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


    “晏姑娘今日造訪到底所為何事?”


    等所有人退下,房內隻剩她們二人,楊煙不急不慌拐進甘姐兒屋裏,拽了件褙子換上,邊重紮腰帶邊問。


    晏思蘭將皮鞭在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憤然反問:“你跟吳王如何認識的?你也配跟著他?”


    “是你父親對你講我跟著他做外室?”楊煙似聽了明白,卻還是不解,“可我跟他如何,跟姑娘有何幹?我哪兒招你惹你了?”


    “我……”晏思蘭一時語塞,“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跟他在一塊兒!”


    “你父親幾次三番要置我於死地,怎麽現在看我還活著,換你上了?”


    楊煙迴到座位坐下,斟了兩碗茶,推往晏思蘭方向一碗:“姑娘若不嫌棄,不如一起品品炒花茶,是聞香軒特色。”


    她隻尋思莫不是宰相黔驢技窮,明的不行來暗的,暗的不行又換了明的。


    可晏思蘭的小技倆能起到什麽作用呢?怎麽看都像是來撒潑打滾的小女孩。


    楊煙坦然相告:“說實話,我跟不跟韓泠在一起,都左右不了他,你們從我這邊入手,是沒用的。不如迴去告訴你父親,多想想百姓,多關心政事,愛惜羽毛才能留名後世,不要成天對一個平民百姓動歪腦筋。”


    “你休要誣賴我爹爹,爹爹是當朝宰相,肚裏能撐船,怎會跟個小女子一般見識,怎可能害你?”晏思蘭才不信這種鬼話,憤憤將皮鞭甩脫手,又要打過來。


    卻突然被一枚彈丸淩空飛來彈開。


    “我說了,隻受一鞭還你的債。別再白費力氣,姑娘又不會武藝,成天拿個鞭子晃來晃去做什麽?”楊煙拿手點了點桌子,“不如坐下來,咱們聊會天兒,就當交個朋友。”


    “哼,又不是什麽世家貴女,誰跟你是朋友!”晏思蘭抱起胳膊,卻也沒別的法子,這人怎麽也罪不至死,她索性收起鞭子坐下來,端碗飲茶。


    再抬頭,見楊煙正認真盯著她,恍然想起去年花朝節頭迴見麵,那小書生談笑風生逗趣自己的樣子,心中莫名湧出些複雜情緒,她將臉迅速撇走。


    楊煙卻發問了:“姑娘今日是為吳王而來?”


    “是又如何?”


    “吳王得罪你了?”


    晏思蘭眉頭一皺:“……沒有。”


    “那為何事?”


    晏思蘭鬆開胳膊歎息:“你是個蠢貨嗎?你配不上他,我叫你跟他分開。”


    “這與你何幹?姑娘莫不是來尋釁滋事的,那莫要怪我去報官了。”楊煙“砰”地拍了下桌子,給晏思蘭驚一跳。


    “幹什麽啊!你嚇我!”晏思蘭捂住怦怦跳的胸口,脫口而出,“爹爹答應要把我許給吳王,你說與不與我相幹?”


    -


    “嗯?”楊煙被口水嗆了一下,質問,“這事兒韓泠知道嗎?聖上知道嗎?昭告天下了嗎?你爹指派你來鬧的?”


    “我爹?”晏思蘭眉毛一挑,低下頭去,“沒有。”


    “那你來發哪門子瘋?”


    “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他……他怎能跟你這種下九流女子勾勾搭搭……氣的我睡都睡不著,吃也吃不下!”


    楊煙覺得怪有意思:“姑娘一個未婚女子跑別人家搶男人,就不怕傳出去閨名有損?”


    “閨名算什麽,又不是一迴兩迴了,全京城可都知道姑奶奶我是什麽人。我不想要的誰也塞給不了我,我想要的,誰也甭想搶走。”


    晏思蘭明明是在挑釁,楊煙卻笑了:“姑娘有魄力,敢作敢為,真乃時下女子之典範。”


    “誒?”晏思蘭迷糊了,明明自己是來跟她搶丈夫的,不吵架薅頭發就算了,她笑個啥。


    “不瞞你說,我小時候也曾被父母許給過別人,卻沒有姑娘的能耐,敢翻下天來。隻能躲角落裏去發愁,去哭。”


    楊煙抓過桌上果盤裏許多石榴裏的一個,用指甲劃了仔細剝開,一粒粒粉寶石般的籽粒紛紛落到金光閃閃小銅碟裏。


    “我喜歡一個男子,自然也不敢叫人知道,隻能偷偷藏在心裏,默默等著他過來找我。等啊等的,等了一年又一年,也不曾主動去要個結果。”


    她將碟子端給晏思蘭:“所以我羨慕你,想要就去要,不想要就扔,直來直去,從不拖泥帶水。”


    “你嚐嚐,又酸又甜。”


    “別以為吃你點東西就賄賂好我了,姑奶奶是這麽容易伺候的?”晏思蘭嘴裏嘟囔,手上卻已開始捏石榴粒吃,下一瞬卻吐出來,“呸,隻有酸,哪裏有甜?”


    “那是因為這是我挑來剝的,不一定對姑娘胃口,不如你自己選一個?”楊煙指了指果盤。


    “嗯?”晏思蘭眨巴眨巴眼睛,“你莫不是在點我?”


