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為帝王,但說到底是有血有肉的人,都有私心,傅景桁幼年不幸,為人嫉惡如仇,缺乏安全感生性多疑,且報複心理極強,欺負他和他的女人,他是不會讓對方善終的。


    他本打算屠盡大盈人以解心頭之恨。


    他畢生隻對從他八歲跟在他身邊的文瑾信賴有加,縱然最初軍機處劉迎福拿出證據說她是細作那時,他也不能斷了對文瑾的信賴和依賴,那段以為她背叛他的時光他簡直深受折磨,想要她又恨她,後來真相浮出他才釋然,卻已經傷她至深,至今他不敢開口詢問她是否愛他。


    妻子軟軟的嗓音及時從嗜血屠戮拉迴了他的理智。她是個內外兼修明理有大義的女人,不可多得的賢內助。


    是了,若是自己做主大盈,這些百姓便不是異國人,而是他的子民。他不可以因為男人間的私仇而引咎於黎民百姓。那與他愛民親民的本性相去甚遠,極可能會走向專製的暴政,成為百姓的災難。


    事實是,他已經漸漸喜歡上手起刀落屠宰佞賊的樂趣。他一路就是殺戮上位的,這種不喜就殺掉,誠然是痛快的。


    但他握了握袖底妻子給他的稱職明君的獎章。心頭猛然一軟。沉澱了自己的內心的狂妄,迴歸本心,他小時候在冷宮落魄,夢想是希望做個為民做主的好皇上,不可以在手中權利越來越大而變得專製,迷失自我,人貴在堅持初心,不忘初衷。


    當下便將那滔天的怒火壓製住了,也沒有繼續乘勝發作,他也心知肚明,若是自己敗北,那麽江山和美人便是南宮玦的。


    逐鹿天下,勝者為王,隻有立於不敗之地,打造盛世,才能美人、天下兼得!


    “瑾,朕聽你的。”


    萬馬千軍前他虛心說聽妻子的,自然而然,吳信、王莽、宋誠各人麵麵相覷,以前會覺得紅顏禍水,現在倒希望這大暴君有個人掣肘他,不然總這麽手起刀落...屬實...讓人膽戰心驚的。皇後管著點挺好。


    文瑾聞聲,把心放了下來,因為她也不願意他變得越發嗜血暴戾,她會害怕那樣的他,她還是喜歡那個會對她笑顏溫溫的桁哥,崇拜那個為了百姓家小姑娘而險些中毒身亡心係百姓的好皇上,“好。”


    傅景桁聽勸。從小他脾氣暴躁時文瑾便會溫言勸他,他聽話聽習慣了。


    “子書,”傅景桁將手中鐵鏈拴著的南宮玦遞給沈子書,隨即輕聲道:“隻屠皇族,罷黜百官並快速用我方官員補齊,平暴民亂黨。不要動良民。另外保證我軍進駐大盈時不燒殺搶掠、欺辱婦孺,做到暴力有因,做到每個死屍都有死因並非無辜枉死。”


    “好的,兄長,弟會安排。”沈子書牽著大盈鐵騎王便押解進了軍營大牢。後麵子書封王大盈帶寶銀一起穩固大盈,叔帶侄女共同成長,寶銀情竇不開,子書隱忍不言。


    南宮玦進大牢前往石室方向又看一看,到底沒有再看見那抹魂牽夢繞的婀娜身影,她在窗畔看書的身影使他不能忘懷,此生抱憾。


    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不單形式上輸了,格局理念上也輸了,因為他做不到像傅景桁那樣可以推己及人,並且肯聽人勸說,把大愛涵蓋到大盈百姓身上。所以傅做主天下,是大勢所趨。


