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嬈嬈哪裏說錯了麽?”


    阮嬈裝作看不懂,滿是疑惑眨了眨眼,仰著玉白的小臉,湊得更近了些。


    “大人是不喜歡我以裴家人自居麽?那……”


    眼波流轉間,她已湊近他耳畔,嗓音柔成了一縷煙。


    “我以後,隻做大人的人,隻聽大人一個人的話,好不好?”


    輕柔的嗓音有股勾纏蠱惑的意味,曖昧不明的話語更讓人浮想聯翩。


    然而少女濕漉漉的眸子裏卻裝滿無辜懵懂,眼巴巴地看著他,像是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大膽放肆的話。


    但仰頭望著他的姿勢,又像是在索吻。


    裴璟珩一時間竟真的分辨不出,她是習以為常的舉止無狀,還是假裝天真的蓄意勾引。


    他不動如山的站著,冷玉俊顏像是覆了層冰雪,垂眸審視著眼前少女。


    “隻當我的人,隻聽我一個人的話?”他眸中斂起一切情緒,“你確定?”


    阮嬈聽他這樣反問,心裏突然咯噔一下,頓感不妙。


    隻是剛才她話已經出口,如今想收也收不迴來了,隻能硬著頭皮騙下去:


    “自然。”


    “很好。”裴璟珩淡然點頭,“從今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靠近我三步以內。”


    “另外,每日抄十遍女則女誡和裴家家訓,隔三日送來我院中檢查。”


    阮嬈頓時瞪大眼,倒抽一口冷氣,“大人!”


    抄什麽抄!她是來報仇的,不是來考狀元的!


    不過就是一句哄人的戲言,他居然較真起來了!


    “怎麽,你有異議?”男人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慢條斯理地反問,


    “不是說隻聽我的話麽,這麽快就出爾反爾了?”


    阮嬈氣鼓鼓的,麵兒上不敢顯露,心裏卻早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突然,遠處一陣說話聲隱約傳來,像是有人往這邊來了。


    阮嬈目光一閃,頓時計由心生,突然踮腳攀住了裴璟珩的脖頸。


    不等他推開,她已將臉頰貼在他修長的脖頸,輕輕挨蹭而過,繾綣低喃:“大人,這是嬈嬈此生最後一次抱你——”


    話音落,她轉身離開,嘴唇像是無意間掃過男人的喉結,輕的好像落花拂去,一觸即離。


    裴璟珩一動不動,像個冰雕玉成的人偶,沒有躲,也沒有推開她,低頭看來的目光冷淡漠然,仿佛不染纖塵的仙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路邊的草木石頭,無論她做什麽,都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阮嬈卻不敢戀戰,見好就收地迅速抽身,後退三步。


    星星點點的淚在她眸中,神色隱忍而悲切,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大人的意思,阮嬈明白了,從此後,阮嬈隻是府裏的表姑娘,再不敢對大人有非分之想。”


    她盈盈下拜,再抬起頭時,心頭悚然一驚。


    男人的眸色不知何時起了變化,烏沉沉,黑壓壓,像是暴風雨之前的海麵,壓抑著讓人看不透的危險。


    阮嬈愕然又驚恐的望著他,她從未見過他用這種眼神看她,冰冷的眸底壓抑著狂暴,仿佛可以隨時將她生吞活剝,挫骨揚灰。


    他突然動了,冰冷的黑眸緊盯著她,一步步朝她走來。


    阮嬈下意識想撒丫子逃跑,然而她的腳卻不聽使喚,牢牢釘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危險的男人一步步逼近,卻動彈不得。


    她恐懼到了極點,卻又隱約生出一絲興奮。


    她認識的裴璟珩,從來都是從容的,冷靜的,淡漠的,這還是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毫不隱藏的情緒,像是一個玉雪雕成的人偶,突然有了血肉,染上七情六欲,活了過來。


    因為她而活了過來。


    頃刻間他已逼至身前,伸手錮住她修長纖細的脖頸,如同捏著一支脆弱的花莖。


    “從沒有人……你倒是敢。”


    男人聲音浸透了冰雪,冷白的麵皮因為慍怒而覆上了一層淡粉,指腹輕輕摩挲著她頸側,鳳眸半眯著,仿佛在挑選最喜歡的殺人角度。


    阮嬈在他手中瑟瑟發抖,突然眸光一亮,有恃無恐地仰起頭,輕輕一笑。


    “大人,有人來了哦~”


    裴璟珩手下微微一滯,這才意識到身後有人。


    生平第一次,他竟然被情緒左右,沒有聽到四周的動靜。


    阮嬈趁他愣神間,趕緊從他手中掙脫出來,和他拉開安全距離。


    “世子爺,表姑娘,可讓老奴好找。”秦嬤嬤便領著婢女出現在拐角,上前行禮。


    “老太太等不及要見表姑娘,所以差老奴出來迎一迎。世子爺,老奴這就帶表姑娘去了。”


    裴璟珩緩緩放下半空的手,神色隱藏在陰影裏。


    “嗯。”


    少女從他身邊走過,腮邊還掛著淚痕,神色卻變得一本正經,端莊得體,好似換了一個人。


    二人擦身之際,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朝他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世子放心,今日之訓,阮嬈絕不敢忘,亦不會再犯。”


