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有點少,我不對,我有罪,鞠躬,別打


    本文配樂:一句一傷


    從來推演出周易,常向銅石定死生。


    竹筒輕搖明日雨,銅子慢撒今時風。


    前事讀史何須算,現世如前變則通。


    可否謝君求一卦,不問功名問卿卿。


    楓靈在浦乾殿站了一會兒,才算是找到給自己安排的座兒——本來按著身份,她和田謙以及愛笙都是該站著看別人吃的份兒,可是楚王爺心情好,給他三人在末席加了兩張案。她有點打蔫兒地縮在自己的位置上,考慮著行程的安排。八月將至,黃河的汛情也快結束了。


    她動了幾筷子,見到盡管都是珍饈美味,卻無一不是占了葷腥的,便皺眉停了箸,田謙倒是餓死鬼投胎一般吃了個盡興。田謙、田許兄弟兩就吃相一個模樣,楓靈不由自主的想到這一點,又有了幾分憂心:田許被三位姑奶奶甩在驛館,在路上耽擱了這麽些日子居然還沒有到洛陽,若他不來,我也不好安心離開……


    席間隻聽到邵俊林向楚王以及公主介紹北地風情的聲音,笑聲朗朗,很是融洽。尤晉最擅長此類地理誌異,加上年少出遊見聞廣博,說起來時候滔滔不絕,難得的把憐箏和惜琴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愛笙少年隨著楊四踏遍河山,所以自是見慣了的,聽到動人處,也隻是含蓄地揚了揚嘴角,與這些相比,她還是比較關注在一邊似有深思的楊楓靈。


    她就在楓靈旁邊坐著,不用轉頭,眼角餘光便可以看到楓靈動作。見楓靈表情變化,自己也提了心思。那個總是穿白衣的俊秀文書把眉頭皺得很緊,似乎掉進了什麽難題之中,他沒有吃菜,隻是在手裏拿了一盞茶,麵帶驚異,小心謹慎地嗅了嗅,再抿了抿,臉色很是難看。


    自春日在宮中被莫名的下了迷藥之後,楓靈喝酒明顯節製,甚至宮宴或是在他人處用餐時候滴酒不沾。後來七夕之夜又被媚藥暗害了,楓靈對於茶水食物之類也加了小心,不是親近的人準備的,她不會輕易嚐試,在府衙工作時候也推說身體不好隻喝愛笙沏的藥茶,這些愛笙一直清楚。畢竟愛笙負責楓靈起居多些,對她的這些變化都了解——可是沒見過楓靈這般表情過。


    “尤先生怎麽了?飯菜不合口味麽?”愛笙輕聲探問著,一臉關切。


    楓靈初時麵色凝重,見愛笙問她,就換了副輕鬆表情說道:“沒什麽,隻是這茶香味四溢,似曾相識,所以子進一時驚歎而已。”既然是在行宮設宴,飲食應該是安全的。


    “尤先生喜歡喝茶啊!”不經意間聽到了兩人細若耳語的聲音,竇慠禁不住插了句嘴,特意加重了“尤先生”三個字,他似乎是特別喜歡這個妹夫。


    “是啊,王爺。”邵俊林笑著說,“尤先生還真的是十分喜歡喝茶,品茶也是有一番功夫的。”


    楓靈向著竇慠的方向一笑:“子進不懂茶道,隻是少年時候身體虛弱,恐藥補過甚而傷身,所以父親教導了多喝茶而已。”


    “會喝容易,難的是會品,尤先生謙虛了。”邵俊林帶著欣賞的眼光看向楓靈,“尤先生風骨奇異,氣度不凡,又如此負有才學,隻是可惜了個白身。”


    “尤大人身無功名,確實也不是個事兒,但是尤大人的功勞,福澤後世,子孫萬世的功德,將來自然會有定論。”李逡笑著向真正的尤晉點了點頭,後者明顯地一愣,幹笑幾聲喝了口酒。


    見話題要被繞走,楓靈趕緊趕話道:“諸位大人抬舉了,邵大人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不過是方逾弱冠之年,已然是貴為一方太守了……為政素有德行,且風格高雅,連設宴沏的茶都這麽有味道。”


    邵俊林笑道:“尤先生卻是說錯嘍,俊林已是二十有五了,比年輕,這裏誰比得上駙馬?論成就,駙馬爺也是遠在我之上的——至於那茶麽,駙馬在我府中也應該是喝過了的,也不幹我的什麽事,是我府中請的沏茶的家人沏茶技藝高超而已。今日眾貴胄在此,所以我將他喚來沏茶。”


    眾人方才隻是喝酒飲宴,不曾關注過那茶水,聽到這二人討論此事,不由得心癢起來,趕緊各自端起了麵前的茶盞。茶已微涼,味道卻猶自甘香,齒頰之間清淨之氣漫溢開來,洗淨了方才食用的酒葷之氣。


