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箏迴來得湊巧,恰好趕上了濮府這夜裏設宴,隻因相府小公子滿了“百日”。一身男裝卻居於女賓席上座的她自屏風一側向隔壁男賓席看了一眼,迴眸對丞相夫人杜芊芊莞爾笑道:“我迴來得還真是趕了巧了,好來芊芊你這裏來蹭一頓酒席吃。”


    未等杜芊芊開口,旁裏一個穿著淡紫夾襖的婦人輕笑說道:“公主趕得還不夠湊巧,你可是沒見到小公子滿月那日的盛況空前。”


    年輕的左相濮曆沐一年來喜事連連,官拜丞相,娶得嬌妻,與侯門望族聯姻,又喜得貴子,實在是春風得意。


    小公子滿月之時,濮府設宴,京中百官自然不敢怠慢,紛紛攜厚禮來見。席間奶媽將小公子抱了出來,眾臣看到,都是嘖嘖稱讚,說小公子眉清目秀,天庭飽滿,有乃祖乃父之風,必定承襲家業,再為國之棟梁。


    當日更有盛德帝旨意特下,送上厚禮,並為濮家長子賜名胤廷,取義承襲先祖,累世為官。能給臣子的孩子取這種名字,足見皇帝對濮家隆恩浩蕩。


    是時間濮家風生水起,一如前右相濮鴻漸在世時候的恩寵重現。


    進退之間注意分寸,恩寵不可太過倚恃,濮曆沐深深知曉此理,故百日自然不能再像滿月時那般高調,此番設宴,也隻邀請了幾個相熟的朋友,雖是已經從簡,卻也有三位尚書赫然其列。


    方才那與憐箏調侃的,便是隨夫來饗宴的吏部尚書秦聖清的夫人,曹若冰。


    “我聽著若冰姐姐的話怎麽覺得有幾分妒羨似的?”憐箏聽若冰說完濮府滿月酒的事,亦擬著若冰的口氣調侃,“若是若冰姐姐喜歡,我就和皇兄說一聲,給你家女兒也賜個名字,我也好再蹭秦府一頓酒席。”


    憐箏這麽一說,杜芊芊也連聲附和,曹若冰卻笑如銀鈴,連說不敢不敢:“我家孩子已經取了名字,便不勞公主費神了。”


    “哦,叫什麽名字?”憐箏好奇問道。


    若冰微笑,沉思一陣,抬起頭來,輕輕說道:“叫念伊。”


    “念伊……”舌齒輕觸,刹那分離,憐箏不自覺地重複了一遍,眉目微聚,“聽著很美的名字,可是,好像帶了幾分深沉。”


    好像,藏起了深深的思念。


    曹若冰螓首微搖,秀目越過屏風,看向屏風另一側的客席,深深吸了口氣,笑道:“是外子取的名字。”


    憐箏心頭一顫,手不由自主地吹下,輕輕握了握腰間懸著的火槍。她故作輕鬆地別過臉去大聲譏嘲:“欸,你們做了娘的就是不一樣,往日裏都囂張得很,如今一說到孩子便柔情似水——尤其是芊芊你啊,整個人都不一樣了呢,坐立不安,一刻四迴頭的,生怕你家小胤廷餓著還是怎的?”


    杜芊芊窘迫,忙嗔怪道:“明明是在說若冰家的女兒,公主怎麽扯到我身上來了——欸,說起來,公主你不曾做娘,自然不知道這種心思,”她握住憐箏的手,緩聲道,“公主,駙馬已經去了一年多了……你還是趁著韶華尚在,再尋個良人吧,不然膝下空空,半生孤獨,該是多寂寞……”


    憐箏反扣住她的手,勉力擠出笑容來:“你看,說著說著,你便婆婆媽媽起來了,我可不是你家娃兒。你啊,與其給我操心,還不如想想將來找個什麽樣的兒媳實際呢!”