    話音落,少女腳步聲漸漸遠了,消失了,徒留空氣中那抹甜香揮散不去,依然絲絲縷縷縈繞在男人鼻端。


    脖頸處還殘存著溫熱的濕潤,仿佛被熱炭燙過一般,火燒火燎,如跗骨之蛆一般。


    男人還維持著方才的站姿,金燦燦的夕陽斜暉照不進他幽深冰冷的眸,隻勾勒出他冷峭逼人的線條,像是一把利劍立在院中,周身散發的肅殺之意。


    半個時辰後。


    清思築的湯池蒸騰著嫋嫋霧氣,水麵突然被破開,一道健碩挺拔的人影從水下站了起來。


    肌肉線條流暢分明,寬肩窄腰,健碩結實,完美的陽剛軀體宛如雕鑄。


    男人仰頭抹去臉上的水珠,修眉鳳目,墨發披垂,俊美白皙的如同一捧雪,隻是脖頸處的膚色有些紮眼,泛著被大力揉搓過的紅。


    從池水最深處往岸上走,大滴的水珠沿著他鋒利流暢的下顎線滑落,舔過堅實的胸膛,順著塊壘分明的腹肌線條往下蜿蜒,一直到隱沒在人魚線下。


    屏風上的雲紋白袍被一把扯下,一個轉身間,男人已隱去極具野性力量的陽剛氣,換上月白色廣袖袍衫。


    墨發半束,白衣皓雪,鬆風水月,不如他清雋;仙露明珠,不及他朗潤。


    仿佛從一把鋒芒畢露的出鞘利劍,搖身一變,成了清冷孤傲的白鶴。


    男人狹長的鳳眸淡淡一瞥,掃過地上一團衣物,目光微頓。


    “蒼青。”


    “主子。”蒼青從屋外進來。


    “拿去燒了。”


    蒼青詫異愣了愣,這才明白過來。


    “是。”


    他剛轉過身,就聽身後之人又接著吩咐道:


    “去將鏡花水月閣收拾出來,轉告二嬸,將府裏最嚴的管教嬤嬤撥過去,專門調教……表姑娘。”


    表姑娘三個字咬的有點重。


    “是。”蒼青領命走出院子,暗暗抓了抓頭。


    這是真上心了?”


    ——


    話說阮嬈見過秦嬤嬤,便隨她們一道往春暉堂去。


    一路上,秦嬤嬤笑容和藹,眼睛卻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饒是她在國公府伺候多年,見多識廣,初見阮嬈那張驚為天人的臉時,一時間也晃了神。


    她身後那兩個丫鬟,甚至都直接看呆了。


    這副神仙樣貌,便是宮裏的娘娘也不過如此吧?


    “表姑娘真是好氣度,好容貌,老奴方才差點看晃了神。”秦嬤嬤不禁由衷誇讚。


    秦嬤嬤若是知道方才她剛給了木槿難堪,怕是不會這麽欣賞她的美貌了吧?


    阮嬈在心裏暗笑一聲。


    她心裏無比清楚,秦嬤嬤不僅是裴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木槿的親娘。


    若非有秦嬤嬤撐腰,木槿又怎麽可能有資格在裴璟珩身邊服侍,這府裏比她資質好的丫鬟多了去了,方才那個譏諷她的芍藥便是一個。


    “多謝嬤嬤誇讚。”


    “這府裏的下人不懂事,竟忘了給表姑娘領路。幸好老太太不放心,命老奴出來迎迎,找了好半天,才找到姑娘,卻沒想是跟世子爺在一處。”


    秦嬤嬤一句話說的十分巧妙,既邀了功,又暗暗打探阮嬈同世子爺的關係。


    “有勞嬤嬤跑一趟了。”阮嬈並不接話茬,隻是袖了個荷包給她,淡淡一笑,“嬤嬤辛苦了,請嬤嬤和兩位姐姐喝茶。”


    新來的表姑娘竟如此大方得體還會來事兒,完全沒有想象中流落在外毫無教養的模樣。


    這氣度這舉止,便是說高門嫡女都不為過。


    秦嬤嬤再一次驚訝了,心裏不由得更加高看了她兩分。


    幾人一路到了春暉堂院外,阮嬈卻突然止了步,對著院門緩緩跪地。


    “表姑娘這是?”秦嬤嬤一臉驚詫。


    阮嬈眼裏蓄起了淚,“阮嬈在外流落多年,如今方被找迴,本應在父母膝下承歡,卻無奈子欲養而親不待。母親她仙逝多年,可憐阮嬈不能事孝於床前,更沒能見到母親最後一麵,隻能發願為母親守孝三年。聽聞姑祖母壽誕在即,阮嬈重孝在身,恐怕衝撞了老太太。故而在此跪拜,以表寸心!”


    此言一出,兩個丫鬟都不約而同眼眶發紅,被這至純至孝的行為感動到。


    而秦嬤嬤,不由再一次打量眼前這位有著傾城之貌的美人兒,心裏不由嘀咕:


    這位表姑娘,可真不是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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