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了三天,下了三天的大雪,晚上,周婉兒躲著吳劍男,木萍,一個人躺在邊上,吳劍男怕木萍凍僵,他晚上時摟著木萍,木萍沒有拒絕,等到第四天早晨時,吳劍男發現周婉兒已經失去了知覺,他知道再不救治她,她死定了,他扒光她的衣服,把她包裹在自己的懷中,直到周婉兒蘇醒過來。他才重新為她穿上衣服。周婉兒呆坐在雪地上,雙手抱住頭,直勾勾地盯著地麵。吳劍男坐在篝火堆邊上,從地麵上抓起白雪,放在鐵鍋之中。木萍從布袋子裏拿出肉幹,餅放在鍋裏。篝火在狂風中忽閃忽滅,周婉兒一瘸一拐地向河邊走,她感覺到雙腿麻木,即便走路,她也像是拖著兩根硬邦邦的木頭棍子,她眉毛上,嘴唇上的汗毛上都沾染著冰霜,她身上的衣服已經凍硬了,衣服上掛著冰雪,她走路時,整個人和白茫茫的雪融合在一起,讓人難以分辨,她走到河邊,伸出通紅的雙手,要捧一把清水洗臉。河麵上的冰層像是鏡子一樣映顯著她的麵容,她的臉從未像是今天這樣蒼白,眉眼之間雖然透露著嫵媚,但是卻比以前顯得蒼老而木訥,從她臉蛋兩旁垂落的頭發上結滿了冰霜,她看著這一張變化極大的臉,她想:“婉兒,你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婉兒了,從前那個婉兒已經死了,你的身子被他看見了,你被他摟抱在懷裏,在這一世那個男人肯要你,你是他的女人了,放棄他吧!他成為不了你的男人,雖然你很愛他,但是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呆了好一會兒,直到雙手被寒風吹得僵硬,她才掏出懷中匕首鑿破寒冰,捧起清水洗臉,然後她迴到篝火邊上。


    鵝毛似的大雪漫天飛舞,從東方剛剛升起的太陽仿佛剛睡醒一樣,強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遠處灰蒙蒙的,仿佛世界的盡頭,隻有灰蒙蒙的光影在閃耀,——那裏大概是牧民的篝火,近處一隻兔子從地洞鑽出來,它站在洞口看著鐵鍋冒著的熱氣發呆,鐵鍋中沸騰的湯汁冒著氣泡,咕咕作響,有一瞬間氣泡破解,隨之飛濺的湯汁灑落在鍋外,誘人的香氣隨著升騰起的白霧擴散,使得空氣四周無不彌漫著香味。木萍從背囊裏掏出筷子分發給周婉兒,吳劍男,留給自己一個筷子。他們拿著筷子夾鍋裏的肉和餅。


    “你們還不快走?”一個男人雄厚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你們利用親情欺騙我們,你們的良心真的會安生嗎?”一個女人尖銳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劈裏啪啦皮鞭抽打的聲音。


    吳劍男的筷子停在沸騰的湯汁上,繚繞的白霧快速遮蔽了他的筷子,他凝視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前方山巒遮蔽住他的視線,令他看不見什麽。“發生什麽事情,要讓一個男人如此粗暴的對待一個女人呢?”他這樣想,眼神中透露疑惑。


    周婉兒說:“也許是一個受苦受難的女人!”她盯著山巒的眼神裏透露出愛憐。


    木萍說:“男人粗暴的對待女人終歸是不對!”


    他說:“我們去看看嗎?”他心裏擔憂,萬一男人是一位有權有勢的人,以他目前的能力,他難以保護他的女人。


    周婉兒說:“我看不得女人受苦,也看不得男人欺負女人。”她站起來,向著山巒走去,她繼續說:“去看看!如果能伸以援手,我想幫那個女人。”


    木萍說:“我也是這麽想。”她跟上婉兒。


    到了這時已經容不得吳劍男多想了,他跟上她們,走到山頭趴下。前麵山坳的小路上,一隊腰挎彎刀,穿著蒙古長袍,戴著風雪帽的蒙古士兵正向前走,在隊伍前麵的一個年輕武將,他頭戴風雪帽,身穿錦緞長袍,騎著高頭大馬,他一手舉著一根琅琊棒,一手拿著皮鞭子,當他看向身邊繩子拴著的年輕女人和少年時,他眼中透露出陰鷙的目光,當他再次看向前方時,他的眉毛,眼睛仿佛扭作一團,擠出難以形容的猥瑣笑容,其實他這副模樣,和他小鼻子小眼睛,五官扁平有很大關係。


    年輕女人艱難地走了幾步就坐在雪地上不走了,年輕女人並不是普通女人打扮,她頭戴姑姑冠,在她的姑姑冠上鑲嵌滿了寶石和金飾品,她的一張臉具有典型的蒙古智慧女人特征,她紅撲撲而圓潤的臉蛋上五官清秀,眉眼之間透露著堅毅,智慧,尤其她那一張小嘴,在噘起的時候,更能反應出蒙古女人的倔強,她身上穿著金絲線繡花長袍,長袍邊緣有金絲勾勒的雲紋圖案,在長袍的裙擺邊緣正好露出她的一隻腳,她的腳上穿著一雙金線繡花的皮靴,她身邊的少年打扮也不一般,他大約十六七歲年紀,頭戴薄利冠,冠頂上那一顆大大的藍色明珠,就仿佛夜幕之中懸掛的一輪明月,即便在白天也熠熠生輝,他五官清秀,麵容白皙,他身上的長袍用金線繡著精美的圖案,腳上的皮靴上吊著兩個金燦燦的金穗子。他看見年輕女人坐到雪地上,他馬上走到女人身邊,“媽媽,”他說,“您怎麽了?”