    “好茶……”聽到竇慠輕輕一讚,楓靈立即抓緊機會說道:“大人府中家人居然有如此之才華,所謂‘術業有專攻’,子進對於各項本領達到頂尖的人素來十分欽佩,不知可否一見?”竇慠雖不懂茶事,可是看到楓靈如此積極也來了興趣:“說的是,邵大人不妨將他請出來,讓我們見一見。”


    “這……”邵俊林沉吟片刻,道:“王爺想要見他,自然是他的福氣,不過我那家人平素隻研究茶道,形貌慚陋,不懂禮儀,怕是入不了眼……俊林怕他衝撞了諸位貴戚,所以還請楚王爺見諒了。”


    這話說得客氣非常,可是出乎意料。竇慠不是北國皇子,所以也不便再強求什麽,隻得訕訕一笑,準備轉過話題——


    “又不是招親,不問長相,”一直沉默的憐箏突然開了口,眼神飄忽不定,“隻是看看而已,本公主也很是好奇。”她難得地笑得雍容大氣,含威不露,似乎在逼迫著誰。“我想駙馬也是想見一見那個人的吧。”她轉向尤晉,尤晉背後一寒,連連點頭。


    與竇慠不同,憐箏可是北國皇帝齊公賢的女兒,是邵俊林真正的主子,也就比竇慠多了幾分資格來命令他。


    邵俊林訝然,眼睛轉了轉,幹咳一聲笑道:“既然如此,那麽我就叫他上來拜見下幾位貴戚。”說罷,抬頭正色對身後的侍衛說:“叫陸先生準備準備出來。”


    陸茗實在是個長相普通的男子,表情木訥,說起話來也沒什麽底氣,和想象中的翩翩佳公子相去甚遠,甚至有幾分粗魯。他在殿上表演了沏茶之後,才算是讓人相信了那茶是他沏出來的。隻是沏過茶之後,便借故告了辭,下去了。


    宴會又恢複了方才的氣氛。


    憐箏有幾分失望,偷偷瞥了楊楓靈一眼,見她仍是一臉思索的模樣,心中揣度萬千:那個陸茗,究竟是什麽來曆?方才她察言觀色,知道楓靈對那人感興趣,所以才發了發公主威,迫得邵俊林就範,不想結束得竟是如此平淡。那陸茗也確實是個普通得掉到人群裏都撿不出來的樣子,除了精通茶道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人品味的地方了。


    畢竟是災年,奢侈設宴難免惹人非議,所以準備的宴會不大,時間也不長,早早就散了,各人各迴自己的住處休息去了。


    楓靈與李逡同迴了驛館,反而是將田謙與愛笙都留在了行宮,這兩人自是不願,可是楓靈硬是堅持自己的決定,強迫他二人住在行宮,迴了驛館。


    李逡同楓靈一樣,也是個不喜歡太多人跟隨,且專注於工作的人,因而兩人舍棄了車馬步行著迴去,一路上談論的盡是洛陽風土。楓靈神色自然,一如往常。


    驛館門口似乎有些熱鬧,楓靈細細看去,竟然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欣然道:“田許!你總算是來了”


    田許一身風塵,麵帶疲倦,見到楓靈時仍然堆著笑,抱拳道:“屬下田許拜見主子。”


    楓靈向驛官介紹了田許身份,將他引進驛館。“嘖,公主她們八天前就到了,連走水路的楚王今日也到了,你怎麽這麽晚才到,莫不是路上出了什麽岔子?”楓靈看著田許仿佛是從土堆兒裏揀出來似的,不由得關切問道。


    田許一陣苦笑,摸了摸額角的傷痕:“等了一天,本來是想讓馬休息夠了我再上路,結果夜裏馬得病死了。我擔心主子這裏防護不夠,所以就一路施展著輕功向洛陽走來。不想路上遇到了個女俠,非說我長得可疑,輕功卓絕,是什麽大盜,要緝拿我歸案。她武功不怎麽樣,可是纏人的功夫不弱,糾纏了我好幾天我才把她甩掉。”


    “哈哈哈,天下再沒有比田許你長得老實的人了,”楓靈難得笑出了聲:“沒準人家是看上你要招你做丈夫所以纏了這麽久。”


    “……啊,不會吧。”田許摸著腦袋,一臉驚愕。


    “我說什麽你都當真。”楓靈抿唇,嘴角一彎:“瞧你這一身風塵,還是先去洗洗吧,等等來我房間,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


