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政叔!”


    一聲吆喝從華陽觀口傳到了山門處。


    眾人迴頭看去,隻見華清和衣衫不整,頂著淩亂的頭發,抱著個大琴匣跑了過來。


    原來昨晚,華清和與皇甫冉如願以償地喝到了酒,雖不是什麽名貴皖酒,但卻是黎山、朱春受黃洞元之命下山買上來的,想到了這裏,華清和醉夢中都笑出了聲來。


    而今天一大早,皇甫冉便要離開,黃洞元帶著黎山、朱春送行,本打算叫上華清和,但是喊了一兩聲,華清和沒有動靜,皇甫冉說:“讓清兒休息吧,今日也應該是他最後一天懶覺了。”


    眾人便沒再叫他,卻誰知,他們到了山門處,華清和又追了過來。


    皇甫冉看到華清和趕來,既是驚喜也是感動。


    “茂政叔,怎麽不叫我?”


    皇甫冉哈哈大笑,說道:“最後一天的好覺,我得留給你啊!”


    笑完後,便轉為正色,提了提聲,繼續道:“清兒,我走之後,一定要嚴格遵守觀規,晚上可不能再熬夜晚睡了。”


    “是,清兒謹遵叔命!”


    華清和也調整聲色,抱著琴匣,如同舉著一個巨大的玉笏,向皇甫冉行了個大禮。


    這一動作被一旁的朱春看到,他狂笑不止,說道:“小師弟,你可真有趣,來送行,還抱著這麽大個琴。”


    “一定不要再晚睡了,以免影響第二天的修習。還有,早日學成歸來,我和你義父在家裏等你。”皇甫冉再三叮囑。


    華清和一聲“嗯”,嗯得堅定而苦澀。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走了。”


    皇甫冉的眼睛不知是被風吹進了沙子,還是心中感慨萬千,想起華清和從小的事情,往事如雲煙,過過往往如同幕布般從腦海中快速閃過,再看著眼前滿含淚水、不舍得自己離開的大男孩,五味雜陳的感覺縈繞眉心,不知不覺間眼眶紅了起來。


    皇甫冉當年出獄時也不曾感動落淚,今天他一個將近五十的老男人,強忍著淚水奪眶而出的感覺,把臉一橫,轉身下山而去。


    “星辰昨夜隱山中,好酒酣然睡夢濃,恍如隔世山塵裏,不見離情隻問鬆。”


    伴著華清和清揚的詩聲,皇甫冉的身影轉過彎去,盡頭處,隻見幾棵老鬆樹如同作別一般,被風吹得微微動。


    這首“華陽山望叔歸蜀”後來被選進了“清和詩集”裏。


    ......


    黃洞元沒有聽到華清和的詩聲,因為,自皇甫冉告辭轉身時,他便行了個禮,道了聲“保重”便迴觀中去了。


    山門前,隻留下了抱著琴的華清和,和那一高一矮的青衣道士。


    “你幹嘛?”朱春見華清和要迴到觀中,問道。


    “還能幹啥,沒睡好!”


    華清和很快從離情中迴複過來,隨口說道:“再去睡個迴籠覺,舒坦!”


    “站住!”朱春喝道。


    “怎麽,茂政叔一走,你們就要開始整我了?”華清和沒好氣道。


    “哪裏哪裏。隻是,你該開始做功課了。”朱春道。


    “這麽早?現在太陽還沒出來啊!”華清和拉長語氣,說道。


    “對,以後你每天這個點,都要早早起來,不許睡懶覺。”


    朱春說完,看著華清和不屑的眼神,繼續說道:“這是觀裏的規矩,又不是我說的,反正我們這個時候早就起來晨練了,你不好好練,不如跟你茂政叔迴去好好過少爺日子,現在還追得上。”說著便指了指山下。


    華清和整理了衣衫,又捋了捋頭發,說道:“既然這樣,那我們進去晨練吧。”


    “慢著!”朱春又喝道。


    “又怎麽了?有什麽話能不能一股腦地放,別磨磨唧唧的。”


    華清和剛邁出一隻腳,便被他叫停,而且他故意模仿昨天黎山的口氣。


    “你小子,咋這麽記仇?”黎山在一旁,半天沒開口,聽到華清和的語氣,有些不爽,問道。


    朱春頓了頓,說道:“既然如此,那我說完吧,今天你的功課就是看山門,看到太陽落山。”


    “什麽!”


