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襄陽城沉玉坊的潁候府靈幡飄蕩,哭聲在府門之外便聽到了。


    等到楊陵的車駕抵達之時,靈堂已經布置完畢。


    楊陵神色淒惶腳步淩亂,進入郭嘉的府邸後在郭奕的帶領下疾步向內堂而去。


    東征江東歸來之後,整個中平八年郭嘉幾乎都是在家養病,但郭嘉的身體便一直不見好轉。


    熬了一年,郭嘉終究還是走了。


    來到郭嘉的門外,疾步行走的楊陵腳下一個趔趄,要不是典韋與張三符眼疾手快上前攙扶,說不定會摔倒在地。


    楊陵一把推開兩人,在門外停留半晌後,緩緩抬步進入了室內。


    典韋與張三符守在了門外,房間之內,隻有郭嘉的兒子郭奕陪同。


    此時的郭嘉安靜的躺在床榻之上,俊美的臉上一片灰白,神態卻十分安詳。


    “望舒兄!望舒兄!嘉來晚啦!”


    “我來此地之前路過漢水之畔一處山穀,山澗成溪,土地肥沃,可開辟良田千頃······”


    “若主公起兵討伐董賊!我軍有十勝,董賊有十敗!荊襄之地帶甲十萬,四方郡守並力叩關,此一勝!”


    “董賊軍屠戮公卿,欺淩幼主,天下失其心!此一敗!”


    “我軍上奉天子,下承民意!此二勝!董賊······”


    從落楓城到江陵,再到襄陽,郭嘉的影子與聲音充斥著楊陵的腦海恍如昨日。


    楊陵伏在郭嘉的床榻邊,眼中含淚的喃喃道:“奉孝,你也要棄我而去嗎?”


    雖然楊陵多少有些心理準備,但真當這一天到來之時,楊陵卻如同失了主心骨一般沒來由感到一絲惶恐。


    隨著楊業、郭嘉的故去,以及甄有錢、沈炎叛亂被殺,楊陵起家的班底就隻剩下了魏征與典韋了。


    若是從七台鄉算起,那就隻有一個妹妹楊采薇了。


    人是一種奇特的動物,當自己熟悉身邊的老人去世,會在潛意識裏感受到死亡向自己逼近。


    但楊陵這樣的梟雄的恐懼,卻並非來源於此。


    他的恐懼在於郭嘉的離去導致他失去了政治上信任的人,郭嘉雖是潁川士子,但也是寒門。


    其他人,無論是魏征還是房玄齡多少有點世家大族的影子,隻是不像荀氏、陳氏、蒯氏這樣樹大更深。


    郭嘉雖然與荀氏交好,但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相互欣賞是一迴事,但施政理念上,從打壓士族到推行科舉,郭嘉都是楊陵毫無保留的支持者與背後的謀劃者。