    ……


    鐵盒下方有個圓形鎖孔,似乎能夠用鑰匙打開下層的機關,上方倒是一個可以直接掀開的蓋子。


    黑色的印信靜靜地躺在盒中,不知已被塵封了多少年。印章不大,側著放在掌中,單手便可以含握。印章呈龜型,是用玄鐵製成,所以多年未鏽,表麵光潔如初,光芒流轉,散出森森威嚴之意。輕輕合掌,冰涼的金屬的觸感令濮曆沐背心一陣寒意。


    他按了印泥,將章輕輕扣在案上的白紙上,是一個篆體的”民”字。濮曆沐詫異地看著那個字,心思沉重,於是加了盞燈,把印信放在燈下仔細研究起來。


    刻印章的文人雅士要麽刻上自己的名號要麽就是一句詩文,難得有人隻刻這麽一個字,偏偏,還是前朝的國號。


    濮曆沐百思不得其解,隻想著去找個鎖匠,把這下麵的機關打開,看一看其中的玄機。


    父親濮鴻漸是前朝冀州太守,為人城府極深,今上當年兵變之時,蘇國舅發起勤王之師,全國各處起兵者甚多,有勤王的,也有幫助今上和竇貹凱的,也有那麽一些人,擁兵自重,自立一門。而隻有一個人按兵不動,態度曖昧,便是濮鴻漸。


    待到後來局勢見見明朗時候,濮鴻漸才動了手。他遊說北方各州,迫使各州太守平靜下來,擁護齊公賢在北方稱帝。同時耍動手腕,迫得竇貹凱不能北上征伐,在南方自成王朝。


    所以齊公賢對濮鴻漸又是重視又是防備,特意將丞相之位一分為二,相互製衡,任命了濮鴻漸為右相。這個右相一做就是十七年,終於死在了這個位置上。


    濮鴻漸一生也稱得上是個梟雄,然而卻在家庭上不甚如意。長年不問家事,終於使得夫人鬱鬱而終。長子缺少父親教導,從小被人吹捧,變得盛氣淩人,不可一世。幼子更是被他早早地送出去遊曆,迴來後不久又被他一紙請令,外調到了別州做官。


    濮曆沐少年時候與蔭國侯杜臻的女兒訂了親,這也是他父親為他忙活最多的一件事情。杜家小姐杜芊芊倒是個活潑性子,與濮曆沐深沉內斂的性子截然相反,而且性喜周遊,喜好扮作女俠。兩人感情倒是不錯,從小相識,很是親密。


    蔭國侯杜臻是當年最先起兵響應齊公賢的人。他是齊公賢做主考官時候的進士,可以說是齊公賢的門生,忠心耿耿,深得齊公賢信任。隻是他膝下無子,隻有四女,若是兒郎,定然是被齊公賢統統拔走做官去了。就算是這樣,杜家仍然得蒙聖眷。長女婿陸信出任戶部尚書,手掌財權,可謂最富之官職。次女女婿家族祁家乃是商業大賈,皇帝喜愛杜家,將祁家稅收減去七成,使得祁家成為大富之家。三女女婿出任刑獄司,掌管刑獄,比刑部尚書更有權力去管理刑獄職責。小女仍然待字閨中,已經與濮曆沐訂了親。


    右相濮鴻漸為自己的兒子選媳婦,是花了一番苦心的。杜家不僅僅是富,不僅僅是威,杜臻的嶽父章瑞,正是手握國中三分之一兵權的威遠大將軍。雖然英雄白頭,已然垂垂老矣,卻是威風不減,年逾七十仍然披掛上陣與竇貹凱的軍隊周旋,上一仗更是與駙馬楊悟民合力打得竇貹凱直接把女兒嫁了過來。


    世人都說濮鴻漸為次子濮曆沐鋪了條光明坦蕩的前途,卻無人知道他在家中極少和親人說話。


    思慮萬千,濮曆沐忽地憤然一吼,將桌案上的書盡皆打落到了地上。他揉著自己的額頭,痛哭失聲:他要的,不是什麽非富即貴的前程,而是父親的關懷。


    ……


    房間的窗戶暗了下來,埋伏在牆頭的黑衣人對同伴耳語了幾句,幾人小心跳下,腳下是草地,十分鬆軟,因而不必擔心會發出聲響。他們不敢上前,燈剛熄,人應該還沒睡熟。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一個打頭的向前湊了湊,在窗口聽了聽,聽得氣息平穩,知道是睡熟了,可是還不放心,從身邊抽了個竹筒出來。青煙通過窗上的孔洞飄入,曖昧的氣體充滿了整間臥室。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借著滿天朗照的月色,幾個人互相遞了個眼神,用刀片從門縫裏把門閂挪開,小心地推開了門。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唿吸平和,伴著輕輕的鼾聲。今夜田謙是住在行宮的,這裏應該是沒有別的看護了,況且平日裏這位白衣文書看起來那麽瘦弱,似乎不像會武功的模樣,所以幾人也就大了膽子,用布袋套了頭,抬著帶走了。


    出手三次,總算這一次成了功,黑衣侍衛們舒了口氣,心裏輕鬆,腳下也快了許多,不一會兒,便到了豫州太守府的後門。


    門口有人守著已久,見到人來了,慌忙進廳堂,敲了敲臥室的窗。臥房的門開了,邵俊林打著嗬欠走了出來,一臉不耐地對著身邊的人說:“大晚上的把我叫起來幹什麽?”他揚起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勾起了身旁的人的下巴:“莫不是你還嫌不夠?”


