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命婦眼看皇帝同連婕妤眉毛官司打得熱鬧,心裏又是一陣欣羨:這連婕妤真是什麽福氣都占全了,恩寵不缺,又生下了皇帝的獨女,來日再得晉封也是意料中事。


    其中一個便想著巴結,起身向連喬道:“婕妤娘娘,不如將小公主抱來讓咱們瞧瞧吧,看看是怎樣一個美人。”


    連喬笑道:“眉眼都還未長開呢,哪裏就看出美不美了!”便讓紫玉領著乳母一同朝對麵走去。


    連喬謙虛歸謙虛,心裏還是很有些自豪的。經過這一個月的調理,小公主的肌膚更加白皙通透,如同剛浸過牛奶浴一般,是個人都想親一親摸一摸。


    莊王妃猶為愛不釋手,“這孩子的眉眼頗似陛下,輪廓肌理卻隨了連婕妤,真是光挑好的長了。”


    莊王妃千辛萬苦才養了個兒子,一直還想再要個女兒,可惜老天不佑,莊王妃的年紀也漸漸大了,肚子便再沒消息,不得不引為憾事。


    沉默良久的孫太後此時倒露出一絲笑意,“你何必羨慕旁人,自己不也有個好兒子嗎?哀家瞧著暉兒比從前更壯實了,漸漸倒有了些他皇爺爺的樣子。”


    誇一個人像皇帝,那是莫大的殊榮,尤其還是死了的皇帝。莊王妃意不自安,待要自謙幾句,孫太後卻已招手笑道:“暉兒,到皇祖母這裏來。”


    楚暉同這位皇奶奶卻不熟悉,嘴裏叼著一塊酥角左顧右盼,就是不肯動身。


    莊王妃隻得輕輕推搡他,“沒聽到太後叫你嗎?還不快過去。”


    楚暉隻得扭扭捏捏的上前,孫太後倒很和氣,一邊摸著他的頭,還讓秦嬤嬤擇了幾塊熱乎乎的糕點來,親自喂給他一塊,這才用絹布擦去手上的碎屑,向莊王妃說道:“哀家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莊王妃惶恐,“太後何出此言?若有吩咐,臣婦們必定萬死也不肯辭的。”


    孫太後眯起眼睛輕輕笑道:“哪裏就說到死不死了,哀家不過是嫌這福寧宮太過冷清,想找個人做做伴。正好暉兒這孩子模樣既惹人愛,跟哀家也親近,哀家便想留他在宮中住些時日,不知你方不方便?”


    莊王妃哪舍得將寶貝兒子送人,忙說道:“太後娘娘太抬舉臣婦了,臣婦哪值得這樣的體麵!何況暉兒的性子鬧騰得緊,恐怕擾了太後清修……”


    一麵說著,一麵拚命朝自家兒子使眼色,無奈楚暉這孩子被糕點迷惑了心竅,一心忙著消滅桌上的食物,哪顧得上搭理她們。


    孫太後因笑道:“無妨,哀家既將他拘養福寧宮中,自當擔負教導之責,總不讓你憂慮便是。”


    這話就有些好笑了,莊王妃獨這麽一個兒子,若將他送去暗無天日的宮裏,心裏豈有不擔憂的?


    她正要繼續求情,就見孫太後瞟了連喬一眼,“何況你是個有福的,暉兒也是有福的,哀家想借一借你們的光,若皇帝有幸得一位子嗣承繼,那也是你們王府的功德。”


    連喬沒想到躺著也能中槍,孫太後這話不是擺明了說她無福生不出兒子嗎?連喬本來有心為莊王妃說幾句話,這會子反而不便開口了,隻得退避三舍,免得又將自己牽涉進去。


    皇帝亦笑道:“朕記得,暉兒的名字還是先帝親自取的,如今又得太後親自教導,莊王妃,還不快向太後謝恩?”


