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司徒府邸。


    “阿瞞!”


    曹嵩聽完以後沉吟片刻,開口道:“廉價書籍的出現,想必你也知道其中的後果,今武侯封地,百姓稚童去學舍,每月隻需提供三十錢,你應該知道武侯封地百姓的富庶!”


    “三十錢?”


    “一石糧食都不止這個數,而武侯封地就是這樣的廉價,這廉價的不單單隻是書籍,而是學識!”


    “當今天下!”


    “哪怕是經曆太平道之亂,加上一些隱戶和佃戶,也足有五千萬百姓,你可知道,這五千萬百姓中,真正有學識的人有多少?”


    “我現在就可以告你!”


    “不足三十萬!”


    “這還是為父,把識文斷字的人也加了進去,你能想象有一天,這五千萬百姓,有一千萬人都能識文斷字的後果嗎?”


    “這難道不是利民嗎?”


    曹操聽著曹嵩的話,眉頭越皺越深,越想心中就越是煩躁,於是出言打斷。


    “利民?”


    曹嵩沉聲道:“是利民沒錯,但與我曹氏何幹?”


    “我曹氏能到如今的位置,你覺得容易嗎?”


    “百姓一旦開智,孝廉製必然無存,因為那將是大勢所趨!”


    “這樣一來,世家,寒門,豪族的優勢將不複存在,天下將徹底歸於皇權,世人皆成為帝皇的掌中之物,我曹氏若後繼無力,必然泯於眾人!”


    “就以縣令為例!”


    “現在的天下,如有百人爭奪縣令之位,那麽以後的天下,就可能會是萬人爭奪!”


    “難道你不覺心寒嗎?”


    對於書籍,曹嵩同樣也是深恨欲絕,他是保皇黨沒錯,然而現在他身居高位,加上家國天下的影響,他不得不先為家族考慮。


    隻要學識不普及。


    他曹氏再如何落魄,也會有複起之機,更不會出現與人搶食的情況,一旦學識普及,那麽曹氏的未來,將難以預料。


    甚至到時候想當一名夫子。


    去為稚童啟蒙,都需要和別人競爭。


    這是曹嵩萬不能接受的,他一路走來吃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嘲諷,也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父親!”


    曹操聽完以後滿眼失望,出言反駁道:“可孩兒覺得,百姓若能識文斷字才會更好,更加有助於官吏理民!”


    他在濟南國後來這段時間。


    可說是吃盡了愚民之苦,若百姓都是通情達理的人,他必然不會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官吏世家不上工,他換一批官吏就是,可他知道百姓愚昧,世家掌學識,他現在就算換一批,人家還是會跟他作對。


    “混蛋!”


    曹嵩聞言怒罵道:“老夫不要你覺得,老夫自己覺得就行,這段時間你哪也不許去,就待在家裏好好反省,若敢踏出司徒府半步,老夫給你腿打斷!”


    說完以後曹嵩麵色冰寒,起身離開了書房。


    “給我看好裏麵那小子,他如果你開了司徒府,老夫為你是問!”


    書房內的曹操,聽到了曹嵩外麵的吩咐,麵色一陣變幻。


    “哎,休息一段時間也好!”


    最後歎了口氣揉了揉臉,坐到桌案後方,喃喃道:“世家,寒門,百姓,學識還是漢室,我曹操又該如何選擇?”


    曹嵩的話,也讓曹操再度陷入了迷茫。


    他反駁對方,並不是覺得對方危言聳聽,而是他自己不願意接受,可一方麵是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另一方麵是家族傳承,同樣還有自己的抱負。


    ……


    正月初,並州。


    西河郡,離石城太守府。


    大堂之內,劉備張楊等人分而落座。


    “稚叔兄!”


    劉備麵色凝重道:“備覺得眼下的情況,很不對勁,不知西河郡往年是否也是如此?”


    張楊為張懿手下都尉,地位雖然比不上他,但劉備依舊給足了禮遇,畢竟對方再怎麽說也是過來幫他的。


    可自他帶著張楊迴到西河郡以後,沒過多長時間,匈奴就徹底安靜了下來,去年更是一年都沒有任何動靜,這明顯很不合理。


    “自然不是!”


    張楊聞言同樣也是麵色凝重,搖了搖頭道:“不過以某看來,許是與王師建立,以及如今中原的風波有關!”


    “稚叔兄言之有理!”


    劉備聽了以後緩緩點頭,好奇道:“武侯早已離開涼州,然這場風波卻因武侯而起,關於書籍一事,不知稚叔兄怎麽看?”


    “武侯做得太過了!”


    張楊聞言也是麵色一沉,開口道:“他讓書籍變得廉價,這就代表著他不尊重學識,如此作態乃自取滅亡之道!”


    “過了嗎?”


    劉備看了看張揚,含笑道:“稚叔兄高見,隻是武侯不論做得如何,隻要他不出涼州,天下誰也拿他沒辦法!”


    他心底也讚同張楊的部分說法,但不讚同全部,隻是他不可能因為段修,從而得罪張楊。


    “那也是!”


    張楊開口道:“不論是中原風波也好,還是武侯段修也罷,始終不是咱們該操心的事情,玄德,待開春以後,為兄就要領兵迴太原了,匈奴狡詐多變,太原那裏為兄始終不放心!”


    “稚叔兄所言極是!”


    劉備聞言連忙起身行禮,語氣真誠道:“你能前來西河坐鎮經年,備已不勝感激,今西河新添侯成,宋憲兩位司馬,就算那匈奴來襲也能有一戰之力,待稚叔兄迴軍之際,備必然十裏相送!”


    “哈哈!”


    張揚聽了以後含笑起身,扶起劉備道:“卻是玄德過譽,某前來西河,不過是奉命而為,可擔不起如此禮遇!”


    “稚叔兄過謙了!”


    劉備搖了搖頭,認真道:“當初若不是你領兵前來,那匈奴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說到底禍事還是備闖下來的,得虧稚叔兄威名遠播,才使得匈奴不敢妄動,更使得西河百姓免受戰火,備就算再如何禮遇,稚叔兄都擔得起!”


    “哈哈哈!”


    張楊聽得有些飄飄然,看著劉備就像看自己兄弟一般,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滿是意氣風發道:“玄德待為兄至此,為兄又豈能忍心離去?”


    “為兄決定了!”


    “隻要刺史不下令,為兄再為玄德坐鎮西河一年,那匈奴若膽敢犯禁,為兄必定率軍殺他個片甲不留!”


    “稚叔兄豪邁!”


    劉備聞言滿是感動,義薄雲天道:“備也願同前往,殺那匈奴一個片甲不留!”


    “哈哈哈哈!”


    最後兩人相視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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