    那個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把臉一轉,離開了邵俊林的手,轉向來報信的人:“人帶到了?”“迴稟公子,帶到了。”帶信的人一臉恭順地作了迴答。


    “很好,你下去吧。”被稱作公子的人聲音平靜柔和,略微有些低沉。“怎麽?”邵俊林皺起眉來:“是什麽人?”


    “哼,”那人冷笑一聲,“你去後門那裏自己看看就知道了。”邵俊林麵色一變,疾步向後門走去。


    見到地上被套著頭的人,邵俊林陰沉地看了四周的黑衣人一眼,惡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誰給你們命令讓你們這麽做的?!”


    “自然是你,”緊緊跟著自己的人照樣用那種冷冷的聲調說道,“若不是你,誰能調得動他們?”


    黑衣侍衛們頓時覺得了不對,紛紛跪下:“是屬下擅作主張,與陸公子無關,請大人恕罪。”


    “等會兒我再教訓你們,現在,你們幾個怎麽來的再怎麽把這個人給我送迴去!千萬不要讓他醒了,也不要傷害他,一旦有違我的命令,你們知道我會怎麽做。”邵俊林知道此時什麽是當務之急,沒顧得上與“陸公子”計較,隻是急急忙忙安排了命令。


    幾個黑衣侍衛麵具下的臉上都是苦笑,趕緊領了令,把人抬迴去。來得突然,消失得也快,院子裏隻剩下了兩個人。


    月色朗照,邵俊林借著月光蹙眉看著對麵的人,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怒不可遏說道:“陸茗,你吩咐他們把他抓來做什麽?”


    陸茗冷冷一笑:“你見他的第一個天不就一直念叨著要把他抓來麽?怎麽,我設計把他弄來供你享用你還不高興?”


    “你……”邵俊林靠近一步,眼神兇狠,心裏卻是莫名的一空,“你是在怪我麽?”


    “怪你什麽?”陸茗的臉被月光照得一片白,明眸光波流動,俊俏的麵容與月光輝映成景,“邵公子你風流倜儻了這麽多年,多少人都被你玩弄於股掌,又有哪個人敢怪你?”


    邵俊林邪邪一笑道:“你分明是在吃醋,如許這般做了那麽多,說到底也是因為心裏泛酸了。”


    “笑話,我吃的哪門子醋?”陸茗臉色愈白,仰起頭來時候嘴角輕揚,笑得自然,“我屈從於你,對你沒有半分情意,恨你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為你吃醋?”


    “是……這樣嗎?”邵俊林笑著又湊近了些,低聲說道,“那你就更恨我一些吧。”他驀地吻在了陸茗緊閉的唇上,舌頭硬生生突破牙關頂了進去,吸吮、糾纏。陸茗的身子慢慢癱軟,又忽然一僵,狠狠將邵俊林推了出去,喘息著說道:“今日我累了。”然後便頭也不迴的迴了自己的廂房。


    邵俊林看著陸茗走過去,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迴了自己的房間,心裏無比沉重。


    “嘖嘖,還真是出乎意料。”蹲在房頂上的楓靈驚訝好一陣子,才算是相信了邵俊林與那陸茗的關係。這事情並非難以理解,楓靈之所以驚訝,隻是驚訝那陸茗的相貌,明明是個星眸秀容的,翩翩一介濁世佳公子,而並非晚上所見的那般普通。她眨了眨眼,似乎弄明白了許多事,淡然一笑,便提著衣襟下了房簷,奔著陸茗的居室而去。她似乎忘記了忠心耿耿的田許還被那幾個不知輕重的黑衣人用極不叫人舒服姿勢抬著,隻是像個小孩子樣,急於求證自己的推論是否正確。


    葉寂然站在暗處,看著楓靈的動作,不動聲色。“但願她的那個手下是睡著了的,不然這麽一通折騰可有得受。”他腦中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不由得悠然一笑,安心離去。這裏應該沒有什麽危險了。


    陸茗自然是睡不安適,沒有點燈,坐在桌案前發呆,滿心的思索叩問,終於沒找到什麽答案,長長地歎了一聲。


    “夜涼如水,星退蟬歇,好夜如斯,何不入睡?”突兀的聲音突然響起,將他從種種思緒中拉了出來,他不禁驚悚起來,尋聲看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個黑衣男子笑吟吟地站在門口。


