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發熱


    無論哪一方得勝,連喬都決定置身事外,她既沒打算夥同前輩來欺壓後輩,也不打算協助後輩推翻前人的政權,根本她就是這宮中一個不相幹的人,隻想有滋有味的過自家的小日子,旁人該怎麽鬥就怎麽鬥去吧!


    從長樂宮出來,連喬不期然的在拐角遇見了顧笙簫。顧笙簫顯然是有意在此地等候她的,見到她便福了福身子,“適才多謝連姐姐解圍,嬪妾無以為報。”


    連喬淡淡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她無意與顧笙簫多言,轉身便要走——顧笙簫為人當然是沒什麽可指摘的,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兩位佳人站在一處,總是易引起口舌上的批-鬥。連喬可不想因為這一張臉多生風波。


    顧笙簫急得忙叫住她,“婕妤娘娘且等一等。”


    連喬不得不停下腳步。


    顧笙簫躊躇了一會兒,字斟句酌的說道:“嬪妾來宮中前,家父就曾言說,連顧兩家乃世交,若嬪妾入宮能得姐姐幾許恤助,家父願……”


    連喬瞧著她吞吞吐吐的情狀便猜出了幾分,原來顧笙簫希望從她這裏得到庇護,作為迴報,顧大學士也將給予連家某些支持。


    這算不算某種程度的黨羽勾結?


    連喬笑道:“妹妹太抬舉我了,我自己尚且隻是一個人微言輕的婕妤,僥幸養育公主,亦是膽戰心驚步步維艱,何來恤助妹妹?妹妹容貌過人,才亦有之,假以時日,定能居我之上,無須借我之力,徒費周折。”


    說完這些,她就急急的邁步,一邊走一邊覺得心驚:顧家人的膽子也真是大,或者說無知無畏,沒想到皇帝已經在猜疑連氏,居然還敢在皇帝眼皮子下結為聯盟!縱然連喬樂於助人,她也不敢去捋虎須呀!


    何況吃虧不討好的事她也是不願幹的,親姐妹尚且不能保證同心同德,何況隻是一個世交之女。誰又能擔保,待連喬扶持顧笙簫上位後,顧氏不會取其位而代之?


    連喬越想越是後怕,先前那一點對於美的欣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隻覺得此女美則美矣,毫無靈魂——可見皇帝的評價還是很準的。在某些問題上,男人看事情比女人準確得多。


    她腳步飛快,映蓉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追上她,“姐姐且等等。”


    連喬迴頭瞧瞧,見顧笙簫並未趕上來,遂抿了抿發鬢,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姿態。


    映蓉嗔道:“姐姐怎麽了,跟見了鬼似的?”


    連喬撲哧一笑,可不是見了鬼嗎,還是一個容色端麗的女鬼。進了宮,人人都得在鬼門關走一遭,活人也和死人沒多少差別。


    映蓉留意她的神色,小心問道:“方才顧美人和姐姐有何私語,可是引得姐姐不快?”


    當著外人,連喬自然不會泄露隱秘,隻道:“沒什麽,顧美人謝我方才出言相助。”


    映蓉點點頭,“顧氏還算得知禮之人。”


    連喬笑道:“別人是學士府出來的小姐,人情來往自然是不差的。”


    映蓉不以為然,“那可不見得,就算在家中溫良恭儉讓,保不齊進了宮又是一副模樣,姐姐你隻瞧著孫淑妃張揚跋扈,可曾想到別人在家中也曾是稚氣小兒女麽?”


    這倒真是難以想象。連喬搖了搖頭,對於她所描繪的孫柔青的形象表示難以接受。


    “那便是了,姐姐你瞧著顧美人溫厚知禮,假以時日,保不齊她會比孫淑妃還來得可惡,那時姐姐你就該自悔識人不明了。”映蓉道。


    連喬對這番言辭不置可否,但卻不得不承認存在某種可能性。事實上吳映蓉看人一向都相當冷靜客觀,不然也不會早早鄙棄聖恩,避寵多年。


    不過若說顧笙簫會變成一個心機深沉的歹毒婦人,這在連喬看來是不可想象的事,她應該壓根就來不及變壞——這樣嬌美的鮮花,即便遭遇什麽變故,應該還來不及發黑便凋敝了。


    此刻顧笙簫依舊默立在長樂宮旁,侍女驚雀憤憤道:“連婕妤不肯與咱們結交就算了,何必故意出言推諉,讓您受了好一頓排揎!婢子倒不信了,即便沒有連婕妤幫忙,以美人您的容貌智慧,照樣能牢牢將陛下攥在手心裏。”