    楊煙不置可否。


    晏思蘭眼珠推磨般轉了一圈兒,卻將碟子護到自己懷裏:“我就喜歡吃你挑的這個,又如何?”


    楊煙攤攤手:“都剝給姑娘了,隨你吃。酸到下不了口,可休怪我。”


    晏思蘭“切”了一聲,將碟子推遠:“你這人好沒意思。天底下什麽樣的石榴沒有,誰愛撿你手裏的啊。”


    她兀自挑了個又大又紅的,剝了津津有味吃起來。


    吃了一嘴赤色汁水,她拿袖子揩了揩,極有興趣地盤問:“你們到底怎麽認識的,跟我說說唄。”


    楊煙托著下巴瞧女子吃石榴,用帕子拭走她嘴角未擦淨的一滴汁液:“你真想知道?”


    晏思蘭怔忡一下,旋即點了點頭:“當然,你以為我不看繡像話本的?你們這種勾搭男子,呸,迷了男子的狐狸精,哪個沒有纏綿悱惻故事?”


    “等會兒,你剛說你還喜歡過別人?就從頭講起吧,還有還有,之前跟你同住的那個兄弟,又是怎麽迴事?”


    晏思蘭掰著指頭數了數:“竟有好幾個,這麽刺激!”


    楊煙眼色終於變了變,提醒她:“姑娘休要造別人的謠。”


    “好吧好吧,說韓泠你不生氣,一提那蘇什麽的狀元你竟生氣了?”捕捉到奇怪之處,晏思蘭揶揄。


    “那隨你說點什麽,姑娘我反正閑得很,平日也沒什麽樂子,什麽都愛聽,不挑。”


    後來吃石榴吃膩了,她又得寸進尺道:“再叫小啞巴送點幹果點心來嘛。”


    ——


    冷玉笙出宮收到信兒,顧不得換掉朝服就趕到聞香軒,夕陽已經落山,隻有譚七在鋪子門口守著。


    “阿嫣呢?”他跳下馬要往裏闖,“晏思蘭來幹嘛了?”


    “屬下來時兩人已經在屋裏聊開了,這會兒晏二姑娘早走了,夫人……夫人……”譚七跟在他身後,有點結巴。


    “說!”


    冷玉笙剛要邁進堂屋,就聽譚七接道:“已經去探望蘇禦史夫人了。”


    ——


    送走晏思蘭這尊大佛,楊煙是先到蘇府轉了一圈,才從管家口中得知蘇毓和寂桐已搬進尚書府居住。


    她背了一木箱東西,慢吞吞往蕭府挪,邊走邊思忖,該去還是不該去。


    磨磨唧唧就到了門口,正徘徊著,忽聽身後有人問:“小道長麽?”


    蕭玉何?


    楊煙連忙轉身,笑道:“蕭大哥,好久不見!”


    蕭玉何一身白衣便服騎在馬上,儼然今日未入宮當值,後邊一頂小轎晃悠悠停定,一著水藍色裙衫女子從中走出。


    女子束著高髻嫻靜溫婉,瞧了瞧她,露出貝齒,笑了:“這就是夫君常提的楊姑娘?”


    “哎呦,嫂嫂!”楊煙立刻欠身行禮,“失禮失禮,我……隻是路過,額……”


    她頭迴尷尬到吞吞吐吐,不知該說什麽。


    “妹妹妹夫都惦記著你呢,都到門口了,何不家中坐坐?”倩娘大大方方,溫聲相邀。


    “不,不了……”楊煙想拒絕,可轉念想,明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隻得挑明:“這是尚書大人府,我是個生人,又沒拜帖,被人瞧見不好。”


    “好說嘛,你坐轎子,直接給你送到妹妹院裏。”倩娘轉身撩起簾子,“你不想去瞧瞧念兒麽?”


    楊煙瞅瞅蕭玉何,這家夥倒是甭管啥時候都一臉的陽光燦爛。


    “小道——楊姑娘,妹妹很惦記你,懷遠也是。你還沒見過念兒吧,那可是個大胖——”


    蕭玉何沒顯擺完,就被倩娘薅住胳膊:“夫君,家門口人來人往的,不宜敘舊。”


    “哦。”蕭玉何立刻聽話地閉了嘴。


    ——


    這邊晏思蘭坐馬車在迴府途中,聽到外邊吵鬧哄哄,車也不走了。


    “怎麽了這是?”一向愛看熱鬧的她立刻撩開簾子。


    侍衛往前擠了擠,迴稟:“是北邊塗縣做縣令的林二公子迴京複命,要說親的婆子和偷偷相看的姑娘們都把路都給堵上了。”


    林微之做縣令的功績已在京城裏傳得神乎其神,就要平步青雲升任轉運使,又是個不羈名聲在外尚未定親的大才子,這幾日林家提親的門檻幾乎被踏破。


    可晏思蘭成天關在深宅大院,壓根沒聽說過,之前春搜射禮有過一麵之緣,也早沒什麽印象。


    “管他林子大林子二的,敢擋姑奶奶的路,就得去教訓教訓。”晏思蘭立刻跳下馬車,擠進人群,還狠狠踩了一個姑娘的繡花鞋。


    “擋我道了啊。”她撥開那女子,“我倒要看看是什麽天仙兒式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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