    陸茗麵色大變:“是你?你應該被他們送迴了驛館才是!”他聲音中明顯帶了顫,身體也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向牆邊靠去。牆上有一把沒有開過封的佩劍。


    “嘖嘖,陸公子不必驚慌,在下並無傷害公子之意。”楓靈一臉和氣的笑容,踱著步子上前,迫得陸茗一步步後退。


    楓靈搖了搖頭:“陸公子還是不相信在下啊,嘖嘖,沒法子。”她安然坐下,順手抓過了茶壺,掀開了壺蓋嗅了嗅,似乎很是受用:“陸公子身為茶道行家,自己喝的茶,也應當是自己沏的吧。”


    陸茗看著她,仍然是不說話,眼裏滿是戒備。他的手已經夠著了劍柄。


    月光懶散地漫入窗戶,落在桌案上,照到了桌子旁坐著的人,白皙的臉搭配著黑色的夜行服,再加上今日這個特殊的日子,使得楓靈愈發地像個鬼魅。“經公子之手泡出來的茶,無論是哪一種,都會有一種特殊的香氣。”楓靈壓低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也更加的富有深意。


    “我在太守府喝了許久,竟然是喝得習慣了,所以那日沒有喝出來公子的‘大紅袍’之中的那種特殊香氣。”楓靈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話,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而後我因為小心隻喝自己家人沏的茶,所以漸漸對這種味道淡忘了,直到今夜——”她輕輕咂了一口茶水:“今夜在行宮的宴會上,我重新又品嚐到了這個味道。”


    “所以你才會在殿上要求見我……你還真是聰明……”陸茗說著話,慢慢將劍拔出了一些。


    “不是我聰明,實在是公子沏的茶太有特色,令在下一下子就迴憶起了這個味道。所以我假借了皇親的威嚴要求邵大人召你上殿。”楓靈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公子不必急著拔劍,我對你來說沒有什麽威脅,深夜造訪,我也隻是想知道個為什麽而已。”


    “聰明如君,也會有想問為什麽的事情麽?”陸茗嘲諷地問道。


    “我說了,我不聰明。再說,就算是再聰明的人,什麽信息都沒有他要是還能夠什麽都知道的話,怕是得了神助才有可能吧。”楓靈不聲不響地自誇了下,繼續說:“小生平日什麽都忍得,就是忍不住這個‘想不通’。我隻求解惑而已,事情大致我也清楚了,方才在院子裏……我也看見了。”不該說的我已然知道,所以你也沒有什麽不該說了。楓靈的笑容透露的全是這個意思,叫陸茗十分不自在。


    看見自己的小動作完全被對方看透,陸茗放棄了拔劍自衛,坦然地抖了抖衣服,走上去,坐在了楓靈對麵,幽幽然一歎:“好吧,我告訴你便是了。”


    陸茗是個不喜出仕的世家子弟,平生最愛的隻一件事,便是鑽研茶道。他漂泊各州,扮成個算命先生,曆遍山河,身如不係之舟,但是由於麵容太過陰柔姣好而常常遭遇尷尬——”我遇到了一個老嫗,她教我了些易容之術,雖然不甚精致,但是把我偽裝成個普通人的樣子還是可以的。”


    陸茗的漂泊生涯結束於邵俊林之手。三年前的通州,邵俊林無意中上街卜卦,兩個人相遇,相談甚歡。邵俊林遊曆甚廣,看到陸茗便清楚那不過是假麵。他又是個能言善辯的主,幾句話便叫得陸茗甘心摘下了臉上的麵具。卻不想,邵俊林平生別無貪婪,隻是最是禁不起的,就是□□。


    那個夜晚的經曆或許成了陸茗這輩子最不願意想起的迴憶,他被用強,成了邵俊林手裏的玩物。“他很有才華,卻總是安心做一介小小州官,輾轉各州之間。我也被他帶著,從通州到澤州,最後折迴了豫州,升為太守。”


    三年來,邵俊林對陸茗或喜或惡,始終不肯放他離開。陸茗卻是一直心中懷恨,從來不曾對邵俊林真心笑過。兩人彼此看不順眼,相互折磨。邵俊林手下馴養了一批黑衣死士,也不知他一個小小太守怎麽會需要這些,但是他這批死士經常為他效勞倒是真的——邵俊林經常當著陸茗的麵指使自己手下去將他看中的美男或者美女帶來。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讓我動怒,”陸茗一聲冷笑:“可我偏偏不怒。他愈發變本加厲,那日在街上遇到你,他迴來後便是一番失魂落魄模樣,說要將你奪來。”


    借著月色照不到的角落,楓靈掩飾住了自己微微發紅的麵色,幹笑道:“卻是失敗了。”