    顧笙簫嗬斥道:“別胡說了,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別人走了也聽不見。”她頓了頓,“崔公公說陛下今夜會來昭陽殿,咱們且迴去好好準備著吧,正經這才是大事。”


    想到皇帝,顧笙簫玉白的麵頰上出現一抹羞紅,耳根也熱了。其實她先前並不怎麽願意選秀,家裏人好說歹說才勸動她,可自那日丹墀上一望,顧笙簫便後悔自己為何沒能早早入宮。那樣風姿俊秀的男子,體魄結實不說,連談吐亦是那樣的文雅動人,比她平日所見的世家公子強出百倍。


    這樣的男子,怎叫人不打從心底希冀和熱愛呢?


    既顧笙簫之後,宋、胡等人也陸續承寵,然而兜兜轉轉之下,皇帝依然在昭陽殿處流連最多——盡管楚源認為顧笙簫不解風情,可她那張臉就勝過旁人許多了。


    怡元殿頓時冷清下來,連喬並不覺得十分失意。寵愛是後宮生存的充分條件,不是必要條件,何況比起一杆子從未得寵的嬪妃,連喬的處境已經好上許多了。至少因為慧慧,無人敢克扣她的份例,她依舊過著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皇帝隔三差五也會來看看女兒,順便與她溫存一番。連喬的身心都得到飽足,也就不介意皇帝宿在何人處了。


    隻是她能做到心如止水,怡元殿的底下人卻沒這樣好的定力,早一個個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唯有主子聖眷不衰,他們才有長期規劃職業的可能。可如今夢剛做到一半,就發現自身已停滯不前,這叫他們如何能心安?


    就算連喬自己不思進取,他們也要催著這位主子上進的。


    紫玉綠珠二人也是這般想。是夜連喬照舊在暖閣侍弄女兒,紫玉瞅著夜靜無人,便小聲說道:“如今陛下常往昭陽殿歇,咱們這兒倒少來了,娘娘可得想想辦法才是呀!”


    類似的對話連喬不知聽過多少迴了,她懶懶道:“顧氏才剛入宮,陛下自然多疼她些,何況以顧美人的容色也當得起這份寵愛。”


    紫玉恨不得急到跺腳,“娘娘您怎麽倒替別人說起好話來了,就算不為您自己考慮,也該多為小公主想想,有一個不得寵的母親,小公主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連喬隻覺得她危言聳聽,她淡淡說道:“日子好不好過不是看陛下,是看咱們自己。知足而長安,日子自然就好過了。”


    何況皇帝將來或許有許多子嗣(假如楚源真有這份好運的話),可連喬卻隻有慧慧這麽一個女兒,比起均勻分割的父愛,還是她濃厚且唯一的母愛更持久些。再說了,皇帝也不會不管這個女兒,紫玉等人的擔心是多餘的。


    連喬不想與她在爭寵這個話題上兜圈子,隻拉了拉女兒的小手道:“慧慧似乎有些餓了,你去叫乳母過來。”


    正經這才是要緊事。


    紫玉忙答應著,不一時便有乳娘跟著進來。那乳娘熟稔的解開衣裳,露出豐滿的胸口,兩手懷抱著女嬰吸戳上去。


    慧慧往日的胃口一向很好,今日卻仿佛奇怪些,才吸了幾口就懨懨的垂下頭顱。剛剛啜飲的奶水也被她呸呸吐了出來。


    紫玉奇道:“這是怎麽迴事,莫非小公主不是餓了?”


    那乳母做出很有經驗的模樣,“不會有錯的,容奴婢再試試。”


    遂擺出牛不喝水強按頭的架勢,將小公主硬貼在胸脯上。無奈小公主這下掙紮得更厲害了,竟至手舞足蹈起來,執意不肯喝奶,掙紮中卻顯得沒什麽氣力,才幾下,胳膊肘就軟軟的垂了下來。


    連喬覺察出不對,上前摸了摸楚珮的額頭,隻覺滾燙灼人,手蓋上去跟覆上一塊烙鐵似的,臉上頓時變了顏色。


    紫玉見狀,也上前探了探,驚道:“小公主仿佛在發高熱!”


