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是早有心理準備的緣故,白虛月於陸觀出劍後瞬間反應過來。


    背後佩劍半推出鞘。


    霎時之間,漫天大霧盡皆化為利劍,將孤立無援的許千柏牢牢鎖死!


    飛劍術凝霧化劍,這觀劍台上霧氣終年不散,正為白虛月提供了近乎無限的飛劍來源。


    千百劍凝聚半空,而眾人眼前所見霧海,甚至未曾顯得稀薄一分!


    這些臨時幻化的飛劍,每一柄也未必能對許千柏造成什麽威嚇。


    但任憑是膽識再大之人。


    刹那被四方八麵的劍尖指住,絕沒可能再像平時般鎮定自若。


    稍一拖擱,陸觀手中兵仙劍已削至他咽喉旁。


    打從一開始,陸觀就不覺得自己與許千柏認真比試,能有一分一毫的勝算。


    是以出手頃刻,便以孤冷殺意直指對方要害,強行將比劍上升至生死相搏的境地。


    白虛月果然也沒讓他失望。


    這霧海浮沉的觀劍台,顯然是養劍女的主場,讓她發揮出了壓製玄階巔峰的戰力!


    隻聽得叮的輕響,兵仙劍鋒正中憑空形成的碧綠障壁,登時被蕩了開去。


    陸觀見好就收,迴劍自守。


    但瞧許千柏豎起左手二指,周身自上而下包裹於鬆葉狀的屏障之內。


    葉麵上紋路清晰分明,唯獨陸觀適才落劍之處,留下了一道淺淺印記。


    “這是大師兄本命飛劍‘鬆針’延伸出的本命神通,‘鬆紋葉護’!”


    紀千畫在旁感慨:


    “沒想到陸觀從未正式學過劍術,竟能把大師兄逼至動用神通的地步。”


    “換作是沒修出神通的一般玄階,此刻早就再次掛彩了吧。”


    她瞥著劍器半出的白虛月:


    “不過,這也是因著小師妹的修為,已然再上一層樓的緣故。”


    養劍女吐出的雲霧,與這觀劍台上霧氣同出本源。


    都是“熔爐”終年焰火騰燒而產生的煙霧。


    白虛月,已然接近玄階巔峰了嗎?


    戰至此處,雙方已是僵持不下。


    跟著大師兄的劍坊眾弟子們,本該出麵解圍。


    卻被白師姐的天霧化劍嚇得原地僵立,哪敢多言。


    許千柏麵色陰沉。


    要是陸觀今日並不在場,自己被小師妹逼出本命神通,最多隻是被同門調侃一兩句。


    但自己既被陸觀削中肩頭,哪怕傷勢極輕。


    將來旁人說起這事時,定然把陸觀捧到了天上去。


    而他許千柏,便將淪為故事中那些劍道天才們銳意攀登時,踐踏過的無數踏腳石之一!


    遙想少年時,他也曾有過天才之名,壓過無數優秀同儕獨領風騷。


    此時此刻,豈能心服?


    他暗自運氣,就欲以石破天驚之一劍,將陸觀斬殺當場。


    到時陸觀之死既成事實,就算小師妹衝過來砍自己,座師也將出手阻攔。


    歸根究底,陸觀尚未進門,他許千柏卻是劍坊城主的首徒!


    陸觀心湖驟地鈴聲急響。


    白虛月心生靈覺,喝道:“你想幹……”


    忽然之間,台階底下響起一道低沉嗓音,總算是為這場鬧劇作了結:


    “到此為止罷。”


    “死纏爛打,太難看了。”


    白虛月和紀千畫齊聲說道:“座師!”


    陸觀眼前一花,隻見一位宮裝美婦翩若驚鴻,眨眼後已來到自己與許千柏身前。


    劍坊坊主比陸觀矮上小半個頭,珠帶纏發,目如星光。


    體態柔潤豐實,曲線怡人。


    可說與愛徒白虛月形象迴異。


    相同之處,隻是同樣披上薄紗覆麵而已。


    劍坊坊主與陸觀對視,眼神溫和。


    轉向大徒弟時,便即冷漠得不帶半點溫度。


    “丟人現眼。”


    “從即日起閉關三月,沒我命令,不準出千畫殿一步。”


    許千柏從未見過座師如此冷淡,心知她已極為惱怒。


    雖然怨恨不服,卻不敢開口申辯,隻是狠狠地盯了陸觀一眼。


    倒是紀千畫嚇了一跳:


    “大師兄做錯了,座師罰他就是。”


    “您讓他在我殿裏閉關,可不是將我也一同罰進去了?”


    劍坊坊主淡淡道:


    “誰叫你不安好心,想讓陸觀在我麵前出醜。”


    紀千畫霎時不敢再說話,袖中雙指捏著飛劍劍尖,竭力克製著身子微顫。


    誰能料到座師對陸觀的重視,竟到了這等地步?


    白虛月笑嘻嘻地說道:


    “徒兒早知座師沒有睡著,雖然身在草蘆,一雙眼可見天下事。”


    推劍迴鞘,散去霧劍過後,即以希冀目光瞧向陸觀和坊主。


    坊主點頭,向陸觀道:


    “你想當我的徒兒嗎?”


    簡單直接,全無矯飾。


    陸觀躬身行了一禮:


    “既蒙長輩垂青,晚輩安敢推卻?”


    坊主說道:“天狩堂的葉玄澄,似也有意拉攏於你。”


    “你入我門之事,決計瞞不過她。”


    “若她仍對你委以重任,盡管與她合作,也好教本門得知更多武院中的內幕。”


    果然如此。


    陸觀確信葉玄澄那邊,也是同樣的想法。


    好好的一個古玩店夥計,怎麽忽然就成了雙麵間諜?


    然而事至此刻,早已騎虎難下。


    “弟子知道。”


    坊主欣然說道:“好極。”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白時寒的關門弟子。”


    大門派拜師收徒,本來絕無一句話就了事的道理。


    白虛月帶陸觀到觀劍台上,本也是為安排他行拜師之禮。


    但陸觀是劍坊近百年來,唯一一位未曾成為劍修,便已成為養劍女內定劍主之人。


    得到的安排,自然也與別人不同。


    “你且將兵仙劍留在虛月腹中,讓她將其淬煉為劍修本命飛劍。”


    “與此同時,閉門修行練氣入門功訣,盡快成為練氣士。”


    “百日過後,你就在這觀劍台上行拜師禮,取迴兵仙劍,與虛月立下主仆盟約。”


    坊主領陸觀步至高台邊上,暢敍著未來的美好願景。


    忽然間她眉頭一皺,隨即展顏道:


    “好徒兒,你家中似是碰上了麻煩。”


    “想不到那清微道人,恃著與校尉府暗通款曲,就連我劍坊也不放在眼內。”


    “且由為師代你解決,當作是新入門的見麵禮。”


    說罷輕輕彈指。


    洛陽平城坊內,某頭花費清微道人無數心血精力才煉成的新種妖物。


    正以妖異煙霧形態遊走於屋簷下,朝著古劍堂方位進發。


    倏然間被一道從天而降的劍氣,完完整整地絞碎成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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