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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城,陣雨過後,天朗氣清。不論攻占了金陵對整個戰事有多大意義,出師大捷,自是喜事一件。


    清水洗塵,青石板街道上看起來一片幹淨,早市的小販又出來謀生了,若不是因為城中隨處可見的南國士兵,這金陵城看起來與從前,沒有什麽不同。


    “阿德,你是在金陵長大的?”紅衣女子四處張望,眉梢眼角卻不見好奇之色,外瞼微挑的眸子顯得有些困惑,“怎麽我也好似來過似的。”


    楊德一襲靛藍長衫,扮作了書生打扮:“我十四歲之前一直住在這裏,後來,我的——養父,便將我外放出去遊曆了。”


    惜琴攬著他胳膊笑道:“那你一定極熟悉這裏,帶我轉轉呀,可好?”


    楊德柔聲道:“自然是好的。”


    兩人行行走走,一路沿著秦淮河走到夫子廟,隨意閑談,竟是一片閑適之情。這幾日楊德心境數變,矛盾至極,他念著妹妹的遺命親自將惜琴送迴南國,卻又自作主張一路送了她迴揚州,拋家棄國,倒確是應了那句“不忠,不孝,不義”。便是情知自己此番行事顛倒錯亂,卻又難以抗拒——抗拒惜琴。


    素來性子冷冽而霸道的惜琴公主居然會在失憶之後鍾情於自己,這是他做夢都不曾想到的情境,卻就這樣真實地應驗了。惜琴喜歡望著他的眼睛,對著他的眼睛講話,目光溫柔,一口江南音調更是軟軟濡濡,令人心頭化開。


    隻是,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顯得有些遙遠,仿佛通過自己的眼睛,看向另一個魂靈。


    離開桃花寨之時,嶽瑟看著楊德的眼睛似笑非笑,忽的送了他一個錦囊——“楊小公子性子實是良善的,不過如今這怪異時局,難說難說。嶽老二和你們楊家投契,便送你個小玩意兒,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要拆開來。”


    楊德一怔,將錦囊收好才帶著惜琴下了山。那錦囊,他便真的沒有拆開。


    如今有惜琴在身邊,什麽是萬不得已的時候呢?


    兩人在秦淮河直走到月上黃昏,這才走得有些疲累,一抬眼,才發現已經走到了昔時豪門大戶所居住的烏衣巷。


    金陵遷都之後,這些祖居有不少賣給了豪門富戶,但更多的還是留著仆人看管,靜悄悄,沒有多少人居住。


    “阿德,世人都說揚州富庶,我看這金陵士紳更是大手筆,你看那幢宅子,這等豪氣,怕是隻差一點兒便要僭越逾製了。”惜琴譏誚一笑,扯著楊德袖子指向自己所看的宅子。


    “這裏是——這裏是原來的杜府。”楊德訕訕道。


    看著楊德的神色,惜琴猜出了他的心思,偏著頭露出嫵媚一笑:“怎麽,阿德,你想起你的發妻了麽?”


    楊德搖了搖頭,但看著惜琴的眼睛,又點了點頭。


    惜琴別過臉去,聲音裏有些不悅:“阿德,迴揚州的路上你答應娶我,我不許你再想她。”


    楊德連忙哄勸:“我知道,我知道……”他頓了頓,忽的苦笑起來,“她畢竟是我發妻,還給我養了兩個孩兒。”


    惜琴哼了一聲,甩下楊德自己走在前麵,楊德不敢追上,隻得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不料惜琴竟是越走越快,三兩個轉彎之後,便不見了人影。