    眾人聞言都圍上來,一時間滿殿中惶惶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都是女子,那乳母也用不著避諱。


    四下裏七嘴八舌吵的人心亂,還是連喬最先鎮定了心神,吩咐紫玉道:“你讓順安速去太醫院請個老成持重的太醫,若楊大人不在,請旁人也是一樣,快去快迴!”


    雖然是晚間,可太醫院照例會留幾撥人值守,為的就是防範事發突然。


    綠珠倉促間想起,“娘娘,陛下還在昭陽殿,可要請陛下過來?”


    一屋子女人也沒個照應,有皇帝在,至少眾人心底能多幾分安心。連喬來不及細想,疲倦的點了點頭,“去請吧。”


    楚珮從出生起就十分健康,很少有請醫問藥的時候,如今陡發高熱,連喬也不禁亂了心神——她是知道古代嬰孩奇高的夭折率的。事已至此,連喬哪還顧得上皇帝宿在哪位娘娘宮裏,更無暇兼顧此舉是否會得罪宮中的姐妹。


    忙忙亂亂中倒也理出了個頭緒,一時間請太醫的請太醫,請皇帝的請皇帝,餘下的這一撥人,則匆匆取了涼水來,用布巾蘸了敷在額頭上,借以幫助小公主退熱。


    連喬盯著女兒燒得通紅的麵部,心內隻覺得惶惑不安。這個孩子的誕生是個意外,原本該有的皇子變成了公主,由此還幫連喬躲過生死劫。她既慶幸上天的厚愛,更害怕是哪位神明的玩心頓起,好好的給她送了個女兒,倉促間又將她收迴去。天底下怎能有這樣不知公道的神明呢?


    不提怡元殿鬧得如何人仰馬翻,昭陽殿這頭,寂靜的夜空也被一個小太監的尖聲唿喊刺破。


    皇帝從睡夢中睜開雙目,“誰在外頭?”


    顧笙簫亦覺得納罕,但她入宮數日,旁的沒學到,“不多言”這條卻學得明白。她便叫了一個侍婢鳴蟬進來,“外頭因何事吵嚷?”


    鳴蟬惶惶不安的道:“怡元殿的順安公公過來通報,說小公主突發高熱,請陛下您過去瞧瞧……”


    比起上次皇帝宿在連喬宮裏,郭昭容倚姣作媚的將皇帝請去,這一迴皇帝的行動卻自發自覺多了。


    楚源麵色凝重,即刻起身,“朕這就去看看。”


    顧笙簫也不敢攔著,隻忙著服侍皇帝穿衣,又道:“不如臣妾也跟著過去……”


    楚源果斷的撇開她,“不必了,你留在此地便好。”


    顧笙簫看著一隻胳膊被皇帝甩開,心底倒覺得悵然若失,一時也說不清是何滋味。


    皇帝很快披衣下床,踏上靴子便跟著順安出去了,似乎對昭陽殿的一切別無留戀之意。顧笙簫愣愣的坐在床沿上,心裏那份澀意越發濃重。人已去,昭陽殿恢複往日的寧靜,可也似乎沒有了生機。


    侍女驚雀匆匆從後殿過來時,便埋怨這位主子道:“美人您怎麽放陛下過去了?小孩子誰沒個頭痛腦熱的,偏連婕妤鬧騰得厲害,這是擺明了和您爭風吃醋呢!您倒好,眼睜睜看著陛下出去,也沒攔著,她要鬧由她鬧去,太醫院又不是沒當值的太醫,跑來咱們宮裏拉人算什麽?陛下又不會治病,不是我說,美人您也太好性了……”


    聽得她這樣長篇大論的,顧笙簫隻覺得頭顱隱隱作痛,她疲倦的扶額,“別說了,陛下已經出去,難道還要本宮再將陛下追迴來麽?”


    方才聽得那一句時,顧笙簫的確下意識起了攔阻的心思——可是,明知道不會成功的事,還費功夫做什麽?顧笙簫瞧著皇帝焦急的麵孔,就知道自己攔不住,無論皇帝是為了小公主焦急,還是為了連婕妤而焦急,這兩人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她一個也比不上。


    驚雀見自家主子碌碌無為,隻好將怒火轉嫁給同僚,指著鳴蟬的鼻子道:“你也是,別人一嚷嚷你就進來通報了,怎不曉得將那人的嘴堵上?娘娘養你做什麽吃的,專會給美人添堵,正經忙一些也幫不上!”