    連先帝都抬了出來,莊王妃四麵環敵,隻好強笑著應下,“是,妾身遵命。”


    連喬看在眼裏,總算明白昨夜孫太後與皇帝商議的是何要事,敢情是要將別人的兒子奪來宮中撫養。難怪母子倆的關係一夕之間便有好轉。


    隻是連喬不明白他們為何要這麽做,不該是為了立嗣,皇帝還年輕,真到了垂危之際再過繼一個也不遲;那麽,莫非真如孫太後所言,是為了借莊親王府的光生個兒子嗎?


    事情若這樣想,又太簡單了些。


    經曆方才的一點小變故,眾人從驚詫中迴過神來,重新舉杯寒暄——反正每次宮中宴會總要生出點事端,早就見怪不怪了。


    隻是莊王妃臉上,悄悄籠罩上一抹愁容。


    宴席方散,連喬帶上乳母及一眾侍婢出門,省得待會兒人擠人鬧騰。她看了看乳母懷中的楚珮,見她方才嘬飽了一頓奶,已經安心睡去,這才鬆了一口氣。


    綠珠笑道:“小公主真懂事,不哭也不鬧騰,婢子還是頭一遭見到這樣的孩子,像方才殿裏那個,雖然大上幾歲,卻……”


    連喬忙喝住她,“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理會旁人。”


    她起步欲走,就見身後莊王妃急忙趕上來,“婕妤娘娘且等等。”


    莊王妃穿著一件石青繡裙,雖步履匆忙,發鬢上的珠釵卻一絲不亂。看得出,她是個端莊而有教養的女人。


    這哪像傳說中的悍妒潑辣模樣,連喬心下奇怪,麵上仍笑道:“王妃有何要緊事?”


    莊王妃躊躇了一下,“娘娘可知,陛下為何突然提起撫養暉兒一事?”


    她也聰明,知道雖是孫太後挑起的話題,可若無皇帝首肯,孫太後的態度也不會這般強硬。


    連婕妤是天子身邊最得寵的女人,莊王妃隻能寄希望於從她口中探聽些究竟。


    她這一下卻把連喬問倒了,事情發生得突然,她也蒙在鼓裏呢。連喬便笑道:“本宮近來俗務纏身,連見陛下的麵都少了許多,更遑論聽到隻言片語了。”


    莊王妃不禁黯然。


    或許是同為母親的緣故,連喬起了一念惻隱,勸慰她道:“民間素來有‘招弟’之說,大概太後娘娘也是如此想,王妃就別胡亂揣測了。何況究竟也不算壞事,得太後親自撫育,來日世子走出去也能備受尊崇,不是兩全其美的事麽?”


    莊王妃無奈點頭,到底有些不放心,又哀懇的說道:“連婕妤,我在宮中的熟人不多,獨你還能稍許說得上話。改日見到陛下,能否請你代為問一問,若能將世子早日送迴王府,妾身就感激不盡了。”


    連喬拍拍她的手背,以盡可能平和的語氣道:“好,我答應你。”


    迴到殿中洗漱完畢,連喬另換了一套藕荷色的薄衫衣衫,倚在廊下翹首以盼。


    若問盼哪個,那自然還是皇帝。今日是小公主的滿月宴,不出意外的話皇帝理應過來。這種守株待兔的伎倆是用濫了的,可是百試不爽。


    楚源穿過漆黑的夜色姍姍過來時,就看到容顏俏麗的女子癡癡立在門旁,見到他,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唯有這個地方,唯有這個人,才能給皇帝一種家的感覺,他快步朝連喬走去。?


    第45章 溺愛


    連喬由著皇帝拉起她的手,兩人先去偏殿看望小公主。雖然宴會之上已經見過,可是皇帝愛女心切,哪怕一天見十次麵也不嫌煩。


    楚珮被乳母摟在懷中輕輕顛著,已經安然睡著,倒比醒著的時候更多幾分可愛——小孩子即便生得再好,鬧騰起來的那股勁兒也叫人受不住,可入睡之後就不同了,兩人盡可以細細端詳小公主恬靜的睡顏,卻不必忍受嬰兒天性的聒噪。


    楚源凝望半晌,笑道:“莊王妃說的不錯,這孩子眉眼肖朕,下半張臉倒跟你一個模子刻出的一般。”