    “是的,是他第一次沒有得手。”陸茗苦笑:“所以他暴怒非常……”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脖子,身上的幾處淤紫仍是那暴怒之後未曾消下去的證據,這叫楓靈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左肩……總是被咬的總是留有傷痕的地方。“然後……然後……”陸茗深深吐了一口氣:“然後我便得知你喜歡喝茶,所以喬裝設計了你,要將你擄來,沒想到你手下那麽快便醒來將你救走。”


    “再然後,便是今夜……你也都知道了。”陸茗一臉正色,也是一臉淡漠,似乎是個木頭人一般,絕美的麵容一潭死水。


    “原來如此,後兩次的設計者都是你了。”楓靈短短一歎:“唉……”她抬起頭來,麵帶笑容,“先生也曾是個算卦的人,算來算去,原來也是算不出自己的心意。”


    陸茗麵色微變,偏過頭去。


    “我隻希望你們不要再互相傷害,再做出些害人害己的事情,”楓靈起身,“有的人總是後知後覺的,對自己寬容些。”她自鳴得意地說了這句話,心裏驀然一抽,這話究竟說給誰聽,她也不知道。


    原來所謂的暗害和她真正的身份無關,隻是兩個人互相糾葛的籌碼而已。


    路過邵俊林的臥室的時候,楓靈似乎聽到了裏麵傳來了一聲低低的歎息,她莞爾一笑,跳出了牆頭。邵俊林的臥室門開了,一個人影走了出來,向著陸茗那裏走去。楓靈合計一陣子,走向行宮方向。


    此刻,田許被放迴了驛館裏楓靈的床上,繼續唿唿大睡,似乎把剛才孥著勁兒挺腰防備的花費的精力都補迴來。


    ……


    楓靈的日子忙碌而充實,汛期將過,今年死傷甚少,加之各處商戶十分配合,捐錢捐物,施粥賑濟,所以災民安頓也十分順利。楓靈現在最關注的還是災後對黃河的綜合治理。


    算一算來了一月有餘,楓靈也隻在七夕之夜出去溜達了一圈,還很不幸地被人擺了一道。此後楓靈就由於小心和忙碌沒怎麽出去過了。田許來了是好事,至少楓靈身邊多了個可靠的保護,而田謙則被楓靈派去伺候三位姑奶奶了。雖然說,此舉與把田謙扔到狼窩無異……


    盡管要出了八月,可還是大雨陣陣,最重要的還是修堤,於是便定了今日東巡,視察狀況。這幾日城中不太平,頻頻有女子失蹤案發生。開始楓靈還懷疑是不是那邵俊林又開始犯邪乎,隻是陸茗暗地裏向她報了信兒,說是自到了洛陽後邵俊林便沒有做這出格兒的事情——除了那天他看見了楓靈,起因也是因為陸茗對他橫眉冷對。楓靈釋了疑,可是兇犯還沒有抓到,邵俊林也每日裏焦頭爛額地去處理這些事兒。所以東巡也就是他們三個人為主,李逡和尤晉,加上她。


    在路上,楓靈忽然疲倦不已,便告了假,說是要獨自走走,李逡和尤晉自然是答應了。田許隻得領命跟著尤晉視察修堤情況,讓楓靈一人留在了路邊的驛館。


    洛陽畢竟是洛陽,幾朝古都,雖然繁華逝去,那莊嚴與曆史的見證仍然比比皆是。楓靈下馬而行,沒走幾步就看到了白馬寺。她憶起從前看到過的白馬寺的來曆,興致所至,便進去上香禮佛。楓靈不信怪力亂神,可是父親從小教導她要尊重別人的信仰她卻是做的很好。寺內香火旺盛,遊人甚多,所以楓靈也隻能是稍待片刻便走。


    她跪在蒲團上,心無旁騖地拜了拜,看著地上的簽筒隻覺得好笑。世人都以為聖朝佛教興旺,卻不料大家禮佛求的是財是物,而非佛家追求的境界與超然,真正的佛學家能有多少誰也不知。宗教最開始的教義到了最後往往都會被人以世俗庸俗化,正如道家追求的天人合一,最後也演變成了今上的喜愛仙丹,追求長生不老。


    竹筒輕搖,一枚細細的竹簽落在了地上,楓靈微微一笑,將它拾起,交給而廟祝。楓靈心裏合計著這個人會怎麽解簽,鐵定像一般神棍那樣說個上上簽討要個香油錢,再送個祈福的東西。


    廟祝似乎是新來的,一身嶄新的布袍坐在嶄新的桌案邊發呆。見到楓靈走來立即站起身來道了聲施主萬安。楓靈把簽遞給了他,他循著簽號找尋簽文,嘴裏念念有詞地展開了簽文,眨了眨眼睛。


    “施主請坐。”他有點緊張,“施主是要問什麽?”