    華清和有點懵住了,這算什麽功課。


    “別不信,修道初期,內門弟子也和其餘弟子沒什麽分別,我們倆昨天不也看了一天山門?”朱春緩緩地說道,言語之間仿佛並沒有誆騙之意。


    華清和第一時間有點呆住了,但是想想昨日,倒也信了,但是心裏還是暗暗罵了這倆兄弟,說道:“昨天一下午都在觀裏不出來,也叫看山門?”


    “昨天除了你,便沒人上山,反正沒有耽誤看山門的事就行了。”朱春說道。


    “我看你倆就是偷懶!”


    說完看到山門四周沒有遮陽的地方,心裏也開始謀劃自己該怎麽辦了。


    朱春沒有接他的話茬,又提醒道:“記著,如有訪客遊客等等閑雜人員,隻能到山門,不能靠近觀門。”


    “這是為何?”


    “沒有為何,觀裏的規矩,你想想,我們昨天讓你進山門了嗎?”朱春說完見華清和沒有講話,便又開口道。


    “你且在此看門吧,午飯晚飯我會讓人送來。”朱春說完便要離開。


    “慢著!”


    朱春、黎山剛轉身,還沒走兩步,華清和叫住了他倆。


    “又搞什麽,小少爺?”黎山不耐煩道。


    華清和故意沉默不說話,看著兩個道士,偷笑了起來。


    “你既無事,再這樣喊我,我下次不會搭理你的。”黎山又道。


    “哪裏,我隻是想問問……”


    華清和故意放慢語速,把黎山急得一頭包,黎山氣急敗壞,正準備開口,華清和便搶先笑了起來,快速地說道:“早飯呢?”


    “你……”


    華清和一慢一快的語氣,讓黎山氣得想揍華清和,但是也無可奈何,雖然他故意利用自己的性格氣自己,但他問的問題也不是廢話。


    “你起晚了,我們出門前就吃過了,和你茂政叔一起吃的。”


    朱春沒好氣地說完,便拉著黎山頭也不迴地進觀去了。


    華清和喜歡睡懶覺,倒也沒有吃早飯的習慣,所以他根本不餓,隻是故意逗他倆玩。


    然而現在,太陽即將升起,整個山門沒有任何遮陽處,隻有昨日自己避陽的巨石,不僅在離山門較遠處,而且方向上,也隻能避避下午的陽光,這一大早的太陽,他不知如何是好,氣溫還沒升,他卻由於焦急,先熱了起來,仿佛額頭上都沁出汗珠了。


    ......


    臨近午時,華清和實在受不了這安徽的太陽,而且一個上午也就兩波人上來被他攔住,他想著上午天氣尚能接受,也就隻來一兩波人,下午肯定沒人上山了,於是他索性跑進觀門邊,倚靠著觀門,躺了下來,並打算好好地睡上一覺。


    天下間最奇怪的事,莫過於你想來時不來,不想來時偏偏來了。


    “麻煩公子讓讓。”


    華清和剛剛眯睡著,就聽到身邊有腳步聲,再睜眼看去,有個老婦帶著兩個小男孩,走到了他身邊。


    “麻煩公子讓讓,老身想進去。”那老婦見華清和醒了,但沒動,於是又問了一次。


    老婦頭發花白,身形佝僂,兩個小男孩也衣衫襤褸,但是極為懂事,扶著老婦,像是附近的村民。


    “如果是來燒香請願的,你們來晚了,每年一到四月,我觀開功德箱,可燒香,求神乞;五到十月,是我觀弟子清修期,不開門;如果你想求學修道,那就要等到十一十二月,這兩月,我觀將舉行考核,通過者交學費後,才能當我觀道士。”


    華清和自幼喜歡背詩,不管是別人的話還是書上的東西,他隻要印象稍深,就都能背出,而這段話,正是朱春昨日攔他時說的,他今天上午已經用這段話攔了一個無禮的老頭和兩個求學的年輕人。


    “公子是道觀的道士嗎?”那老婦問道。


    “不是……也是!”華清和如是說道。


    “那麻煩仙童通融通融,放我們進去。”老婦說完便想進門。


    華清和站了起來,說道:“老奶奶,不要以為你年齡大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們道觀也有道觀的規矩,你換別處去吧。”


    沒想華清和說完,那老婦就拍了拍兩個孩子的額頭,兩個小孩便扶著她坐在台階上麵。


    “沒聽到我說的嗎,現在是我觀閉觀期,不待客的。”


    華清和看這老婦沒有要走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有些生冷。


    沒想華清和這一說,把老婦說得哭了起來。


    “老身今年七十多了,三個兒子跑了兩個小的,大兒子前幾天又被強拉入軍,聽說要派往北方打仗,我領著兩個孫子,隻想來拜拜神仙,保佑一下兒子。”老婦邊哭邊說道。


    “你竟然攔著不讓進,如果我兒子沒有神仙庇佑,死在了外麵,我可怎麽活喲,我的兩個孫兒又怎麽辦喲!”哭著還錘起地來了。


    “看你長得一派正氣,想著你是個仙童,沒想到這麽不通情達理!”