    旁邊便有不知哪家的夫人插了句嘴:“濮小公子小模樣俊俏得很,將來定然迷倒不少閨閣裏的千金小姐呢。”


    “說的是,說的是,我可是頭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孩子……”


    席間又開始誇讚起了濮小公子的相貌,把杜芊芊得意得暈頭轉向,鬆開了憐箏的手,也不再去和憐箏糾纏她的終身問題了。


    憐箏暗自鬆了口氣,不再言語,舉起酒杯來,靜靜聽著眾夫人閑談,卻沒聽到什麽。眼前一張張巧嘴快速開合著,家長裏短。她目光挪向一身淡紫夾襖的同她一樣淺笑不語的曹若冰,一瞬間失了神,恍若隔世。


    三年前的那場宮宴,也是如此由屏風相隔,隻是,席間再沒有了惜琴那熾烈灼灼的眼神,半空之中也再沒了那思慕的人。


    “……話說上次我瞧見了秦府的小姐,長得也是好生漂亮,像極了秦夫人,欸,小婦人這裏有個建議,不若丞相家和秦尚書家結個娃娃親,怎麽樣?”


    “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曹姐姐,你看怎麽樣?”杜芊芊欣喜掣住曹若冰的衣袖,“剛好我家廷兒稍長於你家念伊,咱們兩家結個親家?”


    “這個嘛……”曹若冰沉吟一陣,沒說應,也沒說不應。


    “兩家的娃兒還不過是還隻知道吃奶的小肉團兒,人事不懂的,哪裏知道什麽叫終身大事,再說,你們哪裏知道他們真正要的是什麽?”憐箏端起酒卮來,眼角含笑,緩緩啜了一口溫熱的酒,被嗆得鼻子酸脹,“你們這些自以為成熟懂事的大人就別瞎做主張了,免得,把愛——變成了害。”


    她眼神飄遠,使得說出來的話也模模糊糊,好似不是對著麵前的這一幹人說的一樣。


    不置可否的曹若冰點點頭,拉著杜芊芊的手笑道:“公主說的對,兩個娃兒不過還是小肉團兒,我家念伊說不定就長成了個醜丫頭——談婚論嫁,確實早了些。”


    杜芊芊頗有些喪氣,但旋即將這份兒煩惱拋諸腦後,桌上幾個做了娘親的人嘁嘁喳喳地聊起了育兒經。


    曹若冰也隨著她們談笑風生,卻在談笑之間用眼角餘光打量著憐箏宛若無主的表情,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暗暗心驚。


    管家濮恭匆匆從屏風另一邊到了杜芊芊身邊,俯身耳語幾句,杜芊芊麵容稍改,笑著向大家低聲道了歉,悄然離席,退到了後堂。


    曹若冰向屏風外掃了一眼,見沒有了濮曆沐的蹤影,輕聲道:“大抵是濮大人喝多了吧。”


    憐箏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芊芊的變化不小,卻也是在情理之中。”


    曹若冰定定看了她一陣,笑道:“大凡女子動了情,都會性情大變吧——公主,我似乎覺得,你也變了不少呢……”


    “若冰姐姐可別再開我的玩笑了,”憐箏口氣平淡,“亡夫墳塚尚新,談什麽動情呢。”


    若冰噤聲,不再言語,垂下的眸子卻是閃過了一絲了然。


    男女主人各自離席,叫兩邊剩下的賓客都沉默了一陣,不過隻要有酒,就不擔心會敗了談天說地的興致,男賓席那邊很快就又響起了大聲談論的聲音,帶著女賓席這裏也小聲地聊了起來。


    憐箏覺得煩躁,不想再說話,便將自己封閉在喧囂裏,不太仔細地聽著,偶爾能有幾個有趣的字眼鑽進耳朵,才能讓她特地用心地聽上一會兒。


    驀然間,“狀元郎”三個字挑動了她的神經。


    她想起今歲新上任的兵部侍郎是今歲春闈的新科狀元董放勳,遂抬起頭來,自屏風的紗帳向男賓席仔細看了過去。


    “狀元郎此話差矣,”禮部尚書柳玉傑皺眉道,“選秀之事,本是去歲聖上登基便要進行的大事,隻是因為要遷都,聖上體恤紅顏,不願閨秀們兩處奔波,才沒有進行。如今新都暫時安定,禮部決定選秀,你怎麽能說不妥?”自前任禮部尚書丁髯鋃鐺入獄後,身為右侍郎的他頂缺擔任了尚書一職,著實花費了一番苦心整頓禮部。