    “陛下這是嫌臣妾醜咯?”連喬嗔道。


    “你怎麽老愛跟朕對著來?朕明明是在誇你。”楚源作勢要擰她豐盈的雙頰。


    連喬躲開那隻鹹豬手,咯咯笑著,側過身子看繈褓中的女嬰。她當然是故意跟皇帝較勁,因為任誰也不會說這孩子醜的。


    楚珮有著纖巧秀麗的鼻子,朱紅潤澤的小嘴,僅這些就令她頗具美人的雛形,何況她的眉眼承自皇帝,非常的英氣,看得出,以後絕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性子硬些也好,總好過被人隨意欺負。何況公主皆是皇帝的血脈,君權的象征,自不必像一幹嬪妃那樣戰戰兢兢。


    連喬默默思忖著,就見楚源伸出手去,想碰觸一下繈褓中的嬰兒,連喬忙提醒道:“陛下仔細將慧慧吵醒。”


    這小名還是被她們采納了,雖說略顯俗氣,不過私底下叫著,自然怎麽順口怎麽來。


    楚源勾唇道:“不妨事,朕自有分寸。”


    對付女兒控,就連連喬也沒法子。但見熟睡中的女嬰動了動嘴巴,雖無甚意識,卻伸出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抱住楚源的一根尾指。


    楚源驚喜說道:“她認得朕呢!”


    認得個鬼!誰知道這小屁孩夢裏想些什麽,指不定把楚源的手指當成了蘿卜,自己倒是一隻自由自在的兔子。


    連喬不便擊碎做父親的一片癡心,因循著他的話笑道:“一家子嘛,自然是認得的。”


    楚源觀察了一會女兒的睡顏,才小心翼翼的將手指縮迴,擦了擦手說道:“咱們出去罷。”


    迴到寢殿中,連喬倒想起一事,囑咐紫玉:“我記得小廚房還坐著一鍋黃豆豬手湯,你去問雲娘端過來,乳母們趁熱吃了好下奶的。”


    紫玉答應著出去,楚源便笑道:“光顧著替乳母著想,你自己怎麽不吃?”


    “淡不拉幾的,誰愛吃那個。”連喬皺眉。為了怕迴奶,那豬蹄湯幾乎連鹽巴都不加,乳母們雖吃得津津有味,連喬反正是下不去嘴。


    楚源不說話,目光卻落在她鼓蓬蓬的胸脯上,夏日衣衫單薄,這兩座山巒便越發觸目。


    這目光令連喬很有些惱火,她也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迎來罩杯的飛躍,盡管並非她想要的——她這樣弱柳扶風的身段,胸前就該一馬平川才好,如此才顯得有文藝小清新氣質,現在這幅理想中的古代仕女圖卻蕩然無存了。


    不過對皇帝而言,這副模樣或許更具誘惑。連喬拉了拉薄衫的衣領,遮住兩塊雪白,裝作不經意的說道:“楊大人說臣妾產後虛弱,雖然出了月子,最好還是多保養個十天半月為宜。”


    她一臉的抱歉,楚源亦不忍苛責,隻能瞧著美人幹瞪眼。


    連喬唯恐他獸性大發,趕緊扯了個話題,“陛下,臣妾有一事不解,太後娘娘今日為何提出撫養莊親王世子?是覺得慧慧不足以稱她老人家的心麽?”


    說話的時候,連喬拉著衣領的手無意識鬆開,裏頭便顯得雲遮霧罩,別有千秋。


    楚源喉頭咕咽了一下,伸手將連喬胸前的一顆紐子係好,方正色說道:“你怎會如此想?母後不過是想有個人說說話罷了,慧慧到底還小。”


    他抱連喬坐於膝頭,嗅著她發間的馨香,努力克製住心蕩神馳。


    連喬謹慎的抬頭,“那麽陛下又為何答應得這般痛快呢?臣妾敢問一句,陛下是否有意立莊親王世子為嗣?”