    楊德心中一慌,四下裏去尋,竟是遍尋不著。他暗忖惜琴終究是要迴金陵行在,便打定主意,先迴行在看看,若是不在,再請太子竇懷出兵來尋。


    惜琴本是賭氣要楊德來哄自己,卻不料自己走得太快把楊德甩丟了,待發現此點時,不由得又急又氣。


    此時天色已完全暗了,幸而月色清亮,還照得清眼前的路,隻是這豪門宅邸比比林立,叫人在小巷之中迷失,不知如何出去。


    惜琴思量片刻,不經意打量到身邊一戶明顯無人居的府邸,運功提氣,躍上高牆,極目四望,尋找出路。


    月色朗照,把金陵境況給照了個清楚。


    惜琴認準了出路,正要一躍而下,眼神一瞟,瞥見了宅子大門後褪了色的牌匾,“平逸侯府”。


    這裏居然還是個侯府。


    惜琴心思一動,縱身躍下,打算在這侯府轉上一圈。


    正堂之後的,乃是主人寢房,勁道清臒的一個徹字孤零零地懸在房門之上,落了滿滿的灰。


    惜琴不由自主地朝宅邸西麵行去——“瓔惜閣”。她站在那牌匾下久久凝視,竟是挪不動步子。


    “朱簾卷處,如在古揚州,寶瓔珞,玉盤盂,嬌豔交相映。”一道柔和女聲驟然響起,驚得惜琴迴身去看,庭中卻空無一人。


    聲音又在身後響起:“蓬萊殿裏,幾樣春風鬢。生怕逐朝雲,更羅幕、重重遮定。”袖中短匕滑入掌心,惜琴驀地旋身循聲擲去。


    “當”的一聲,匕首砸到了牆麵,落在地上,那聲音一頓,繼續念道:“多情絳蠟,常見醉時容,縈舞袖,蔌歌塵——”這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竟叫惜琴辨不清來向,隻得不斷轉著身子,試圖從黑暗中尋出那念詞的人。


    “——莫負良宵永。”最後一聲卻是近在耳畔,惜琴錯愕轉身,正瞧見一個白衣女子,正笑吟吟望著自己。


    惜琴大駭,退了幾步:“你是誰?”


    白衣女子的臉頰清瘦得突出了顴骨,她詭譎一笑:“哦,你想知道我是誰麽?”


    惜琴警惕地將手按在劍上,冷冷一笑:“你到底是何人?裝神弄鬼,本宮可是不怕!”說著,便拔劍前刺。白衣女子吃吃一笑,向後空翻落在庭院正中央:“那默兒的秘法當真厲害得緊,所幸,我還記得你。”女子動作之間,一絲若有若無的鈴聲自她身上響起,又被她袍袖生風所掩去。


    惜琴困惑望著她,不明所以。


    “惜琴公主,你記得我麽?”女子巧笑倩兮,如妖如魅,一步步迎著惜琴的劍尖向她走來,竟不在意那劍離著自己的咽喉不到半寸距離。


    “你是誰……你是誰……你是誰……”惜琴口中喃喃念著,卻是不斷退後,退得倚靠在了牆上,手一鬆,劍落在了地上。


    頭疼,頭疼欲裂。有生以來,不曾有過這般感覺,好似輕而易舉地被人捏在掌中,為人所控製的感覺。惜琴努力迴想,試圖從失落的記憶中,找出有關於麵前這人的一點一滴。


    那人卻悄然迫近,雙臂撐在牆上,把自己困在她的兩臂之間,一雙漆黑的眸子仿佛洞悉一切。


    如此熟悉的雙眼,熟悉,卻又陌生。熟悉的是那眼睛的模樣,陌生的,卻是那眼中詭譎閃動著的光芒。


    白衣女子捉住惜琴手腕,抬到自己眼前,強行推開她的袖子,眼神定在了紅色的繩結上。


    “同心結……”惜琴齒間驀地溢出了三個字來。


    白衣女子悠然作笑,鬆開她的手腕,從腰間解下一個鈴鐺,在惜琴眼前規律地搖晃,清脆的鈴聲一聲聲叮叮當當,在靜夜之中格外清晰。


    惜琴漸漸覺得眼皮沉重難支,緩緩閉上了雙眼。


    低啞的嗓音緩緩流入耳朵:“你——是否記得我?”


    散落的迴憶忽地洶湧襲來,壅塞了神識,頭腦中一片茫然——


    “你是,我認識的人。”


    ——“僅此而已麽?”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想起來了麽?”


    ——“你……你怎會在此?”


    女子低低一笑,悄然道:“知君深情不易,特,亡命來奔……”


    “風……風……”惜琴隻覺得頭快要炸裂開來,痛苦地抱著頭蹲了下去,“你是誰……”


    “惜琴,去揚州吧。”女子麵上帶著笑,步步退去。


    “什麽?揚州?”惜琴掙紮著站起身來拽住她的手腕,慌忙問道,“為何是那裏?你要去哪裏?”


    女子又是一笑,忽的借著她的力道向前傾身,湊近她耳旁,輕佻而緩慢地啟合著唇瓣,讓熱氣在她耳廓上暖暖漫溢開來,壓低了的聲音靡啞動聽:“我在揚州等你……”


    惜琴渾身戰栗,忽的癱軟失去了氣力。再醒過神來,女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


    楊徹縱身一躍,躲入了先前惜琴經過了的杜府,解下鈴鐺,扔在了桌麵上,淡然道:“這東西似乎用處不大,她最後還是沒想起來。”她兀自鑽入屏風後麵,換下一身女裝。


    穿著半灰不白的破落道袍的道士走上前來拾起鈴鐺,輕輕搖了搖,謙和笑道:“那默兒的西域秘術有她固定的解法,貧道隻是隨便編了個法子出來,陛下您居然信了。”