    “今年朝廷辦了好幾樣大事,西北在用兵,新宮在修葺,處處是不得不用錢的地方,一直都不寬裕,柳大人你卻又要勞師動眾地選秀,不但耗費聖上精力,也是在耗費國庫餘錢,百害而無利,所以放勳才會覺得不妥的。”


    這聲音聽來十分年輕,卻低沉悅耳,想必就是那位狀元郎董放勳了。


    “狀元郎,有些事可以壓一壓,放一放,但有的是卻是不得不為之,”柳玉傑也是沒想到這個兵部侍郎居然敢挑自己禮部的錯,一時麵上掛不住,“我禮部承辦的都是不得不為的事情,譬如今年春闈科舉,是時遷都方畢,百業待興,連主考官都沒能定下來,我禮部不還是力挽狂瀾將春闈辦了起來!?若不是我禮部勞師動眾,今日,恐怕也沒有你董侍郎吧!”


    話越說越僵,幾乎要掀了桌子,紅了臉。


    秦聖清皺了皺眉,站起身來:“柳大人,董大人,二位稍安勿躁,同朝為官,為的都是皇上,還是以和為貴才對——董大人自是年輕,剛剛上任不久,對禮部的事情多有不解,這次也算是有個了解,以後多多向柳大人請教就是了。”他轉向董放勳,向他使了個眼色,暗示他順著台階走下來就是了。


    那狀元郎卻是不領情,起身退了一步,向柳玉傑和秦聖清作揖道:“放勳自是年輕,卻自認懂事,柳大人將春闈與選秀等而視之,委實不妥。春闈之事,全靠禮部周旋,放勳才有機會一展才華,放勳對柳大人感激不盡!”


    聽著這番話,柳玉傑臉色稍緩,拾起酒卮,陰測測抬頭看向董放勳。


    卻不料那人還有後話——“隻是,春闈是為社稷選才,關乎天下,必然不可荒廢。但皇後今歲又誕麟兒,皇上膝下已經有了皇子。故選秀之事,全是為帝王私欲。無益天下不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如此生生拆散父母子女,斷人天倫的惡事,柳大人你怎麽忍心?”


    “董大人!”柳玉傑氣急敗壞,拍案而起,“你,你說清楚,什麽叫做帝——王——私——欲?隻憑著你剛才的這四個字,便可以因著罪犯欺君而將你滿門抄斬!何況,選秀關乎皇位承嗣大事,怎麽無益天下?官宦子女若為君王所幸,是她們天大的福分,說什麽斷人天倫?董放勳啊董放勳,你以為你是什麽人?你有幾顆腦袋可以掉?!”


    董放勳仍是躬身作揖:“柳大人,放勳隻有一顆腦袋,皇上也隻有半壁江山。要知道,商紂亡國之征並非源自妲己,而是源於一雙象牙筷子。”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柳玉傑瞠目結舌,隻是半驚半恐地重複著:“你、你……”


    “你,這是將皇上比作商紂啊……”一向和氣的戶部尚書陸信也變了顏色,脫口將最難以言明的關節點破。


    自紂王開始打磨象牙筷子,到他酒池肉林、窮奢極欲,不過經過五年光陰。


    氣氛僵到了極點,僵到秦聖清也不好起身轉圜,緩解氣氛。畢竟,同在六部為官,品級相近,在場有三位尚書,均是平級,他實在不好開口。


    “哈哈,各位大人聊得似乎很是開懷嘛,在聊什麽,能否與本侯說上一說?”憐箏自屏風後大大方方地搖著鐵骨扇走了出來,笑容燦爛。


    秦聖清最先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向憐箏作揖道:“見過侯爺。”其他幾位官員也馬上意識到了麵前這個女子的身份,紛紛起身躬身行禮:“見過平逸侯!”


    “欸,何必這麽客氣嘛?”憐箏笑嘻嘻地坐在因酒醉而離席的濮曆沐的位置上,“大家都坐,都坐,我離京一年,隻迴來過一次,還是匆匆忙忙的,都與我說說你們政績如何,讓我來核查核查,若是屍位素餐的,便削你們品級,降你們的俸祿,打你們板子~!”她眼神飄向梁放勳,快速地瞥了一眼,見到是個稍嫌單薄的清淡男子,並不英俊,卻也是麵目清朗,幹幹淨淨,隻是棱角太硬,看來是個倔脾氣。


    因妻妹杜芊芊與憐箏相熟,陸信對這位公主脾氣多有了解,便笑道:“嘖,侯爺好大口氣,我們可不是地方官呐,侯爺把這些活兒包攬了,豈不是搶了秦大人的飯碗,叫秦大人做什麽去呢?”


