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婕妤察言觀色,說道:“連妹妹的心思自然無人能及,可說到這壽麵的滋味正宗,還是皇貴妃娘娘宮裏的廚子更勝一籌。”


    連喬笑道:“誰說不是呢?嬪妾隻是見皇貴妃娘娘心胸豁達,才敢在這裏獻醜罷了。”


    連她都吹捧穆氏的心胸,穆氏自然更不好發作了。


    尹婕妤說歸說,還是將那碗壽麵吃個罄盡,畢竟這樣的東西可不是平時能嚐到的。眾人也和她差不多想法。


    獨有郭昭容仍是一副鬱鬱不快的模樣,胡亂扒拉著碗筷,一根麵半天也沒吃下去。


    尹婕妤早就惱了她這副做作的嘴臉,撇了撇嘴道:“姐姐不想吃就別吃了,生得糟蹋連婕妤的一番心意。”


    她這麽說,郭昭容反而重新舉起碗筷,裝模做樣的吃起來。誰知沒吃幾口,一仰脖嘔吐起來,這迴可不單是幹嘔了,方才吃下去的壽麵盡數噴湧而出,淋淋漓漓落了一地。


    尹婕妤忙逃離自己的座位,免得那些髒物沾到自己身上。


    郭昭容幾次三番故技重施,且是在吃飯的時候倒盡胃口,眾人都覺得忍無可忍。楊盼兒率先道:“昭容妹妹害喜還沒好麽?再有這樣的事,往後幹脆別出來算了,旁人見了也不舒服。”


    銀環一邊為郭昭容撫著背,一邊很有經驗的說道:“娘娘有所不知,這害喜有的人得到三四個月才停呢,我們娘娘還算日子淺的了。何況聽老人們說,害喜越厲害,腹中所懷越可能是男胎,還請娘娘體諒則個。”


    楊盼兒的臉色極為難看,才剛懷孕就這麽著,倘若郭氏真生下個皇子,宮裏可不得鬧翻天了?


    此時連喬已經讓人取了清水和漱盂來供郭昭容漱口。郭昭容清理完嘴臉,前襟上卻還沾了不少濕噠噠的汙物,看著甚是嘔心。


    她費力的起身,抱歉笑道:“勞煩妹妹借我一件衣裳穿。”


    連喬詫異她今日的脾氣為何如此溫和,但地主之誼是不得不盡到的,便朝紫玉示意:“扶昭容娘娘進偏殿更衣。”


    郭昭容卻搭著連喬的肩膀,討好般的笑道:“還是妹妹陪我進去吧,正好我有些話想向妹妹討教。”


    兩個孕婦之間有什麽好探討的,無非是生孩子那樁事。


    眾人心領神會。穆氏亦點頭道:“妹妹你就陪她過去吧,想來咱們這些人也幫不上忙。”


    連喬隻好答應下來,心裏卻更多了一層警惕:根據落單必出事的原理,郭昭容很可能不懷好意。


    兩人進了偏殿,郭昭容讓銀環跟著紫玉去取衣裳,自己卻拉著連喬的手盈盈說道:“妹妹聖恩正隆的時候,我卻有了陛下的骨肉,妹妹會不會因此而怨恨我?”


    “怎會?”連喬輕輕扳開她的手,“你我都是陛下的妃妾,自當和睦共處,怎可心懷嫉妒之念?”


    她說的是實話,除了鄙薄和唾棄,她對這兩人並無其他感情。


    “妹妹說是這麽說,可心裏並非不在意的吧?”郭昭容徐徐坐到床沿上,一手按著自己的肚子,“不過妹妹放心,很快、很快你的心事就沒有了。”


    連喬正納罕她為何自說自話,就見郭昭容嘴角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而在她裙角之下,點點滴滴的鮮血卻順著小腿滴落下來。


    殿裏霎時充滿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郭昭容仰躺在床上,昏死過去。


    連喬眼看這一幕在眼前發生,內心的震驚可想而知。但很快她就明白過來,無論郭昭容的身孕是真是假,她今日來此的目的都是為了陷害自己,用這個存在或者不存在的孩子。


    要應對陷害有多種辦法。最好的法子當然是現在跑出去找人施救,再脫簪待罪去勤政殿自證清白,經過辛苦查證後得以解脫,但這樣頗費周折;或者還有一種法子,她可以令自己受一點小傷,偽造成郭昭容所為,這樣在兩個孕婦共同比慘的情況下,皇帝不一定會偏袒哪一個,何況去了的已成亡魂,終究還是活著的最要緊,皇帝不會太責備她。


    但是無法哪一種辦法,都隻能解除郭昭容這個困局,對連喬的大計毫無益處。她要鞏固的,是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此事或能助她一臂之力。


    連喬決定接受這次“陷害”。


    作者有話說:


    二更奉上~


    ps.我們的女主又要戲精附體了~?


