而我是個工程師。”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屍骨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美]史蒂芬·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美]史蒂芬·金並收藏屍骨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