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浩行宮內,多了些熱鬧,二層樓宇堂庭處,一老一少,對視盤坐在一起,少年身邊燃著一根龍涎香,已燃盡一半,二人中間依次擺放著眾多竹簡,還有那從小竹箱裏拿出來的高深陣法,也都依次整齊的擺放在了一起,共有七萬餘陣法竹簡,其中還包含著老者多年來,將近十餘萬字摘抄手稿,一一都分門別類,從最為簡單的陣法,到極為玄妙的陣法,大多都有涉及,幾乎堆積成了一座小山。


    堂庭內二人的身後有一張桌案,以及兩張靠椅,桌案上全都是一些布置陣法所用的元獸珠,靈藥草和其他的名貴寶物。


    雲長安默默拿著一本摘抄手稿,認真研讀,上麵是冰方這些年來的感獲,對於陣法的理解,和靈光一現的想法,大多是用小刀刻在了空白竹簡上。


    雲長安此時手中握著的那本手稿,記錄著關於大成陣法的多年揣測。


    即便冰方已經嘔心瀝血的撰寫大成陣法成冊,不是雲長安不相信眼前這個老者深厚功底,而是他所撰寫的十萬餘手稿,大多是一些淺顯破陣手段,對於破除陣法沒有關鍵作用,不管如何深研,都隻是些尋常破陣的手段。


    隻是在手稿的最後一部分,倒是讓雲長安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大成陣法陣眼所在位置,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寶物所構成,按照冰方的猜測,可能與冥家生死陰陽有關,又或是一件事情?


    此番發現無異深深震動雲長安的內心,破陣的陣眼可能是一件事情,這不就如同他在北悠昭仙城中那般一樣?若是雲長安第一次見到這處陣法,說不定他也理不清頭緒,可他和黃千壘在北悠昭仙城可是遇到過一處大成陣法,小四陽曾與他說過,那道名為生死流轉光陰陣法,將某人的一段記憶,又或是某個時期,某個地域的事情放入到了陣法中,直到雲長安誤入其中,發現那纏繞的因果絲線,便是破陣的關鍵,隻是不知道的是,當初霓凰姑娘的那一根銅棍,似乎打在了孟義南的身上,時光靜止後,出現了一處破碎虛空,陣法便破了,他到至今都不明白,陣法怎會突然而然的破掉。


    懸在壇洛城上的大成陣法,若真是那道生死流轉光陰陣法,為何沒有見到因果絲線?又或是根本不是同一個陣法?還是同一個陣法,隻是陣眼不同?


    直到看到冰方手稿上,記載的這些假想,雲長安便是陷入到了深思當中,久久都不能忘懷。


    再次翻看那些手稿,總覺得冰方用心極深,甚至陷入一種至極執念中,老者朽枯,坐在雲長安的麵前,閉目很久都沒有了動靜,像是睡著了一般,若不是雲長安探查他的鼻息,真覺得他就此坐化,遠離世塵了。


    自冰方迴來後,便一直拉著他,看他這些年月研習陣法如何,這一試便是三根龍涎香,那些小竹箱的高深陣法,雲長安也都一一展示,冰方為此特意從自己深藏的儲物令牌當中,拿出了不少的秘寶,桌案上的那些寶物,基本上快要消耗殆盡,隻剩下一些用不到的寶物,雲長安也沒有貪戀,雖說那些秘寶在如今的世間中,有些都已經尋找不到,拿出去倒是能賣上不少價錢,但他現在毫無心思放在這些秘寶上。


    自從手稿上出現那則遐想後,雲長安一直深陷苦思,冰方也沒有再次離去,一直待在他的身邊,有些高深陣法不是雲長安一人能在短時間內全部布置完成,而冰方又冀望於眼前這個小家夥,能多研習上一些。


    破陣一事始終懸在冰方的心頭,如今總算看到了一絲希望。


    一聲重咳,打斷了正在冥思遊離遠天的雲長安,抬眸望去,冰方嘴角掛著鮮血,氣息不振,雲長安驚恐的詢問道“冰前輩,你這是怎麽了?”


    冰方雖麵容紅潤,但是蒼老的容貌,溝壑交錯,隻是那紅潤顯得極為不自然,單單是雲長安所不喜的邪侫之氣,正在聚集盤踞在他的臉龐上,沿著脖頸蔓延至全身,頸骨依稀可見,使得他現在看上去麵容醜陋,可若是他能夠吸收五行元氣,雲長安定然會毫不猶豫為他渡上一些,五行元氣現在如同毒藥,無法入體,稍吸收多些,便會要了他的命。


    冰方緩緩睜眼,他那雙看上去冰青色的雙眸,十分柳秀,文人墨客的風度一直都在他的身上,一舉一動都顯得十分氣雅,“無妨,小子你研習陣法如何了?”