    楊徹換了一身玄色袍服,束好發冠,麵無表情地自屏風之後走了出來,冷聲道:“若真是你編造出來的,倒還真是讓你歪打正著,起了點效用。所謂秘法,未必就是秘密。昔日朕未用任何秘術,也治好了那艾穆的失憶。人的腦子又不是匣子,想忘什麽便拿出什麽丟掉,到底還是都藏在那看不見的深處。所謂抽絲剝繭,今夜朕抽出了第一根絲,餘下的,便讓她自己去尋吧。”


    玄衿憨憨一笑:“陛下說的是。”


    楊徹瞥了一眼玄衿:“你準備一下,明日清晨啟程,迴滁州,朕該去揚州了。”


    玄衿躬身行禮,道了一聲喏,便退了出去。


    七日後,金陵行在,竇懷正在帳中查看近日軍報,忽的皺起眉來,不由得朝窗外望去。


    “‘江北沿岸火炮齊襲……渡江無望……’”他重複念叨著軍報上的文字,捏了捏天應穴,驀地狠狠將軍報拍在了桌案上。


    一個傳令小卒正入帳稟告,見此情景,嚇得一哆嗦。


    竇懷轉過臉:“什麽事?”


    “稟太子,駙馬爺求見。”


    “什麽駙馬爺,他和惜琴還未成婚!”竇懷沒好氣地迴去落座,一抬手,“讓他進來吧。”


    楊德進門見過禮,開門見山問道:“太子,可知道惜琴公主去了何處?”


    竇懷放下手中卷宗,抬眼看向他,劍眉一挑,不悅的口氣中帶了些困惑:“她帶著前鋒徙往揚州去了,過幾日我們也開拔到揚州去。”


    楊德吃了一驚:“她怎的就這般不告而別?”


    竇懷道:“孤也覺得意外,阿德,惜琴那夜失蹤直到天明才自行歸來,滿麵淚痕,這幾日也是鬱鬱寡歡,怎麽問都說是沒事——是遇到了什麽人,還是——你做了什麽?”


    楊德不安地矢口否認:“我什麽也沒做!”


    竇懷低頭暗忖,這楊德性子並不剛強,自是不可能強逼妹妹做出什麽她不情願的事,便冷哼一聲:“阿德,你且留在此處,這幾日水路北上屢屢受挫,惜琴做得對,自揚州西攻已是必經之舉,孤將此間打理布置好了之後便也要往揚州去——你與我同去,是非因果,屆時一問便知。”


    這幾日惜琴有意避著自己,楊德積鬱良久,本是今日打算與她說個分明,卻不想惜琴不告而別去了揚州。他有心立即追去,又被竇懷強行留下,不由分說,心中一時黯然,隻得退下。


    隻是四五日的工夫,惜琴帶兵迴到了揚州。士兵陳兵揚州城西,而她自己則一路入了武德宮參見父親竇勝凱。


    竇勝凱甚是欣喜,親自走下龍椅攙起女兒:“吾兒金陵一仗打得甚是漂亮,論功行賞,若想向父皇要什麽,便照直了說罷。”


    惜琴咬唇不語,許久方才說道:“父皇,我忘了好多事。皇兄常年在外練兵,母後常年雲遊,隻有父皇一直在我身邊——父皇,女兒想知道,自己那十年是如何過的,我究竟忘了些什麽?”


    竇勝凱心裏一沉,緩緩把臉轉向了一旁:“琴兒,父皇與你講過了,你這十年來很是平靜,並無異狀。若真是忘了,也都是瑣碎事,忘了就是,不必再去追究。”


    惜琴自是不信,又是央求又是威脅,竇勝凱卻不肯多說,終於作了怒。惜琴察覺到情形不妙,便不再強求,黯然退下。


    竇勝凱麵沉似水,望著惜琴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忙傳令下去,重申了一遍這之前下過的禁令:宮中任何人不得對惜琴提起過往十年之事,尤其是——惜琴嫁過人的事。


    此令一再出,皇宮上下皆是噤若寒蟬,不敢多言,連與惜琴多說上一句話都怕是有錯。


    揚州事情發展出乎竇懷意料,他的軍隊尚未完全撤出金陵,本因有長城護衛而固若金湯的揚州便遭到了大民的悍然攻襲。五十門升龍炮齊齊朝向揚州方向開火,對準的,是原來北國修建作為邊境,而如今揚州倚為屏障的長城。


    升龍炮威力驚人,連著三天連夜攻襲,終於將這一道人工的防線摧毀殆盡,就連揚州城裏,也飄起了硝煙氣息。


    竇懷立刻調兵北上揚州支援,而民朝在滁州蟄伏已久的大軍已如潮水般向揚州襲來。


    眼下情勢危急,雖有精兵抵擋,援兵在途,但畢竟不同以往。為防揚州陷落,竇勝凱當機立斷,著人死守揚州,自己南下蘇州陪都,以總領朝綱。


    揚州武德宮,一片混亂。


    匆忙之中的鑾駕並不精致,僅僅是幾匹千裏良駒。竇勝凱欲親自帶走的皇族也隻有兩個人,皇後楚韶靈,公主竇惜琴。


    “父皇,我不走。”惜琴斷然拒絕。


    “琴兒,”竇勝凱沉聲道,“你的安危比揚州重要。”


    惜琴道:“父皇偏安陪都,乃是關乎國祚,而女兒若是離開,便是將帥臨陣脫逃,這等事,女兒萬萬做不得!”


