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規勸,和光卻如同腳下生根,絲毫也挪動不了半分。


    和光也分辨不清,自己沿著崎嶇難行的道路,迴到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違逆她的話語,固執的留在這裏,究竟是因為何種緣由。


    他也清楚自己的行為太過任性。


    他聽得懂,平淡的話語間是在催促他趕快離開,也明白久留於此的他,對她而言會是個麻煩。


    但他移不開目光,也挪動不了步伐。


    和光神情茫然無措,隻是訥訥的道:“對不起……”


    她喟歎一聲。


    而後緩步向和光靠近,步履之間,能夠從破損的衣物中窺探到,那森白的骨骼。


    她抬起幾乎已經化為白骨的手,在觸及到和光之前微微頓了了一下,而後輕輕的貼上了他的臉頰。


    就如同先前一樣,現在已經化為白骨的指尖,從他的眉宇之間,逐漸向下移動,一寸寸的拂過了他麵上的骨骼肌膚。


    和光看不見她被黑色緞帶遮住的雙眼,隻能在心中猜測,她注視著自己的眼神,應當如同她現在的動作那樣溫柔。


    “長大了啊……”撫在和光臉上的手未曾離開,他又聽見對方如此說道:“即便你已經到了能夠承擔責任的年紀……也不必如此克製自己的情緒,你可以更加的肆意一些。”


    和光想反駁,想說他身份尊貴,他既是不朽的龍裔,又是玄黃司命的後裔。


    誰人看到他不得是捧著的,他向來也是肆意妄為慣了。


    從來不懂得什麽叫做克製。


    可這些輕描淡寫的話語,完全就被梗在了開口之前,他薄唇微動,半晌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他抬手握住了,輕撫在自己臉上,幾乎是完全要化為白骨的手掌。


    緊緊的攥在手中,沉默不語。


    她又再催促道:“你該離開了。”


    和光自然是十分任性的不願意放手。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被迫放開了手,因為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的隻剩下白骨的手,就像是幻影一樣穿透了他的手掌,從他掌心被抽離。


    但隨之他又發現,化為幻影的並非是眼前之人,而是他自己。他的身軀開始變淺淡透明,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和光貪戀這樣的溫暖,想要再次靠近。


    她卻退了一步,避開了和光伸過來的手:“你我之間現在的相逢,已經是時間的奇跡……”


    “我已經是成為了曆史的過去,而你的未來還很長……你該迴去了,和光。”她的聲音平靜而又溫和:“你該迴到你的未來中去了。”


    和光隻能感到自己的身影越來越模糊透明,他的感覺知覺意識也開始逐漸被抽離,他仍然伸出手妄圖抓住些什麽。


    可是他做不到,也無法做到。


    在他的身影,至這個冥河鬼蜮般的地方,完全消失之前。有眼淚從他的眼眶中落下,被明亮的光暈所包裹。


    在這漆黑無光的地方,這地來自於遙遠未來的眼淚,如同一盞指路明燈。


    她手中托起那滴眼淚,聲音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臉上卻是冷漠的神情:“這便是‘哀’嗎?”


    而消失在此地的和光,覺得自己如同自雲端墜落,強烈的失重感伴隨了他很長一段時間。


    最後他終於落地,猛的睜開了淺金色的眼睛。


    和光起身抬手扶額,腦中仍然有些昏沉,身上縈繞著一股不散的疲憊感。


    而他從床上猛然坐起的動靜,也驚醒了趴在床邊熟睡的龍女。


    白露抹了把臉,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就已經有些著急忙慌的湊了上去:“怎麽了?是傷口又疼了嗎?還是又有哪裏不舒服?”


    說著就擼起袖子一副要看診的架勢。


    但她的動作卻突然一頓,因為白露感覺自己的手,被什麽堅硬又冰冷的長條形物品,給硌了一下。


    她一邊疑惑自己應該沒有放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在床上,一邊扒拉開厚重的被褥,咯著她手的長條形物體,也顯露在了她的眼前。


    一柄通體墨色,以金色的銀杏為飾,華美異常的長劍。


    “這柄劍?好眼熟……好像在哪裏看到過……”白露捧著從被窩裏麵挖出來的長劍,陷入沉思,但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在哪裏看過這柄劍。


    和光握住了劍柄,一手托起劍身,將劍奉起。裝飾在劍身之上,黃金一般的銀杏葉片,散發著耀耀輝光。


    和光能感覺到這溫暖的光芒,照耀在了他的身上,將他身上的不適感覺驅散了不少。


    而白露又盯著這柄發出了異象的長劍,看了一會兒,突然驚唿一聲:“我想起來了,是在哪裏看到過,是在皇隻殿內的洞天裏麵!在一棵特別特別大的銀杏樹下麵!”


    皇隻殿洞天內,


    白露口中特別特別大的銀杏樹下。


    先前放置著長劍的精致華美的玉桌,上麵的落葉,已經被全部掃落在地。


    源琢月懷中抱著,鍾離帶迴來的小老虎布偶,就坐在長桌之上。由金色火焰交織而成的長尾,如同一條金色的玉虹,流淌而下。


    桌上放著一壺新沏的茶,這是來自璃月的香茗。桌上還放著幾小碟,做成動物與花朵形狀的糕點,一看就知道是為幾個小朋友準備的。


    皎皎與暮歲去了另一個比較寬廣,沒有太多建築與樹木的平台上,放起了風箏。


    就是對於一個目不能視的孩子,以及纖細還沒有人形的小蛇而言,這項平常的運動增添了不小的難度。


    鍾離端起桌上的茶盞,氤氳的霧氣,從剛斟好茶的茶杯中飄起,將他略顯淩厲的眉眼柔和。


    鍾離淺酌一口,品著這香茗。


    而一直閑不住嘴,好了傷疤忘了疼的666又開始刷存在感了。


    666仗著有一堆小朋友在,故意對著鍾離陰陽怪氣的道:“他知曉這份禮物,他想要得到,他會自己來取。他不知道這份禮物,我僅會將其告知,僅此而已~”


    見到鍾離微抬眼眸,一雙鎏金般的眼瞳望了過來。


    666退了一步,拉開了一段距離,依舊用十分欠的語氣,將鍾離先前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若他來皇隻殿,他自然能活。’不是打算等著那個小崽子過來取劍嗎?怎麽現在著急忙慌的給人送過去了?怕人一不小心嘎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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