    “就是進去拜拜神仙,能耽誤你幾時?”


    “我帶著兩個孫兒,爬這山路,走了接近兩個時辰,這大熱天的,讓我們再立馬下山去,你良心何安啊!”老婦越哭越厲害,兩個小男孩也跟著哭起來了。


    “老太你不知道華陽觀五到十月是閉觀期嗎?”華清和見她哭得傷心,有些不忍。


    “老身也不常來,如何知道啊?”老婦抹了一遍又一遍的眼淚。


    “那你們進去吧,直走穿過第二個門,有個道士在那,你就說是我叫你進來的。”華清和說完便把門推開,讓出了一條路。


    老婦進去後,華清和籲了一口氣,然後接著躺下,閉目養神。


    ......


    “華清和何在?”


    華清和剛睡著沒多會,就聽到觀裏傳來聲音,似帶有一絲氣憤,他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推開門方才看到,孫智清領著黎山、朱春還有老太一行人走了出來。


    “我在這呢?”華清和答道。


    唿喊華清和的人是朱春,他提著個飯盒,臉上有些氣憤。然而眾人走到華清和麵前,並沒有看華清和,而是孫智清恭送老太以及她的兩個孫子,老太高興之餘,不停感謝眾道士對她的特殊招待。


    “感謝各位仙童,讓老身在真人麵前祈願,還給了茶水喝,老身十分感激,華陽道派真不愧是神仙府邸啊!”那老婦道謝完便領著兩個孫子下山去了。


    朱春目送著老太一行人,直到消失蹤影後,便聲色嚴厲地對華清和說道:“清修期間,你擅自放閑雜人員進我觀,你可知罪?”


    “我……”華清和話未說完,便聽朱春打斷了他。


    “這盒飯本是你的午餐,由於華清和玩忽職守,不守觀規,按規矩,中飯晚飯都餓著。”朱春說完便把那盒飯別到了身後。


    “你妹的!”


    華清和心裏暗罵了一聲。但是嘴上說道:“但你們剛剛不是對那老太十分恭敬嗎?”


    “嗨,你這小子,她進都進來了,還花了錢買了香火,難不成我們要驅逐出去?”黎山說道。


    “可我是看那老太十分可憐,才放進去的。uu看書 ww.uukasu.cm”華清和辯解道,但是心中不停地在問候黎山、朱春。


    “似你這般,萬一我門派大仇人裝可憐,混進來探察情況,且不說偷窺我派弟子修習,萬一了解到我師伯……”


    朱春說完便指了指後山方向,繼續道:“豈不是置我觀於水深火熱之地?”


    華清和明白他的意思,朱春指得是他二叔受傷的事,想到這裏,華清和雖然不爽朱春,但也有些慚愧,便說道:“好,我知道了,下次必定恪守門規,絕不出錯!”


    華清和說完這話,眾人才稍微平息怒火,華清和瞅準機會,指著朱春的手,笑著說道:“朱師兄,那飯是不是可以……”


    “別想,你犯了錯就要受罰!”朱春又把拿飯盒的手別了後去。


    “可是我都已經認錯了,你怎麽這麽不講理?”華清和有些不快。


    “算了,師弟。華清和初犯門規,私放人進入觀門,午飯減半,晚飯自己解決。”


    孫智清打了個圓場,繼續說道:“就聽我的吧,小師弟,再不可隨意放人進來了,尤其我師父閉關期間……你明白的。”


    “嗯”的一聲,華清和便要過去搶奪飯盒,沒想到朱春提前做了準備,將其中一層取下,另外一層遞給了華清和。


    華清和無可奈何,隻好作罷,畢竟半份飯總比沒飯吃強。


    “這飯真難吃!”


    三人進去後,華清和吃著飯,看著外麵的大太陽,想著下午該怎麽辦,突然靈光一閃,他想到了個好主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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