    竇勝凱沉思片刻,立刻傳令下去,讓本應隨駕南撤的兩萬親兵留下,拚死護衛公主。


    惜琴並不推辭,親自護送著帝後二人自南門出了城。


    帝後二人皆是騎馬,惜琴公主一身盔甲齊整,座下黃色駿馬根骨清俊,舉止有度,正是那日帶了她與楊德上了桃花寨的“烈風”。惜琴雖是麵色凝重,眉頭深鎖,卻因著這一身戎裝自帶了一分灑遝英姿。


    說起來,這還是惜琴此番歸來第一次見到楚韶靈。她本就與母親感情淡漠,加上楚韶靈養病宮中,母女二人,竟未能照麵。


    許久未見自己母親,惜琴忽的覺得,那蒼白清雋的麵容竟顯得有些陌生。


    “惜琴……”臨別之際,楚韶靈自馬上翻身下來,到了惜琴身畔,忽的握住了她的手:“莫要逞強,千萬惜命。”


    惜琴一怔,手心中綿軟的觸感藏著一絲異樣。


    還不待她反應過來,楚韶靈就又迴到了馬上。


    竇勝凱目光自楚韶靈身上移開,轉向惜琴:“琴兒,聽你母後的話,萬事小心。”


    惜琴目光自竇勝凱轉向了楚韶靈,緩緩看了一刻,忽地一夾馬肚,向著正大動幹戈的城西去了。


    楚韶靈胸口起伏不定,雙手擎著韁繩,攥得手心都是汗,她合眼冥想了一陣,終於睜開眼來,對竇勝凱道:“陛下,走吧。”


    ……


    揚州城西,炮聲隆隆,煙塵滾滾。竟是雙方對著開炮,但火炮利於攻城,守城卻是牽掣,對於揚州守軍而言,隻是平白消耗火藥罷了。


    惜琴登城尋到守將,下令停止開炮,指揮揚州守軍自南北門出城,繞開民軍炮火,直接作戰。


    一個時辰過去,大民的炮火忽的停了下來,廝殺聲遙遙傳來。


    既是攻城利器,便要舍城而出,以騎兵迎戰才能變寶為廢。


    惜琴站在城樓之上,迎著硝煙氣息眯起了眼,不動聲色地打開了手中那幾乎被汗浸濕了的紙條,上麵隻寫了六個字——“女駙馬,楊楓靈”。


    短短六個字像是靈動的活物一般,自紙上跳了下來,跳到她的眼裏,淚裏,心裏。她忽地覺得天旋地轉,目眩神迷,垂下眼瞼,隻手撐著青色城牆,頹然倚靠著城牆坐下,等著心跳恢複平靜。


    過往歲月,緩緩在眼前淌過,不似金陵那夜那般湍急,一樣樣,一件件,都能讓她抓得住,數得出。


    “你的印記還在……”


    “下輩子……”


    “忘了我……”


    那喑啞纏綿的嗓音反反複複迴蕩的耳邊。


    嗬,竇惜琴,你怎麽就真會忘了?那般深刻的撕心裂腑,你怎會忘得掉!?


    廝殺聲漸漸接近,惜琴撐起身來,極目遠眺,一個麵覆銀罩,身姿纖細的白甲將躍入眼簾。


    那一點銀白,便活了整個死氣沉沉的戰場。


    “我會在我死生輪迴處等你……”


    “生而不可以死,死而不可以複生者,皆非情至也……”


    “知君深情不易,特亡命來奔……”


    惜琴外瞼微挑的眸子眯了起來,狐狸一樣的眉眼流露出別樣的媚態。她迎風輕笑,將金色麵罩覆好:“不管你是人是鬼,是生是死,到頭來……還是要與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戰場兩邊。”


    【第十七章·重逢·中】


    作者有話要說:  <object ssid="clsid:d27cdb6e-ae6d-11cf-96b8-444553540000" codebase=" fpdownload.maedia./pub/shockwave/cabs/sh/swsh.cab#version=7,0,0,0" width="250" height="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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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配樂——華胥夢(h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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