    冰方睜眼後的第一件事,便是開口詢問他陣法研習的如何,絲毫不管自己的身體,明眼人一看便知,他的身體出現了問題,不像此前與雲長安鬥法那般從容。


    雲長安卻沉聲反問,“前輩的身體出現了問題,你若不與我說實話,這陣法我就不破了!”


    冰方瞬間怒氣起身,“你敢!老夫還沒死,就容不得你在這裏放肆,不破陣法,留你也無用!”


    踉蹌起身的冰方沒有幾息的功夫,又重重倒在地上,一甩手打在雲長安的身上,軟弱無力。


    雲長安滿麵驚恐,急忙扶起神色萎靡的冰方。


    冰方卻不領情,倒在地上,滿眼憤恨。


    雲長安無奈站在麵前,雙手拱手,深深行了一禮,喃喃說道“煩請前輩告訴在下實情。”


    冰方不語,眼神從原先狠厲,看著自己羸弱的身體,柔緩下來。


    雲長安一直未起身,再次說道,隻是這一次語氣稍顯堅定,“煩請前輩告訴在下實情!”


    雲長安一直俯身不起,久久都沒有任何聲響,眉頭逐漸緊鎖。


    隻聽得見冰方羸弱沙啞的嗓音說了一句,“小家夥,身上可有酒?”


    雲長安從腰間四陽葫蘆燈中,掏出了一個小葫蘆,遞給了冰方。


    喝了一大口酒後。


    冰方起身,抬頭望向二層樓宇天花板,那是虛無的,長歎了一口氣後,又將手中的酒全部一飲而盡,獨自喃喃道“老夫一生做過三次錯事,年少時不思進取,荒廢修行,總覺得修行一事,看得過去,打的過人,那便足夠立足在這世間般般大道,山間炊林中暢遊嬉鬧,吃酒瀟灑快活,常常在山野間遇到那些抱有爭當大道的修士,總覺得他們心中執念過深,不懂得人間取樂,妄來人間活一世,遇到過那些山野精魅小神,守著一方山地,從未出過遠門,埋怨他們自封固守,思想迂腐,看不到絕色人間,年輕時又遇族脈相爭,斷廢了自身前程,元骨脈絡一同毀掉,入了邪侫,本覺得能夠憑借自己,逆轉事態,可到頭來空有一身修為,卻還是什麽也做不了,眼睜睜看著家族自甘墮落,歸靠邪祟,族脈相爭一事上,離先生曾勸告過我二人,希望能夠帶我離開族內,避免這場沒有意義的鬥爭,可我啊,心中卻有了執念,生我養我的家族,我如何能夠舍棄,獨自苟且偷生?年老時,看著族人眼中的病恚,羞愧難當,無顏麵對這些無辜的族人,尋找破陣救族的道路,可是這條路茫茫無際,耗盡畢生心血,終不得其道,又自廢邪佞祟骨,落得如今下場,咎由自取罷了,罷了。”


    雲長安突感鈍澀,良久無法迴神,抱拳的手指入肉三分,此刻他終於真正明白了,冰方老先生,為何如此執著於破陣,世人道不盡內心苦澀,其中滋味冷暖自知,雲長安無法感同身受,他沒有經曆過冰方老先生的一生,隻觀其一角,就以品味到其中苦澀,那像是一顆還未成熟的無花果,還未絢爛綻放,就被人摘下食之,嚐到第一口的苦澀後,就以其內有毒的論調,隨意丟棄。


    雲長安想說什麽,又或是些安慰的言語,可始終張不開嘴,不知該以何身份,又該以何論調去勸告,隻是默默無言,相視良久。


    冰方沉默許久後,緩緩抬起一隻手,輕拍在了雲長安的肩膀上,“老夫的一生不過是一場空夢,算不上什麽難以下咽的事情,修行路上,若是沒有半點磨難,那算得上什麽修行,成仙問道,路漫漫,而不盡如人意,總是會有人一個又一個倒在前進的道路上,若是不進,要麽被後來者追趕上,要麽就是撞在前人背後,踩著腳下的血海屍骨者,唯有足夠幸運者,明了內心,斷了塵緣,也不過是比那些茫然求道者,隻近了半分,自問心門,誰又能知曉自己所求是何?若是能知曉,亦是不易,隻是有些可惜,老夫明白此事已經太晚了。”


    “小家夥,你有天賦,又想走數修大道,陣法一道越往深處走去越艱難,劍道更是如此,世間有那麽多修元者,唯有劍修最多,這一道怕是不好走,上古時期北境的逍遙洲劍修許隨風,斬破心魔,一朝入道,那是需要何等氣魄,風雪洲觀源三境劍修徐長風,羽生境劍修張北,飛升境劍修孟軻,又何嚐不是在求道的路上,自斬心魔?”