    “欸,陸大人可是小人之心了喲,秦某是不在意的,”秦聖清笑笑,換了個輕鬆的腔調,“有侯爺相助,秦某可是要樂不可支了,正好攜著夫人帶著女兒替公主巡按四方,多好的一件美差!”說罷朗聲笑了起來。


    陸信亦是哈哈大笑,席間氣氛輕鬆了些。


    待濮曆沐喝了醒酒茶清醒了些入席時,正瞧見憐箏繪聲繪色地對著滿桌子的男人講著自己一年來的見聞,不由得一愣。


    “呀,濮相爺出來了,怎麽,是去給令郎換尿布了麽?”憐箏巧笑倩兮,更是叫濮曆沐摸不著頭腦,不過見席間其樂融融的模樣,想必是沒發生什麽事,便笑著告罪,說自己喝多了。


    “嘖,本侯最不喜歡的就是酒量不濟喝了吐了又跑出來喝的人了——濮相爺,今日也晚了,就散了吧。”憐箏起身,替濮曆沐做了決定。


    濮曆沐正頭疼,對此建議求之不得,忙道“好好好”,便散了席,將賓客一一送出了府。


    正是臘月中,一場宴席的工夫,外麵飄起了雪。


    夜色中葉寂然高大的形影如雕塑一般巋然不動,肩頭落了一層雪,看著憐箏將他遞去的大氅仔細披好。憐箏怕冷,戴起狐皮帽子,才抬頭問道:“蓮兒呢?”


    “在車裏烤火,侯爺,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憐箏答道:“還能去哪兒,自然是入宮。”


    她並沒有將平逸侯府搬至洛陽,而是留在了舊都金陵,所以她在洛陽並無府邸,而是住在宮中。


    其他官員及家眷各自上轎上車,向憐箏告辭。喧鬧散去,濮府門前的白雪留下了不少腳印和車轍。


    隻有一個人是獨自在雪中行走著,憐箏微眯了眼,看向那寂寥的身影,心頭一動,對仍在門口的濮曆沐道:“濮大人,送本侯把傘可好?”


    濮曆沐疑惑地看了看葉寂然,又看了看憐箏的馬車,笑著應了,拿了把傘給憐箏。


    憐箏撐開傘,快速走了幾步,趕上了前麵那個寂寥的影子,遮過了他隻著綸巾的頭:“狀元郎,怎麽孤身赴宴如此寥落啊,連個書童都沒有麽?”


    董放勳一怔,僵直地轉過身子向憐箏行禮:“放勳出身貧寒,為官不過數月,還用不起書童。”


    “可真是難堪,我朝堂堂三品官員居然這般拮據。”憐箏泯然,轉頭看向董放勳。


    “呃,也不是,隻是習慣了貧寒生活,不習慣使喚下人。”


    “嗬,你這人真有趣,我是頭一次聽說有人不習慣使喚下人呢,”憐箏淺笑,“別人做官可都是為了高人一等,溫床軟臥,有人服侍的。”雪花在傘外飄搖,很快在傘上積起了一層雪。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放勳不過是不想養懶了身子,為**所掣。”董放勳淡淡微笑,這也是憐箏今日第一次見他麵上有了笑的意思,“而且,放勳做官,是為了施展抱負,兼濟天下的。若是為了飽暖,隻要經商種田就夠了。”


    “你果然是對人對己都是一個態度啊……”憐箏輕輕搖了搖頭,轉身打了個唿哨。


    葉寂然駕著馬車到了兩個人近前。


    “董大人,我受不住寒,可是又想和你說說話,上車來坐著可好?”


    董放勳有些發蒙,摸不清這位公主的心思,但聽她如此央求,念及她一介女流身子羸弱,便答應了。


    馬車裏麵生著爐子,較之外界,溫暖了不少。


    不必繃緊了身子防禦清寒的侵襲,暖意叫人稍稍放鬆。


    蓮兒將紅泥火爐裏溫著的酒遞給憐箏,憐箏則分了一杯,遞給董放勳,前者挑眉驚詫:“公主嗜酒?”