    南宮玦在軍營大牢關了幾年,傅景桁沒殺他,廢了功夫讓他脖圈戴個夠,精神上折辱摧毀他,使他看王朝更迭,看故土被吞並。


    後來有年發大水大牢水淹,要轉移犯人,南宮玦被大盈餘孽營救出去,在淩雲山又成立了幾迴小朝廷,有幾迴暴動也頗為著名。


    直到廣黎四世傅長林十八歲那年完全將其壓製,此後南宮玦不知所蹤,有說死了,有說蟄伏某處伺機而動,有說淪為市井莽夫娶了個民婦,鐵騎王鋒芒全無,有說他瘋了終日抱著兩箱子不知誰看過的書,誰動那些書他就咬誰。傳什麽的都有。敗北之人,不再細表。


    廣黎兵進駐大盈,大盈帝後的死人頭掛城門上了,大盈高官鳥獸散,有節氣的就暴動為國捐軀殉國,識時務的降伏新主五體投地,老百姓因為得到了新主的恩惠,徭役輕了,賦稅少了,災年朝廷還有賑濟補貼,慢慢的安居樂業都不作聲了,有比較才知誰更好。


    百人百態。總歸被廣黎邱立西周三國按頭,大盈興不起風浪。


    外患算結了。


    眾人都鬆了口氣,吳信,王莽,宋誠等人在軍營點了篝火,殺牛宰羊做燒烤,大碗喝酒瘋狂吹水,都暫且放鬆了下來。


    “主公,不若叫娘娘一起過來吃肉。冬日裏圍著篝火烤烤火熱鬧一下,咱們給娘娘表演舞劍。”


    吳信曾經推崇孟婉為後而愧對皇後,這時不免巴結,君上又是那種手起刀落的脾氣,這二年手起刀落砍了太多人,從前百官掣肘皇帝,現下百官忌憚皇帝,皇帝集權後實現自由,為所欲為。


    這些大官總結出規律了,和皇後親好,皇帝才不會手癢癢發作,脾氣也可以自控,皇後不好,皇帝就各種發作,不是暴瘦就是尋死覓活絕食酗酒,殺人滅族,鄺朝撂挑子社稷也都不值一提。


    於是大家都盼著皇後長命千歲,免得皇後有個意外,君上發作起來六親不認,殺的世上隻剩他一個還不解恨。


    傅景桁溫笑道:“好,爾等稍等。朕去打門把皇後從密室叫出來。”


    蔣懷州見事情了了,妹妹脫險了,便不聲不響打算退出,不再打擾妹妹生活,調轉馬頭黯然離開,不打算參加他們的篝火晚會,因為妹妹不再需要他了。


    傅景桁正要去密室門處,望見蔣懷州要離開,他沉思了下,他實際知曉文瑾在漠北同兄長鬧翻,文瑾心裏是記掛兄長的,這樣想。


    傅景桁更是蹬翻了醋壇子,比方才文瑾替南宮玦說情更醋,但他希望文瑾快樂,無憂無慮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學著尊重以及占有欲不那樣強烈,他學著控製自己內心的欲念,也許他表現好了,文瑾就會願意對他主動說愛字了,“阿州。”


    皇帝將昔日愛卿大理寺卿喚住了。


    懷州將馬匹勒停,倒沒料到醋壇子會把他喚住,巴不得他消失才對,應該是要他在文瑾出來密室前趕緊離開吧,他灑脫道:“知道了,這就走了。你照顧好我妹妹。如果你欺負她,我就是你下個外患。”


    “不是轟你走。”傅景桁沉聲道:“上迴在漠北,你那一走,大寶貝她挺難過,她後來同我說你同她決裂時落淚了。你留一會兒吧,她應該想問問你近況這些,同她和好吧,別讓她難過了。”


    蔣懷州很吃驚,哪裏想到素來強勢霸道的傅景桁為了他妹子學會了包容和理解,甚至是縱容,“好。”


    傅景桁抿了抿唇,便步至石門畔,將修長的手在石門打了二下,叩叩。


    “瑾,開門,他們生了篝火,出來玩一下,透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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