    雲長安沉默不語。


    仙逝前輩們,見過,看過,領略過大道朝上,如廣闊翼鳥,隨風飛揚。


    一簾雨幕迎頭澆下。


    雲長安震驚之餘,還看看側身領路的冰方,二層樓宇深處的一道暗門,冰方拿著一枚古銅色鑰匙,緩緩打開,順著暗門中的階梯,向上走去,盡頭藏在一片白霧中,雲長安看不到階梯通向哪去,隻是知道走過這階梯,便是三層樓宇。


    雖說看不清如今外界天色如何,也不知曉在這裏度過的二十三年,外界又走過了幾日,加上浩行宮內晨夜不知,雲長安行走在階梯上,不知因何緣故,心裏總是莫名的悸動,來時擺放整齊的陣法竹簡並未帶來,就連冰方的那些手稿也一同放在了二層樓宇中,隻是拿著一幅畫卷,簡簡單單的沒有任何裱裝,用一根紅色繩子係在中間,拿在手裏,一手拄著那節竹杖,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進入“白霧”之後,身後的階梯早已不見了蹤影,而在頭頂,來到了一處遠離塵世的靜謐之地,這裏無邊無際,又像是心念走進了四陽葫蘆燈中,那般虛幻,雲長安對此倒是有些熟悉,平日裏沒事的時候,便會進到四陽葫蘆燈中,那也是一處混沌空間,與之相比下,倒顯得有些狹隘。


    殊不知,這處空間內,正是冰方耗費千年時間,以陣道融合,將大成陣法硬生生打出了一個缺口,形成了一個類似通道的空間,而這裏便是那道大成陣法的門路,再往前去,便是真正的大成陣法。


    冰方在此布置的陣法,隱匿在陣法中的一條青耄魚和一條虹漣魚,正在他們腳下的白霧遊走,見到有人進入,紛紛離開遠處的白霧水中,向著他們遊來,穿過一條白霧化作的河流,停在他們的腳下。


    載著二人,一同前往陣法深處。


    冰方腳踩在那條青耄魚上,輕輕杵著竹杖,望向遠方一處的渾濁白霧,低沉的開口道“這裏是老夫打造的一處通道,走到盡頭那端,便是真正進入了大成陣法當中,小家夥,在這裏待了二十多年,老夫的畢生所學,都已經教給了你,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雲長安點點頭,“前輩請放心,既然學有所成,定會竭盡全力。”


    冰方卻緊皺眉頭,雲長安能否破陣,他其實心中也沒有底氣,畢竟如果這道大成陣法那麽容易破除的話,自己又何必研習的這麽多年,依舊無法看得懂?


    “但願老夫的心願能夠達成吧。”冰方小聲呢喃了一句,處於興奮當中的雲長安,並沒有聽見。


    相反雲長安越是接近大成陣法的中心,心裏越是悸動,有一種熟悉的氣息,正在不遠處蔓延開來,那種氣息,雲長安不知道在哪裏遇到過,隻是感覺到了親切,就像是與久別重逢的老友,相互擁抱在一起,一瞬間便會聞到各自身上散發的氣息,久違的迴憶便會被瞬間勾起。


    雲長安五位元府一化分五,元氣占中,小四陽本命所化的那一滴天地根,來到了左位元府中,從陳璿羽的玄黃聽風鏡中得來的一些玄黃之氣,大多數都被小四陽拿了去,還有幾縷玄黃之氣,從中位元府中已經剝離出來,來到了右位元府,也是如同小四陽那滴銀色天地根,成了一滴玄黃色液滴,靜靜矗立在右位元府中,隻有幾滴,顯得很是孤落。


    雲長安得來空閑,自查元府後,有些悶悶不樂,五位元府一樣的大又是在不停隨之運轉,為了清晰的區分開他的這五位元府,便都給他們一一命名,銀朦元府以及玄黃元府,其餘二位他並不知曉會落入些什麽,因此隻能暫且擱置。