    楊陵與郭嘉的謀劃是通過科舉培植新的勳貴來平衡朝中豪強士族的勢力,但第一次科舉進士及第的人中,除了張居正、徐庶、海瑞等人之外,大部分人依舊是士族子弟。


    沒有十年的時間,科舉選拔的寒門子弟難以形成獨立對抗世家的勢力,隻能由楊陵掌控的軍功勳貴集團與楊氏宗族子弟來進行平衡。


    一旦有事,楊陵掌控的勢力將直麵衝突。


    而國家為楊陵設計的策略是通過科舉舉士培植新的勳貴集團平衡朝中勢力,而楊陵掌控的軍功勳貴集團與楊氏宗族勢力則居中調和引導,推動整個勢力不斷向前。


    楊陵非常清楚,除了麾下的將軍們,文官集團中的大部分人對他的支持其實就是為了利益,他們看好楊陵能幫助他們的宗族再次強大。


    這是植根在世家大族血液裏的東西,宗族利益高於一切,封建帝王也不過是一個大族族長而已。一旦楊陵勢微,不知會有多少人會一撲而上瓜分他手中的權力。


    就在剛才楊陵還在籌劃通過《考成法》來進一步削弱豪門大族的勢力,在這個關頭郭嘉的離去對他是非常大的打擊。


    如今郭嘉已死,張居正火候還差點,諸葛亮是否支持他壓製士族猶未可知。


    此時的楊陵如同身處一片漆黑的戰場,身後的郭嘉與楊業卻相繼故去,那種無法表露的恐懼感與悲傷混為一體,讓人無法察覺。


    諸侯與帝王是世上最危險的職業,陸淵就是最好的例子。這一年以來,不知道多少江東豪門士族私下給楊陵投來書信,言辭曖昧,幾近露骨。


    楊陵悲慟萬分,哭嚎聲傳出門外。聞訊趕來吊唁的荀彧、荀攸、房玄齡、蔡瑁、蒯良、蒯越、南宮逸等人各懷心思的立於門外,神色複雜。


    南宮逸可能是牽扯叛亂被處罰最輕的人了,隻是被關在錦衣衛一年便被放了出來。


    主要原因是南宮逸這家夥關在詔獄閑得蛋疼,居然鼓搗出了明代戚家軍的三眼銃。


    楊陵大筆一揮,就把南宮逸給放了出來,但剝奪了所有官爵,且不能離開襄陽城。


    南宮逸歎道:“楚公真仁德之主也,我等得遇明主,死亦無憾了!”


    除了蔡瑁附和了兩句之外,其他人皆默然不語。


    室內,郭奕見楊陵如此悲傷,從懷中拿出一封信寬慰道:“還請楚公切勿太過悲傷,父親大人留有一封書信讓奕親手交給您。”


    楊陵聞言,緩緩起身後整理了一下衣冠拍了拍郭奕的肩膀接過了郭奕的信。


    楊陵取出信箋才看了幾個字耳畔便響起了係統提示音。


    “叮~您麾下天階名士郭嘉病故,獲得遺物【郭嘉英魂-天階】請及時查看!”


    “叮!您麾下天階名士郭嘉觸發支線任務【遺計定鼎】!請及時查看!”


    楊陵對係統提示音充耳不聞,而是細細的閱覽郭嘉的遺信。


    薄薄的信箋中,筆畫淩亂,想來郭嘉書寫之時,已無力控筆。


    心念至此,楊陵又是淚如雨下。


    “臣嘉,再拜於吾主階前”


    “嘉秉燭臨圖,陸淵苟延殘喘於東南,皇甫麒困鎖雍涼,並張天邦、青州君忘塵、南中江思明之流,亦非主公之敵手。”


    “唯有二人,望主公慎之。曹孟德多謀善斷,跨州連郡雄踞兗豫,袁逸、君忘塵必不能久。若不除之,恐為大患。”


    “冀州劉玄德,欺世盜名,假托仁義之名,實行王霸之事。其以皇叔自居,主公奉帝還都之後,散布謠言,誹謗我主,愚民甚重。且以關張為爪牙,桃剛為智囊,謀取袁氏基業,窺探天下權柄。”


    “主公當先平江東,再收南中,以袁逸、君忘塵之兵製曹孟德之師。”


    “江東士族鄙陋,與陸淵貌合神離,或可輕取。”


    “而後嶽帥西出函穀,遣一上將出岐山。皇甫麒自絕與士族,主公稍加謀劃,則雍涼可定。”


    “若君忘塵、袁逸尚存,則主公可存蓄糧草,磨礪軍士,先勝而後戰。若二人生死族滅,當以吳候之兵北上淮南,宛洛之兵出虎牢襲兗州,主公親率荊州之兵攻豫州。”


    “若無紕漏,曹孟德縱有通天之能,亦當自縛於主公帳前。”


    “王虎勇烈,張天邦狡詐,劉備五年之內難以獨據河北。然王虎、齊皓之流,或死於其人之手。”


    “王虎、齊皓若存,則許以官爵重利引以為援。若不存,則以河北錦衣衛招其舊部疲敝河北。北地胡人,恐為新患。”


    “至於豪族之事,主公自有定奪,嘉亦無需多言。”


    “自光和六年與主公起兵於七台鄉,至今已有十載矣。而今思之,往事曆曆在目,主公亦如是乎?”


    “嘉本浪蕩之人,駑騫凡品不稱驅馳之輦,虛梲劣材亦非棟梁之柱。與主公相識於宛洛之間,束發之時,主公念此舊恩,以三軍相托。”


    “然近日目眩乏力,恐時日無多。嘉浪蕩一生,亦無所牽絆。然心之所念所愧,未能助主公成就霸業,卻離主公而去,此嘉之大憾。”


    “願吾主立萬世之勳,成王霸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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