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還寒,北漢天子劉玄德的仁德並不能緩解兵卒腹中的饑餓,太行山穀之中,饑腸轆轆的北漢軍神情萎靡,士氣低沉。


    趙信本是張飛麾下的部將,但鄴城之戰張飛被俘生死不知。他也隻能帶著本部兵馬跟著關羽部逃竄,最終被堵在了太行山穀,並奉命鎮守穀口營門。


    作為北漢最後的精銳,趙信與軍中袍澤本打算戰至一兵一卒,以身殉國。


    但楚軍圍住穀口之後,一連數月都不進攻,直到北漢糧草耗盡。


    寨門之上,趙信迴望一眼營壘中無心操練的兵卒,又望向東麵綿延不絕的楚軍營寨,一股無力感充斥全身。


    “已經不可能突圍了啊,此穀便是我趙信的葬身之地了。可家中老母·····”


    心念至此,趙信不禁鼻子發酸,眼眶有了熱淚。


    就在此時,楚軍營壘方向,晨霧中隱約出現一個身影。


    “戒備!”


    趙信雖然心中悲苦,但臨危受命,他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等到看清來人,趙信心中不禁心中一震。


    這人一身白衣,腰懸青色虎玉,容貌俊美,氣度不凡。


    但真正讓趙信心神震蕩的是因為那人手中拿著東西,一根符節。


    趙信並不是隻有一股子力氣的莽夫,他知道符節代表著什麽。


    “楚軍願意和談!”


    求生是人的本能,能不死誰也不願意死。


    趙信強壓心中的激動大聲道:“來者何人?!”


    那俊美的青年舉著符節道:“在下天波府,楊延昭!”


    “特來拜會北漢天子!”


    話音方落,寨牆之上的北漢軍士頓時沸騰了。


    “楊延昭?”


    “並州大都督楊延昭嗎?”


    “天波府的人,那是楚國皇親貴胄啊!”


    “那是楚天子楊陵的族弟,他來做什麽!?羞辱我等嗎!?”


    “我們還有被羞辱的資格嗎?軍中糧盡,殺又殺不出去,等死而已!”


    “你在蠱惑軍心!”


    “哼!張老三!我說的是事實!你要是有膽,就和老子去向大將軍請命!今晚去劫營!你敢不敢!”


    被稱為張老三的軍漢聞言,眼神閃躲臉色露出了一絲怯意。


    “何人喧嘩!”冰冷威嚴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眾人紛紛迴頭,隻見關羽手提青龍偃月刀,在關興的護衛下登上了營門。


    “大將軍!”


    “大將軍!”


    “拜見大將軍!”


    趙信上前拱手道:“大將軍!楚國並州都督楊延昭,手持符節來訪。”


    早已得知消息的關羽並沒有迴答趙信的話,而是俯身望向寨門外隻身一人的楊延昭:“傳聞並州都督楊延昭年方弱冠,乃楚帝楊陵族弟!”


    “年紀輕輕執掌一州軍政,本以為是個借助宗族蔭恩登上高位的膏粱子弟,未成想到將軍有如此膽色!”


    “不畏死乎?”


    楊延昭聞言小道:“延昭生性駑鈍,確實靠陛下與家族蔭恩得以執掌並州。”


    “入並州以來,生恐有負天子之恩,辱沒天波府之名,兩載經營如履薄冰。”


    “好在上下一心,將士用命,才能與關將軍在此地相遇。”


    “延昭此來,為活北漢將士之性命,為天下太平,死有何懼?”


    楊延昭的話不卑不亢,語氣中柔中帶剛,但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我是來給北漢君臣將士送活路的,我死了你們就是自掘墳墓。


    關羽眉頭微蹙,知道這樣對話下去可能會影響到將士軍心。


    大將領兵困獸猶鬥,懼怕的不是陷於死地,而是陷於死地後對手給出的生路。


    決死之心,是在於沒有生路。


    一旦生路觸手可及,凝聚起來的死戰之誌,便會被瓦解。


    關羽沉聲道:“打開營門!迎楊將軍入營!”


    雖然楚國來使的消息被嚴密封鎖,但不過半個時辰便不脛而走人盡皆知。


    “聽說了嗎?楚國派來使節,陛下已經降了。”


    “此話當真?!”


    “怎會有假?大軍堵住了山穀,隻是圍而不攻,楚天子仁德。留我等一條活路。”


    “我軍糧草已盡,又無法突圍,卻已沒有再戰的意義了。”


    “如此一來,我等終於可以迴歸故裏了!不知家中老母可還康健。”


    一處營帳內,幾名北漢兵卒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楚軍來使的消息。


    其中一名年方束發的少年軍士提到家中老母,帳內眾人頓時沉默黯然。


    上至統軍大將,下至部曲兵卒,都知道大勢已去,覆滅隻是時間問題。


    家中有父母妻兒的,自然是更加希望止兵息戈,迴到故鄉。


    正當思鄉的情緒在北漢營壘中蔓延之時,關羽親自帶著手持符節的楊延昭進入了山穀深處的一處守備森嚴的房屋之中。


    “大都督,親身犯險,所為何來啊?”


    端坐正北方的劉備須發整齊,麵帶和煦的笑容,聲音溫厚而充滿磁性,全然沒有梟雄末路的樣子。


    北漢最後的將領文臣分列左右,滿臉怒意的望著楊延昭。


    楊延昭笑著拱手道:“楊家六郎,特代族兄楊陵,拜會故人。”


    劉備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楊延昭的話讓劉備心中掀起一陣漣漪。


    楊延昭並未自稱官職,而是自稱“楊家六郎”,而稱唿楊陵也並未以天子相稱而是以“族兄”相稱。


    對於劉備,也並不是北漢天子,而是“故人”。


    但劉備何等人物,自然知道自己的處境與結果,豈會因為楊延昭的三兩句話就動搖。


    劉備嗬嗬一笑道:“六郎請講。”


    楊延昭沉吟片刻道:“陛下戎馬半生,仁德知名四海皆知。”


    “然神器擇主,星鬥換移,人心思定,亂世終結已在眼前。”


    “延昭鬥膽,替楚漢將士,天下黎民,請陛下退位!”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放肆!”


    “一派胡言!”


    “楊家小賊狂妄!”


    ·······


    寒光閃過,帳內漢將紛紛握刀在手,望著楊延昭怒目而視。


    隻要劉備一聲令下,便要撲上去將楊延昭剁成肉泥。


    但劉備依舊麵不改色,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望著堂下身形筆挺如一杆長槍的楊延昭。


    “備,正有此意!”劉備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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