    小丫頭被罵得狗血淋頭,兩汪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愈顯出楚楚可憐的情狀來。?


    第56章 壽誕


    她哪知道怎樣做是對是錯呀!


    可是驚雀是顧笙簫從府中帶來的侍婢,鳴蟬不過是內務府隨意分派的,自然有先來後到之別。鳴蟬也不敢和她強,隻囁喏著道:“是,婢子知錯了。”


    驚雀得理不肯饒人,越性道:“光知錯就行了麽,知錯就該認罰才是,美人,依奴婢看,不若將這糊塗婢子打發出去得了!”


    她本意是想排除異己,表露自己對顧笙簫的忠心,因此這番話頗帶有唬嚇的意味,倒不見得定要實施。


    誰知顧笙簫早已膩煩兩人的言語糾纏,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好。”


    驚雀一驚,想不到她居然輕易地答允了。但趕走鳴蟬對她隻有好處而無壞處,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驚雀立馬朝門口的兩個侍衛抬了抬下巴,“拉下去吧。”


    鳴蟬哭著喊著不願屈服,但為人奴婢向來身不由己,到底還是被帶出去了。


    驚雀看著同僚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迴眸瞧了瞧自家主子,隻見顧笙簫仍靜靜地在夜色中端坐著,容貌豔如桃李,神情偏生冷若霜雪,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看來她與連婕妤終究是產生嫌隙了。驚雀心道。


    *


    皇帝腳程極快,比太醫還早了一步,連夾衣都沒穿,外頭隻裹了一件大氅,裏頭便是鬆鬆垮垮的盤龍寢衣——紐子都未係牢,衣襟飄飄拂拂。


    連喬見他穿著單薄,雖然掛念女兒的病勢,礙於尊卑,不得不假裝關切的問上一聲:“更深露重,陛下怎麽穿得這樣少,也不怕著涼!”


    楚源哪顧得上這個,匆匆上前挽了連喬的手,急問道:“慧慧怎麽樣了?”


    連喬便引他到繈褓邊,才看了一眼,眼圈便紅了——看著女兒難受,她心裏也揪得疼。


    連喬稍稍別過臉說道:“摸著身上滾熱,倒不曉得是何病,臣妾已命人請太醫,惟願慧慧能逢兇化吉,轉危為安。”


    她的聲音是平和而克製的,可見她如何壓抑心中的焦急和悲痛。


    楚源見狀也別無話說,唯有按著她的手背寬慰道:“你放心,朕與你都是吉人天相,咱們的女兒運勢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興許隻是看著急,服幾帖藥就好了。”


    連喬勉強點了點頭。皇帝的安慰實在也不怎麽高明,和尋常人一般的假大空,毫無說服力,可是她自然得做出深信的模樣。


    紫玉的動作也不慢,很快就從太醫院帶了人迴來——可巧今夜正是楊漣當值,除他之外,還有兩個負責抓藥熬藥的藥童,手裏提著沉甸甸的藥箱。想來他顧慮得周全,此時再往太醫院來往奔波一定來不及,所以斟酌病勢,預先帶了幾劑藥過來。


    楊漣見皇帝居於殿中,慌忙便要屈膝行禮,楚源大袖微抬,略帶幾分急躁說道:“不必多禮,先去看小公主罷。”


    楊漣隨著紫玉向繈褓走去,翻開小公主的眼皮瞧了瞧,又檢視過舌苔及咽喉,心下卻有了計較,說道:“陛下放心,隻是一般的溫病而已,隻因小公主年幼,看著才兇險些。”


    因他估計的差不多對症,當下卻是不慌不忙的,先從革囊中揀出一味丸藥,用溫水灌服楚珮咽下,另有一味需煎煮幾個時辰的,另交由藥童辦去。


    楊漣重新將繈褓裹好,問道:“有冰麽?”


    連喬知他想用冰解熱,忙命人往冰窖裏取來。其實先前她也有想過,但畢竟自己不是大夫,不敢擅用,隻沾了點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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