    年輕女人把他摟到懷中,仰頭看著馬上的武將,“嶽木兒,”她說,“你和你的父親到底要做什麽?”


    “察必嬸娘,”年輕武將說,“我和我的父親要做什麽,您還不知道嗎?”


    “虧你還稱我一聲嬸娘,我想問你,嶽木兒,難道蒙古大汗的寶座比你父親阿裏不哥和忽必烈的兄弟情義還重要嗎?”


    “哈哈,……召開忽裏台大會選舉蒙古大汗,這是我爺爺鐵木真定下的規矩,……嬸娘說的兄弟情義,可和我爺爺鐵木真沒半毛錢關係!”


    年輕女人懷中的少年仰頭看著武將,“嶽木兒哥哥,”他說,“召開忽裏台大會是蒙古貴族,宗親的事兒,與我們母子並無太大關聯,嶽木兒哥哥放過我們母子吧!”


    年輕武將說:“真金,我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並未加害於你,隻想把你們母子送到和林,與眾親王見麵,參加和林的忽裏台大會。”


    到了這時已經知道,這三個人中,那個年輕女人叫做察必,馬上的武將叫做嶽木兒,年輕女人懷中的少年叫真金,這三個人是親屬關係。


    真金說:“嶽木兒哥哥去開平找我們母子時,您的話可不是這麽說的,您說是我姥爺安陳病重,我們母子才隨你來的!”


    嶽木兒揮起琅琊棒,指著真金,“這能怨誰?”他吼,“隻能怨你的父親忽必烈,我的父親阿裏不哥多次召集你的父親忽必烈來和林召開忽裏台大會,但是你的父親忽必烈卻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搪塞!”


    “嶽木兒哥哥,那是我父親的事,又與我們母親有什麽關係呢?”真金說,劇烈咳嗽起來,很快從他喉嚨裏噴出一口鮮血,潑灑在雪地上,察必看到真金吐血,心疼地撫順著他的背脊,“我的孩兒,”她說,“你的老毛病又犯了?”


    真金說:“母親不礙事,……隻是胸口有點……”他話未說完,手撫摸在胸口,大口大口喘起粗氣,隨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脯,他的臉變得慘白,有一瞬間他的目光變得呆滯。


    察必抱緊他,嗚嗚哭泣著說:“我的兒,這可讓我怎麽活?”她放聲哀嚎,哭了片刻,她仰頭兇巴巴盯著嶽木兒,“你放了我們母子,忽必烈不會記恨你們。如果你們不放了我們,忽必烈必定清算!”


    嶽木兒仰天哈哈大笑,然後揮起皮鞭抽打在察必的臉上,察必臉上立刻留下一條鮮紅的鞭印兒,察必瞪著他,目光毫不避讓,他的眼神不斷躲閃,“我告訴你吧!”他說。“這一切都是我父親阿裏不哥讓我做的,有仇有恨去找我的父親。”他揮鞭再抽打察必,“快走,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們祭旗!”他繼續說。


    察必揮臂抵擋抽來的皮鞭。


    幾個渺小的黑影從對麵山崖跳下來,像是三道模糊的光影,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方才看見是三個人影,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雪花飛揚而起,遮蔽住他們的身影。


    待雪花散去,幾個人影才清晰。最前麵的一個人盤坐在雪地上,他頭挽發髻,身穿道袍,麵目粗獷,在他濃眉之下長著一雙豹眼,他眼珠滴溜溜掃視察必,真金,嶽木兒後他閉上眼睛,厚重的嘴唇上下張合著,仿佛在念叨經文,他身後站著兩個道士,他們頭挽發髻,穿著道袍,懷抱寶劍,左邊的一個中年道士麵容清秀,並不瞅人,他高昂著頭顱,眼簾下垂,看著地麵,右邊的中年道士,把下巴頦放在手上,他的手不斷撫摸著胡茬。他一雙陰鷙的眼睛始終不離開嶽木兒。


    “是你?郝大通。”嶽木兒說,揮起琅琊棒指著盤坐雪地上的道士,“你帶人來幹什麽?”


    這個叫做郝大通的道士站起來,從背後抽出寶劍,“貧道全真派新任掌門,幸得大元皇帝敕封,號太古真人。今日奉大元皇帝之命,前來帶迴察必皇後,真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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