    壇洛城下,烏雲密布,城外門口滿地的鮮血淋漓。


    原本刻有幾個上古文字的城池門頭,此時也是緊閉城門,那些拉著獄車行走在平原的邪祟修士,如今也早已進入到了城中,沒有了往日的囂張氣焰。


    藍衫長褂的劍客依舊一臉煩悶,唯一不同的是,劍客藏在劍鞘的劍已然拔出,劍尖處,幾滴鮮血滴落在地上,身前是幾名黑袍邪祟修士的屍體。


    牧心怡站在不遠處,正以煉丹火法驅散著滿身血跡和血腥味道,身旁那些同門女修,也是站在身後,為剛剛斬殺一位邪祟修士的牧心怡搖旗呐喊,而接受鬥法的城中之人,派出去十餘位族人,都已經變成了這些攻城修士的手下的死魂,無人再敢應戰。


    拳修祝榮歸剛剛解決掉了一位三階微邪的黑袍修士,正在就地盤坐,恢複著剛才的消耗,這一戰,艱難,但並非不能獲勝,從大地帝行宮處,得到了不少機緣,其中那口金色梵鍾,懸浮在他的周圍,無人眼紅他身懷秘寶,隻因方才祝榮歸以一己之力,撼動城門,三拳打死了三位邪祟修士,威震倆方所有人。


    城門上冰斷帶出來的幾位族人,慘死在拳修手中,雙手握拳,憤恨不已,望著祝榮歸正在踩著族人屍體叫囂,冰斷欲要騎馬出城應戰,卻被冰如許以一種不可質疑的口氣攔下。


    本想也秀秀自己刀法的邊銘,亮出刀的那一瞬間,祝榮歸拳風已至,讓他搶奪了先機,沒有留下任何出刀的機會,邊銘更加煩悶,祝榮歸次次都與他作對,無非就是些老舊恩怨,他卻一直記在心裏。


    而在他們這些人身後不遠處,那些山野散修,躲在後方,正襟危坐,既不拍手叫好,也不上前幫忙,像一個酒水散客,在那裏議論紛紛,好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除此之外,還有兩位藏在人群中的修士脫穎而出。


    散修梅子落以及大旻王朝的蘇桃,這倆位出身迥異,可怪的是二位身份不同,卻結伴而行,都以劍客的身份斬殺了兩位邪祟修士,抱劍環臂。


    兩名劍客皆是衝田境巔峰,蘇桃手中那柄飛劍的氣勢羸弱,還十分力短氣弱,但當出劍斬殺時,隻在瞬間威壓磅礴,一劍便將一位邪修的頭顱順砍而下,沒了生機。


    周圍修士皆都看得怔怔出神,無人敢上前去打攪。


    經過幾日的喊叫,壇洛城中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不安,自從王宮深處下達獵殺修士的命令後,再無任何聲音,此番是否有人趁著冰寺山身體抱恙,假借族長口諭,下了這道命令,從而挑起事態戰爭。


    那些客卿長老們始終都沒有露過麵,唯一的一個客卿右長老,在攻城的那一日,來到觀敵台處,朝外看了一眼,下了一道死命令,所有族人抗死守城不得有半點閃失,守城的族人便急匆匆關閉了城門,之後那客卿右長老便悄咪咪的溜走,不見了蹤影。


    冰如許站在城門樓頭,下方的人族修士似乎不知疲倦,依舊在時時刻刻的噪聲四起,冰如許覺得心煩,拿了兩個石子塞進耳中,可這並不管用,於是借故離開,準備前去瑤湖水岸找一下父親,本想著前去冰方那裏,可轉念一想,他帶著雲長安去了浩行宮,已經很長時間了,懸掛在頭頂的陣法除了入夜的嘶吼聲,就再無其他動靜。


    來到冰寺山的門前,輕輕敲響房門,並未得到任何應答,推門而入,此刻房間那幅懸掛在西牆上的畫已經不見了蹤跡,在其下方,一處暗道赫然在目,冰如許很是震驚,這裏的暗道何時建立?她竟然從未察覺。


    沿著暗道一路走去,不知過了多久,來到了城中祭壇的下方,這裏正端坐著幾人,其中就有冰寺山的身影,冰如許很是不理解,為何父親和幾位客卿長老端坐在一起?又為何這處暗道通向此處?


