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珩果然猜的沒錯。


    阮嬈一跑迴鏡花水月閣,就吩咐人把院門鎖了,誰來叫門都不許開。


    拖一時風平浪靜,忍一時海闊天空。她已經決定,今後能躲就躲,隻要她不往裴璟珩麵前湊,裴璟珩就抓不到她,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裴家最重家風,她就不信,她天天躲在內宅中,裴璟珩難道還能把她綁走不成?


    於是後半日,她躲在書房調香,半步都不曾出房門。


    不過奇怪的是,裴璟珩倒也沒差人來請她,這件事仿佛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阮嬈自覺躲過一劫,於是晚上泡了個熱水澡解解乏,然後一頭倒在床上,很快睡了過去。


    一陣寒風吹過,阮嬈被迫從香甜的夢裏凍醒了。


    頭頂的帷帳變成了飛簷翹角的頂,溫暖舒適的床變成了冰涼膈人的石凳。


    寒風陣陣,吹拂她身上單薄的寢衣,引發一陣寒冷的戰栗。


    阮嬈迷蒙的眨眨眼睛,忽然清醒過來——不是夢!


    她、她這是在哪?


    “醒了?”


    男人慢條斯理的品著酒,坐在她的對麵。


    裴、裴璟珩?


    阮嬈又驚又怒。


    “這是哪裏?你把我綁來這裏做什麽?”


    “說好隻是去換個衣裙,你卻閉門不出了,害我白白等了一天。”


    裴璟珩放下酒杯,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深不見底。


    “你出爾反爾,我也隻好先禮後兵了。”


    阮嬈瞠目。


    “那你也不能深更半夜的把我抓來這裏啊……”


    “好,下次,我盡量早一點。”裴璟珩慢條斯理道。


    阮嬈簡直要瘋了,“還有下次?”


    “你若是能一口氣把鹽井的位置全都標出來,自然不會有什麽下次了。”


    他不疾不徐的說完,將一本厚厚的羊皮冊子扔到了她的麵前。


    隨即,石桌上燃起一盞華麗的琉璃燈,一看就價值不菲,明亮的燭光照亮桌上的筆墨紙硯。


    看來,他當真是有備而來。


    “今晚標不完,明晚繼續。明晚標不完,後日繼續。”裴璟珩語氣雲淡風輕,卻隱隱透著威脅。


    “別想著躲,你躲去哪兒都沒用的。”


    阮嬈牙齒咯咯打顫,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嚇得。


    她知道裴璟珩是言出必行的。


    因為睡覺之前,她清楚記得自己吩咐了紅玉,把院子裏的所有門窗都關好上了閂。


    他既然有能力把她一個大活人從門窗緊閉的房間給弄到這兒,自然也有能力把她從任何地方抓過來。


    看來今日是躲不掉了,隻能接著用拖延戰術了。


    隻是這亭子四麵透風,又地勢極高,風聲獵獵,簡直冷死個人。


    沒一會兒她凍得手都僵了,連筆都握不住。


    “能不能先借我一件衣服穿……”阮嬈裝可憐。


    裴璟珩沒說話,隻是朝他身邊的空位拍了拍,示意她可以擠過去靠著他取暖。


    骨氣和溫度之間,阮嬈選擇了溫度。


    她抱著胸口,靠著他瑟瑟發抖,嘴裏還不忘找借口拖延。


    “想讓我替你賣命,難道不能找個安靜寬敞又暖和的地方嗎?這裏這麽高,風這麽大,天這麽冷,我腦袋都凍僵了,什麽都想不起來!”


    裴璟珩側頭,輕輕覷了她一眼。


    “安靜寬敞又暖和的地方,倒是有一個,隻是我擔心你要避嫌,怕別人誤會,隻好委屈你在這兒將就一下了。”


    說完,他又自斟自酌起來,一襲廣袖瀾袍,對月獨酌,風雅悠閑。


    可憐她身上的衣衫比紙還單薄,冷風一吹,寒意簡直要透進骨子裏。


    “阿嚏!”阮嬈打了個噴嚏,趁他不注意,順手撈起他一片袖擺擦擦鼻涕。


    比起什麽名聲,還是命更重要。


    “我何時說過要與大人避嫌了?我對大人心懷坦蕩,問心無愧,自然無需避嫌。”


    裴璟珩漆黑的鳳眸斜了她一眼,冷笑一聲。


    “你倒是灑脫坦蕩。”


    說話間,他站起身,領著她往石階下麵走。


    沒一會兒,阮嬈便跟著他進了清思築的院子,然後來到了她上次沒能進去的正房門口。


    門推開,裏麵是十分簡潔雅致的裝飾,不設桌凳,床榻之側隻有一方矮幾,一個書案,地上鋪的都是荻席和蒲團,似是效仿前朝風流雅士,隨時可以席地而坐,恣意灑脫。


    原本以為他的臥房會像他這個人一樣透著一股冷冽剛硬之氣,沒想到竟是這般舒適自在的地方。


    阮嬈脫了鞋子走進去,滿地雪白的荻席柔軟幹燥,帶著淡淡的荻草香,像是走在綠毯如茵的草地上,舒服的她真想就地打個滾兒。


    男人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一言不發坐到了書案前,修長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書案,以示督促。


    阮嬈小聲嘟噥了句,不情不願的坐在他對麵,打開了羊皮圖冊。


    無比眼熟的圖冊映入眼簾,不管是順序還是比尺,都跟阮孝廉的那本如出一轍!


    要不是上麵沒有任何標識,她都以為他把阮孝廉那本圖冊偷過來了!


    阮嬈驚疑不定,悄悄抬眼打量裴璟珩。


    男人寒眸半垂,修長的手指握了卷書冊,正安靜的閱覽著,沒有半點異樣。


    幢幢燈影下,他安靜淡然,五官清雅蘊藉,不染凡塵。


    但是這麽看著,誰不說他是個安靜俊逸的美男子,誰能想到,這副頗具迷惑性的皮囊下,是個冷血無情的渣男?


    阮嬈冷冷一笑,移開了視線。


    夜漸深,屋內安靜的掉針可聞。


    裴璟珩將視線從書冊上挪開,卻看見對麵少女已然趴在書案上睡著了。


    “蒼青,去喊香嬤嬤過來,把人弄迴去。”裴璟珩淡淡吩咐。


    門外的蒼青聽令而去。


    屋裏又沉寂下來。


    昏朦燭影下,少女閉著眼,安靜的蜷縮在一側,隻露出半張玉白的側臉,鼻子挺俏,下巴小巧,飽滿嫣紅的唇瓣微微啟開,粉潤舌尖在貝齒後若隱若現,似是無聲的誘惑。


    無意識的勾引才最致命。熟睡的人兒壓根不知道自己有多麽嫵媚勾人。


    男人漆黑的眸晦暗幽深,視線一寸寸落在她的臉上,隔空都讓人覺得炙熱。


    喉結滾動,男人傾身俯就,挺拔強勁的身影完全將嬌美纖細的人兒籠罩。


    帶著薄繭的指腹,情不自禁地擦過她的唇。


    唿吸陡然滾燙,方才喝下的酒仿佛烈焰一般灼燒起來,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幾近沸騰,迫切想用眼前誘人的蜜液瓊漿來降溫。


    男人眸中滾動著暗色,緩緩朝少女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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