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觀並不清楚,僅在坊主一彈指間。


    清微真人嘔心瀝血創造出來的“優秀作品”已然報銷。


    也不知道此事傳迴常雨軒,乃至司隸校尉府後,將掀起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


    一位地階巔峰的劍道宗師落劍洛陽城,僅為除去一頭初入玄階的妖物?


    沒可能,當中一定有陰謀!


    可在劍坊坊主眼中,這確實就是動動指頭的事。


    又怎想到旁人會為此無止境地發散思路呢……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坊主命人駕車送陸觀和白虛月離去。


    馬車經外城南大門,緩緩迴到洛陽平城坊中。


    車廂內,陸觀懷裏抱滿了物事。


    無奈地瞧向嚼著煎餅果子的白虛月。


    此世的大漢,因著諸般玄妙奇異的因素,國祚比陸觀前世的大漢翻了一倍。


    民間的發展,卻未因皇朝不改而停滯。


    想當年,霸王設宴款待高皇帝。


    能吃到最好的美食,也不過是銅鼎烤熟的豬羊而已。


    最多在肉塊上灑上一撮鹽,便已是十分奢侈的美食了。


    “白姑娘,不,白師姐。”


    “嗯?”


    “如果你一朝迴到好幾百年前,恐怕早就因著沒好吃的而饞死了吧。”


    白虛月目光倏地轉冷:


    “師弟你當我是什麽人?”


    “我白虛月一生從不挑食,隻要是幹淨能放進口的食物,我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陸觀望向懷中一袋袋的可口吃食,歎道:


    “下迴進城時,別刻意繞道津坊了,駕車的師弟趕著迴去交差呢。”


    白虛月自己同樣是抱滿了零食,聞言訝異說道:


    “我不是分了一袋炒鵪鶉蛋給他了嗎?就當是叫他繞路的補償了。”


    說著,眼眸又複閃爍生光:


    “師弟若能留在古劍堂,日後我就有許多機會進城來了。”


    “到時候我們再去吃上西坊的燒雞串、中東坊的手抓羊肉,還有廣陽坊的幸福酸辣粉……”


    陸觀問道:“為什麽你比我更像是洛陽本地人呢?”


    “而且廣陽坊那間鋪子,是叫傷心酸辣粉吧。”


    白虛月睜大眼睛:“能吃到這麽好吃的酸辣粉,有什麽值得傷心的?”


    “……”


    陸觀發現自己正式入門後,白虛月就不再掩飾自己的逗比本質了。


    反倒在紀千畫般的多年同門跟前,她甚少會展露真性情。


    對著許千柏那等以青梅自居的惡心貨色,更是絲毫不假辭色。


    然而劍主和養劍女間的連結,終究與一般的同門關係不一樣。


    一方麵,陸觀放心將手頭最大的籌碼兵仙劍,交由白虛月來保管。


    另一邊廂,白虛月亦是把一個初識之人的佩劍,主動填進了小腹洞府。


    若然事事順遂,雙方於百日後定下盟約,固然是相互成就的美事。


    但時至此刻,兩人冒的風險其實均不算小。


    陸觀沉默半晌,問道:


    “假如武院容不下我,我自當收拾好家當迴劍坊暫住。”


    “內庫中的物事,咱們能取的便取走,葉玄澄不會小氣得親自為總院討債的。”


    白虛月眼前一亮:


    “隻不知鼎鼎大名的古劍庫中,有否千年不朽的上古美食……”


    驟然間她心生感應,麵一下子沉下來。


    雖是後天苦修而成,但白虛月亦是身具通明劍心之人,麵對強者近身自有靈覺。


    “停車。”


    說罷,瞧了陸觀一眼。


    陸觀搖了搖頭,輕推著她一同出了車廂。


    玄武銅鈴未曾鳴響。


    也就是說,來者或許實力非凡,卻至少對他沒有敵意。


    放眼望去,饒以陸觀平素的鎮定心性,也不由得吃了一驚。


    隻見古劍堂大門之外,足足立著八位全副武裝,鐵甲覆身的武衛。


    手裏均持禮儀用的三丈長戟,青銅戟尖於斜陽光芒映照下灼灼生輝。


    來自武院上十堂中弘禮堂,巡武衛!


    陸觀原身隻在顧全義的六十壽宴上,見過巡武衛一次。


    當時隻有兩位衛士前來,代表天狩堂送上賀禮。


    卻已感動得顧全義不要不要的。


    說道為院主幹了一輩子活,臨老總算得到了一點重視。


    八位巡武衛列陣門外,那是武院對待院中有職司者,最高的禮儀規格!


    陸觀示意白虛月勿要衝動。


    視線射向剛自店中步出的身影,也是白虛月所感應到強大氣息的來源:


    “葉堂主,我們又見麵了。”


    葉玄澄赤袍於殘陽下灼麗如火。


    俊美如玉的容顏,於瞥見陸觀刹那登時生起笑意:


    “啊,你迴來了,倒是教我一頓好等。”


    白虛月聽她語氣隨意親近,目光一冷,上前一步道:


    “猶記得葉前輩大發好心,擔憂本門會錯過陸師弟這位少年天才。”


    “如今他已拜在我師門下,本命飛劍和主修法訣皆已齊備,明明白白是本門的一員了。”


    說到此處,白虛月眼中頗有得色,以勝利者的眼神注視著葉玄澄。


    挖別派牆腳是江湖大忌。


    以陸觀的資質,尚不足以令葉玄澄不惜招惹無數非難,也要將他收進門中。


    陸觀對劍坊而言的價值,遠高於他對武院的作用。


    白虛月對此頗為確定,不怕有翻車可能。


    葉玄澄卻隻微微一笑:


    “是這樣嗎?那倒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好在武院和劍坊性質不同,並沒有說加入了一方,就不能在另一方任職的規矩。”


    陸觀瞥向門外肅立的巡武衛們,道:


    “院中如此勞師動眾,想必是新任的古劍堂主即將赴任了吧?”


    “新人事,新作風,恐怕他未必容得下晚輩在這吃白食。”


    “晚輩這就將白玉劍令奉還,請葉堂主轉交新任掌櫃就是。”


    他縱觀形勢,眼看葉玄澄親至坐鎮,自己是沒法再打內庫的主意了。


    幹脆爽快交割,免得惹怒葉玄澄。


    遞出白玉劍令之際,陸觀視線環繞四周。


    算是與來到此世後的首個居所,馬虎地作了告別。


    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感慨,便見葉玄澄眼眸一眨。


    將白玉劍令推迴他的懷中。


    “何必多此一舉?”


    她笑道:“你我日後乃是同僚,守望相助,本份事矣。”


    “天狩堂葉玄澄,在此向陸觀陸大掌櫃,新任古劍堂主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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