    見到來人,幾位威高權重者同時迴頭看向呆立在一旁的冰如許,也隻是看了一眼。


    冰寺山口中念念有詞,那是一道邪祟傳來的口訣,意為煉祭需要大量元骨,元府用來祭祀,煉祭元元陣則會啟用,然而很明顯的是,先前下令抓捕的元修並不夠,如今壇洛城勢單力薄,全然不足以抵擋三萬修士的攻城拔寨,城破也隻是時間問題,冰如許瞬間反應過來,客卿右長老下令嚴守城門,目的則是拖延時間,好讓他們完成開啟大陣所需的時間,一旦那些元修攻破城門,整個壇洛城便會處在這道煉祭元元陣法當中,借此機會破除掉高懸頭頂的大成陣法。


    “父親,你們是想......”冰如許滿是震驚,他沒有想到父親會如此決絕,之前的命令也並非王宮深處傳出,一切都是父親在背後掌控。


    “小女,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可,其他的不用管,這是我族最後的機會,若是成功了,也不枉費心血,若是失敗了,整族的人喪命在此,結束這痛苦而又無聊的一生,至少能看看這道人族至尊的大成陣法究竟能有多硬。”冰寺山語氣溫柔,冰如許自打出生以來,從未見到過父親這樣待她,總是一副正臉嚴肅,如今他居然對自己笑了,還笑了很久,隻是父親臉上爬滿了溝壑,有些醜了。


    冰如許淚眼婆娑,跑到了冰寺山的身邊,一頭栽進懷中,這一次冰寺山罕見的沒有巴掌相向,而是抬起一手,輕撫著腦袋,“二囡,你跟著父親,讓你受苦了。”


    一向嚴厲苛責的冰寺山,頭一次說起了軟話,二囡是冰如許未到及笄時的乳名,自她有了名字後,就再也沒有人叫過她。


    突如其來的關懷,讓冰如許泣不成聲,幾位客卿長老十分識趣的離開,為父女留下空間。


    冰如許不記得哭了多久,隻是覺得眼睛有些幹澀,抬頭望向冰寺山,嬉笑道“父親,冰方伯伯已經帶著雲長安去了浩行宮,為何還要啟用這道陣法?難不成他們失敗了?”


    冰寺山搖搖頭,沉聲道“並非如此,冰方他執念太深,又自毀邪佞祟骨,想來命不久矣,雲長安那個小家夥,天賦很好,跟著冰方研習陣法,也差不到哪裏去,隻是我知道,就算他們再如何研習,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成了陣道至尊般的存在,這煉祭元元陣,是冰方一手布置,而又需要犧牲大量的生命啟動陣法,實在有傷天和,你也清楚冰方是不會自己主動用這道陣法。”


    冰如許有些疑惑,“既然冰方伯伯不想用這道陣法,那為何還要布置出來?”


    冰寺山突然有些傷心,“可作為族人,他又必須這麽做,他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破掉大成陣法,那這道煉祭元元陣,便是他給族人留下的一丁點希望,隻是現在事態超出原先所想,不得已而為之,你也不要怪為父絕情,若是我們二人的手段都沒有奏效,你就帶著星水和清竹,還有正霜他們幾個小家夥,去瑤湖水岸下方有一處福地,躲著即可。”


    冰如許臉色劇變,“不要!我要和父親你待在一起。”


    冰寺山又露出嚴厲神態,是想要通過往日的方式,讓冰如許妥協,但看上去並沒有奏效,他也低估了他在冰如許心目中的分量,又是柔聲道“為父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冰魄一族斷了香火,你必須這樣做!”


    倔強如牛,冰如許說什麽也不能答應父親的提議,“既然要留後,我會把濱清竹帶到那處福地去,我要和父親你待在一起。”


    頭一次占據上風的冰如許,第一次在言語上打敗了父親,二人僵持許久,最後則是以冰寺山的妥協,落下了帷幕。


    冰如許離開這裏後,就找到了正在家軟禁的濱清竹,見到來人是自己的姐姐,自然是心中歡喜。


    冰如許找了一個由頭,帶她去一處從未見過的福地遊玩時,濱清竹毫無懷疑的跟上了冰如許,去到那處藏在瑤湖水岸下的福地,從一個地方軟禁到了另一個地方,冰如許始終心裏有愧,不敢正麵直視,低著腦袋,對著滿心歡喜的濱清竹呢喃道“清竹妹妹,是姐姐有錯,待到事情終了後,姐姐一定會提著你最愛吃的四翼硫羽鳥,向你賠罪,暫時先委屈一下你了。”


    終於發現不對勁的濱清竹,望著遠去的冰如許,大聲叫喊著,“如許姐姐!你要去哪裏啊?快將我放出去!這裏是哪裏啊?真的好黑,你快迴來好不好,求你了,如許姐姐,我最怕黑了……”


    哭聲傳遍整處瑤湖水岸的福地,可始終沒能喚迴捂臉哭泣的冰如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源之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悅兮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悅兮辰並收藏道源之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