    “呃,”楓靈沒有算過卦,所以也不知道個流程,便隨口掐了個,“問前程吧。”


    “公子卦象顯示公子近日即將出行,”廟祝撓了撓頭,“路途兇險,恐有桃花纏身……萬事小心,萬事小心。”


    “咳咳咳咳咳,”楓靈猛咳嗽了一陣,擦汗道,“先生還是詳細說說吧,讓晚生也有個準備。”


    “詳細的……嗬嗬,小人不才,怕是說不出來。不過公子此去路途艱辛,異常兇險,所幸公子天生有貴人相助,隻要盡力種善因,應該是不會出什麽岔子……如若公子需要尋人,還是要記得北上去尋,公子氣脈在北,居北而盛。近日得來不易,公子千萬要珍惜,切切。”


    楓靈低頭看了看簽紙,不過短短二十來字,居然被他念叨出了這麽多東西,不由得好奇起來:“隻算出了近日的命格麽?”


    廟祝遲疑一下,笑著繼續說:“公子前途似錦,一生跌宕,萬事兇險,卻吉人天相。小人實在不敢妄言。”他從旁取了個護身符,輕輕歎了一聲,遞上前去,“一路兇險,這東西沒什麽用,但是好歹給施主積點福氣。”楓靈愣愣的拿下了那個護身符,收入懷中。


    寺外是一片樹林,一片鬱鬱蔥蔥,楓靈帶了一身檀香味道從香霧繚繞的寺廟走了出來,頭腦還是有些發暈,不知道方才那廟祝什麽意思。


    她獨自走在鬆軟的林間道上,聽到林鳥鳴聲悅耳,心情也舒暢了起來。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她盤算著,再待一刻便動身東去,追上李逡和尤晉,畢竟與自己的不適宜相比,那些任務更重要。


    一輛馬車從西邊行過來,壓得路上枝葉“咯吱咯吱”的響,林間小路不似大路平坦,馬車輪軸滾動時候頗為艱難,加上前夜一陣大雨,路上有的地方泥濘不堪,楓靈走的時候也隻好是揀著幹淨地方,踩著石頭過去。那馬車忽然飛一般的掠過去,正好打楓靈身邊過去,濺了她好一身泥。楓靈一身白衣頓時斑斑駁駁,泥漿順著衣襟往下淌。


    “唔……真是路途兇險啊……”楓靈苦笑著從懷裏掏出了個手帕,小心揩去了衣上的泥漬,抬起頭看著那輛莽撞的馬車。車主速度仍是飛快,猛抽著馬背,似乎有什麽急事。


    “罷了罷了,”她搖了搖頭,“還是不要與人爭執的好。”她轉過身,走了幾步,就聽到傳來了一聲粗俗的惡罵,前麵的馬車停了。


    “咦?”楓靈好奇地看去。好像是速度太快,沒注意道路,車輪陷進了泥坑裏,從車上跳下來三個大漢,相互罵罵咧咧地嘟囔了幾句,便開始推車。


    大車紋絲不動,看來是陷得太深了。三個人鉚足了勁兒,繼續推車,大車似乎有了些變化,但是還是推不動。


    楓靈的善良開始作用,她走上前去,溫和地一笑:“三位大哥需要幫忙麽?”她沒帶佩劍,手裏拿著憐箏扔給她的鐵骨扇,無論怎麽看都是個俊俏而且羸弱的書生。


    三個大漢輕蔑地瞥了她一眼,道:“少管閑事,一邊去。”


    楓靈悻悻站在了一旁,撿了個幹淨地方坐下,看著三個人和馬車較勁。


    馬車很執拗地還是一動不動,三個人臉憋得通紅,出了一身的汗。“格老子的,老子拆了這車。”一個性子暴躁的已然是怒了,動手拔劍要去砍一邊的樹拿來做杠杆。


    “慢著慢著——”身為治河官員,楓靈自然是愛護這樹木的,她立時坐不住了,輕輕一躍,跳到三個男子麵前,“讓小弟試一試吧。”


    見她輕功了得,三個男子麵色微變,但是為首的那個立刻又變了個笑臉道:“原來公子是個練家子,失敬失敬,有勞公子了。”


    楓靈轉身推了推那車,用上幾分內力,不想那力道如同石沉大海,馬車巋然不動。


    皺著眉轉過身來,楓靈疑惑道:“這車裏究竟裝了什麽,怎麽會這麽沉重?”她抱歉笑笑,“不如把車裏的人和貨物都請下來吧,不然怕是推不起來。”


    三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為首的清清嗓子說道:“不勞煩公子了,還請公子繼續趕路吧,裏麵都是貨物,卸下來沒地方放,我們等著幫手來推車子。”話說的客氣,卻是逐客令。