    “不,隻是酒量不好,又怕冷,所以練練酒量,取取暖而已——董大人不必緊張,小酌一杯吧。”憐箏笑得溫柔單純,叫人不忍拒絕。


    董放勳拘謹地接過了酒,輕輕啜飲。酒味清淡甘洌,確實讓人生出了幾分暖意。


    他對麵的憐箏托著腮看著他,眼睛晶亮:“你看,剛才你還說不想放懶了身子,可還不是上了我的車,喝了我的酒。”


    董放勳愣愣看了憐箏好一會兒,冷聲道:“想不到公主雪中送傘,隻是為了奚落在下,那恕董某告辭了。”他賭氣起身準備離開,卻因為車頂太矮而不得不弓著身子。


    “瞧你,脾氣可真是不好啊……”憐箏仍是笑吟吟的模樣,“坐下坐下,可別憑著你是個血氣男兒就欺負我這個婦道人家。”


    董放勳推門退了幾下沒能推開——葉寂然擋在門口,誰能推得開呢?他隻能悶悶迴座坐下,別過臉不看憐箏。


    憐箏又斟了一杯酒,遞給他,董放勳賭氣不接。


    “董侍郎,你喝了這杯酒,我便上書皇兄,停了今年的選秀,你看如何?”憐箏循循善誘。


    董放勳又一愣,遲疑著結過了酒杯,一飲而盡,道:“公主說到做到。”


    憐箏微笑:“我說什麽了?”


    董放勳氣極:“你!”他因著激動而驟然起身,撞到了車頂,隻得吃痛坐下:“皇族子弟果然驕奢,居然如此愚弄朝廷官員!”


    憐箏搖了搖頭:“真不知道你這樣的愣頭青是怎麽成了狀元郎,還真不是每個狀元都能混得風生水起啊……說說就信了,你呀,還真是讀書讀傻了?”


    她將酒壺放在一邊,整了整衣襟,稍稍斂了笑:“兼濟天下固然是好抱負,不過,如果皇上不聽你的,同僚不聽你的,你隻是一味地進言,說你認為正確的觀點,又有什麽用呢?”


    “大道理誰都懂,做人固然是要正直,可是,你不該把所有人都當成自己來要求。”


    “你禁得了欲,可不代表別人就能;你喜歡直來直去,可不代表別人也喜歡。”


    “如今皇上已經昭告天下說要選秀入宮,事情已成定局,你卻還是固執挑柳玉傑的錯,又有什麽用?在我看來,與故作清高,沽名釣譽無異。”


    “你不喜歡自己變,可不代表你不會變,不可以變。何況要真想實現你的抱負,隻靠固守自己的清高是不對的。”憐箏籠著袖子,揣起了手,歪著頭,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要以萬變應萬變。”


    待憐箏一番話說完,又將董放勳送迴了家,那暈頭轉向的狀元郎,仍是雲裏霧裏,似懂非懂。


    到了皇宮門口,憐箏從馬車上下來,踩在細細的雪上,徐徐抬首,望向黑夜細雪翩飛裏的九重宮闕,唇邊雖是留了一抹笑,卻是眉眼含憂。


    “以萬變應萬變,可是哥哥,我不希望你變嗬……”


    【第二章·微瀾·中】


    作者有話要說:  擔心明天斷網,今天發出來。


    這是本周的第一更。


    本周還會有三到四更。


    那個小孩子的名字可不是我最近看清劇看多了才那麽取的哈,


    而是有個朋友名字叫胤廷,是個好名字。


    噗,直接抓來用了。


    本文配樂:步步皆殤


    前天晚上聽到這首歌,蠻喜歡的。說是給步步驚心寫的歌,呐。因為這首歌有興趣看電視劇了。


    第二幕確實很長= =


    最近大概會修改第一部第二部,統一人稱,刪掉廢話,好方便以後訂製印刷,嗯。


    看了幾遍,不過還是不敢保證沒有蟲,如果發現錯別字,請在文下告訴我,我會在原文裏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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