    這話其實有些不妥,好在人皆有私心,作為一個後宮妃嬪關心這些也是尋常,隻要皇帝不因此惱了她便好。


    楚源嗬嗬笑道:“朕還年輕,哪裏就顧慮起後事來了。”


    他刮了下連喬的鼻子,親昵的道:“倒是你這小狐狸精,是否天天盼著朕早死?”


    還真叫你說對了。連喬圓睜著雙目,氣得鼻翼都微微張開來,“陛下怎麽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您若去了,丟下咱們寡母孤女可怎麽活?”


    楚源知道玩笑開重了,趕緊安撫她,“朕胡說著頑呢,何必當真!”


    “可是臣妾聽不得這樣的話,若陛下往後再拿此類荒唐話來開玩笑,臣妾就、就……”連喬漲紅了臉,賭神發誓想說句重話,卻一時想不出來。


    楚源逗弄她,“就怎麽樣?”


    連喬下死勁瞪他兩眼,最終還是無奈的撲入楚源懷中,用力捶他兩下,“就再也不理您了!”


    那語氣起初尚是尖銳的,最後卻化作一灘水,更顯得毫無威脅性。


    到底是女兒家,連一句狠話都不忍說不出口。楚源心裏柔情滿懷,揉了揉她的削肩,“好了,朕不再逗你便是。”


    他俯身含住連喬圓潤飽滿的耳垂,悶聲說道:“何況,朕還指著你為朕生一位皇子呢,怎會去肖想別人的孩子?”


    連喬仿佛受了驚的兔子,蹭蹭從他懷中起來,捂著濕潤的耳朵,臉頰紅得能滴出血——可見她還不習慣這樣的親近。


    楚源隻覺心情大好,倘若連喬一夕之間就由青春稚氣的少女變為成熟端莊的婦人,那反而顯得乏味,如今這副嬌態卻叫人愛極。


    他伸手攬住連喬的腰肢,摟她入懷,依依的解釋道:“好在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不必著急。”


    “那麽陛下為何急著接莊親王世子進宮呢?臣妾總覺得,不單是為了太後娘娘的緣故。”連喬將心中的想法直截了當說出來。


    其實她是在替莊王妃發問,不過落在楚源耳裏,隻當她憂慮終身。楚源不得不正視這個話題,想了一想,遂說道:“你可知莊親王為先帝長子,亦是朕的長兄,雖非嫡出,但其生母徐貴妃生前亦頗得先帝愛重。論起君位,其實他比朕更有資格。”


    “治理天下乃賢者所為,與長序有何關聯,陛下此話臣妾不懂。”連喬說的倒是實話,本來皇位世襲就是很不合理的製度,什麽立嫡立長,難道比哪個更爛嗎?當然在不能改變製度的前提下,也唯有接受這一製度罷了。


    這種迴答已足以令楚源滿意,他並不需要女人有多深厚的智慧,而連喬的純粹恰恰是他最看重的。


    楚源因說道:“如今坐在位子上的是朕,但因了這樁,朕心裏總有幾分隔閡,恐怕莊親王也並非毫無芥蒂。日前更有消息傳來,說莊親王同左將軍傅祐輝過從甚密,傅祐輝鎮守青海,而在莊親王帳下運往青海的一批貨物中,似乎夾雜軍火等物,你叫朕如何能不疑心?”


    皇帝敢於直麵自身的缺陷,在連喬看來是件很罕見的事,她困惑的道:“但這與世子有何關聯?”


    “你真不明白麽?”皇帝慢悠悠的看她一眼。


    連喬陡覺渾身發冷,因她已明白這孩子的用處。楚暉是莊親王的獨子,倘若莊親王企圖謀反,將來動手之時,就勢必得顧慮這孩子的性命;如若莊親王的野心僅限於蠢蠢欲動,那麽,楚源也會借由這孩子來提點他,警告他不可輕舉妄動。


    退一萬步講,這孩子其實是作為人質被關押在宮中的,而非孫太後所言的需人陪伴。


    怪道孫太後與皇帝的關係迅速好轉,原來是受了共同的利益驅使,果真是一對誌同道合的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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