    楓靈頗為尷尬,道:“實在對不住,小弟沒能幫上忙。”她一抱拳,告了辭,轉身繼續向東邊走去。


    走了約莫百步,隱隱看見了自己的馬拴在驛館門口的樹下,馬兒不耐煩的打著響鼻,刨了刨土。


    “不對!那車裏分明有唿吸聲!”楓靈眼前一亮,轉身看去,卻看到三個人都在原地待著,看向自己的方向,根本沒有迴城報信兒的意思,反而像是在等她離開。


    她起了疑心,便折了迴去,徑直走向馬車。三個大漢見她迴來先是一驚,隨後故作鎮定地向她走來,擋在大車前麵:“公子去而又返,卻是何意?”


    “小弟想問,這車裏,究竟裝的是什麽貨物?”楓靈一臉嚴肅,手裏的扇子拿在手心裏敲了敲。


    “隻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而已。”為首的大漢迴答道,麵無表情。


    “這樣——”楓靈拖長了聲音,忽然足一點地,跳了起來:“就讓我看一看吧。”她停在車轅上,掀開了馬車捂得嚴嚴實實的簾子——


    約莫十幾個被捆得很結實的女子閉眼坐在車上,看來都已經昏迷,隻有門口一個睜大了眼睛,嘴裏塞著布,看向門口一臉錯愕的白衣公子,眼裏滿是求救之色。


    “這便是你們的貨物麽?”楓靈麵色鐵青地扯斷了簾子,從車轅上下來,似笑非笑,合上了手裏的扇子。


    “媽的,臭小子,多管閑事!”三個男子此刻已經揮刀向楓靈砍來。楓靈雖然怒火中燒,卻沒失了理智,生怕三人傷了車中女子,急忙揮動鐵骨扇,暫時彈開了三人的刀。鐵器相撞迸出火花,楓靈右手虎口一震,幾乎裂傷。


    三人再度一哄而上,楓靈心下後悔沒有將佩劍帶來,向上一縱,正踩在一人天靈蓋上。其他兩人趕緊退後幾步看向她,一臉驚駭,若她足下再一發力,此人怕是立即橫死當場,可她沒有,反而一個空翻落在那人麵前,揮扇橫劈砍斷了那人的刀,再一轉身,卸掉了其他兩人兵器。然後一個旋身,砸向三人脖頸,三人統統昏厥了過去。


    楓靈鬆鬆吐了口氣,走上車轅,扯下了車門口那個女子口裏的布,柔聲安慰道:“姑娘莫怕,現在沒事了。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士?”


    女子十分漂亮,麵容姣好,雖然沾染了汙垢有些髒,皮膚卻仍是如玉石樣光潔,薄唇輕啟,她大大的眼睛撲閃著,幾乎落淚,停頓了片刻才說道:“小女子塵兒,是蜀國人士。”


    一個時辰後,豫州太守府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一身泥漬的白衣公子從駕車的位置跳了下來,她身後跟著下來了十六個年輕女子,地上滾著三個滿頭滿臉是青包的看不出來長得什麽德行的男人,三人身上多處骨折。後來楓靈向他人解釋了多次,這不是她打的。


    楓靈沒有遲疑,立即調動了地方守軍找到三個男子提供的地址,將他們的同夥一網打盡,從他們老巢裏解救出來三十餘名年輕女子,有洛陽本地的,也有其他州縣的。這一夥惡徒流竄各州,擄奪販賣年輕女子,罪行滔天。由於流動犯案,調查起來頗有難度,故而竟然讓他們逍遙作惡半年之久,貽害女子數百。


    楓靈從旁聽審,幾度恨不得將那罪犯頭子當堂杖斃,終於還是冷靜下來,看著邵俊林審理。一審便審了了一月有餘,由於涉案地方廣泛,不得不跨州求證,浪費了不少時間。待案子審完到了京城,已經是深秋了。


    後話不提,且迴來現在,洛陽涉及此案的官員正忙不迭地安排將各離家女子送迴各家。洛陽本地的自然好送,難的是那些外州的。邵俊林經不住尤晉的一再軟磨硬泡,隻得撥出經費再選派可靠衙役將各個苦主送迴各家。


    自然,尤晉是不會想到這麽多,也是楓靈指使他利用自己的“駙馬欽差”的身份迫使邵俊林答應,“楓行”管事也不失時機地送了一筆路費。


    被選中的衙役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但也是戀家不舍得離開的人,領命的人多是不情願的。不過許多事情總是有喜劇性的結尾,千裏送行的路上也有那被送迴家的女子與送她的人兩情相悅的事情發生,倒是叫眾人不知如何評價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件案子的結局倒是不太糟糕,隻是有那麽點麻煩,麻煩來源於,楓靈準備親自送塵兒迴四川。


    【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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