    第35章 禁足


    紫玉銀環二人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郭昭容血流床榻的景象。銀環大喊一聲,扔下手裏那件紫地黃花的宮裙,撲上去便抱著郭昭容痛哭起來。


    紫玉則幾乎石化。


    連喬冷眼看著,覺得銀環的動作也太流暢生動了些,更令她肯定郭昭容腹中的孩子是假非真。


    此時大殿中吃著壽麵的眾人也聞聲而來,見到郭氏的慘象,各各都是一臉駭然。


    銀環抱著郭昭容的身子,嗚嗚痛哭不止,“娘娘您醒醒!”


    穆氏畢竟鎮定一些,一麵命人將銀環拉開,一麵叫人去請太醫,又迅速地瞥了眼連喬道:“事關皇嗣,還是得請皇上來定奪。”


    連喬默然無語,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不相幹一樣。


    眾人卻已經竊竊私語起來,話裏的口氣不像是悲痛,反而是興奮的——宮裏難得出場大事,這下可有好戲看了。何況郭昭容仗著身孕橫行霸道,把誰都不放在眼裏,眾人早就惱了她,何況此事還與另一位有孕的嬪妃有所牽扯,可真是好戲不斷,精彩連連。


    楊盼兒幸災樂禍的望著窗外粉色桃花,嗤了一聲道:“可憐郭昭容了。”


    又挑釁般的瞅了眼連喬,顯然暗指她是殺娃兇手。


    太醫們診治的時候,楚源也急匆匆趕了來,穆氏率領眾妃向他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楚源匆匆一抬手,示意她們平身。目光一掃,在人群中尋到連喬的方位,眉頭微不可聞的皺了一下。


    崔眉也小心的看了眼這位連主子,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郭昭容是在連婕妤的寢殿裏暈倒的,且當時隻有她們兩人,這下連婕妤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囉。


    穆氏見皇帝遲遲不發話,急著搶先問道:“郭昭容的身孕如何了?”


    杜太醫轉身施了一禮,伏在地上請罪:“微臣無能。”


    這意思便是說孩子沒能保住,楚源眉心一顫,下意識地閉眼,鬆開的手也不自覺的握成拳頭。


    他的聲音有些艱澀,“再救不迴了麽?”


    連喬有些悵惘的想到:果然每個皇帝最看重的還是繼承大統啊,她甚至有點為郭昭容感到有點可悲,這樣費盡心思的爭寵是為了什麽呢?哪怕得到再多的眷顧,也隻是因她腹中的孩子,至於她本人,在皇帝眼中也和一粒芥子差不多。


    當然能看到皇帝失望的一麵,連喬還是覺得很快意的。


    杜太醫依舊重讀那句話:“微臣無能。”


    穆氏輕輕的哎了一聲,似悲歎,似惋惜,她也學著楊盼兒方才的樣子道:“可憐了!”


    卻不知是可憐郭昭容,還是可憐後嗣無繼的皇帝。


    皇帝的絕情在這一刹展現得淋漓盡致,他淡漠說道:“既如此,就讓郭氏好好養著吧。”說著轉身欲走。


    銀環覷準機會,撲上去抱著皇帝的腿腳,“皇上明鑒,主子的小產並非意外,而是人為!”


    楊盼兒誇張的“啊”了一聲,雖則這早就是她料想中的事,但若沒個人助陣,場景豈非不夠熱鬧。


    楚源看了座下的連喬一眼,隨即挪開視線,“你說。”


    “昭容娘娘本來身子不適,因惦記著今日為連婕妤生辰,才硬撐著來怡元殿道賀。適才因壽麵弄汙了衣裳,連婕妤就扶昭容娘娘過來偏殿更衣,誰知等奴婢和紫玉姑娘迴來,娘娘就成了這副模樣,皇上明鑒,若非連主子下手謀害,昭容娘娘的孩子怎會無緣無故就沒有了?”銀環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望著連喬,語氣裏恨不得生啖其肉。


    紫玉忙跪下辯白,“皇上莫聽銀環一麵之詞,奴婢們並未親眼所見。但連主子的為人陛下您是知道的,她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穆氏見兩人相爭不斷,因從中取和:“陛下,眼下諸事未明,還是等郭昭容醒來再談吧。”


    經過杜太醫施治後,床帳後的郭昭容很快醒轉。她未及起身,眼圈兒先紅了,淒苦的望著連喬道:“連婕妤,我自認待你親厚如姊妹,你為何偏要害我?連我腹中的小兒也不肯放過?”


    楊盼兒一臉喜悅的朝身旁尹婕妤道:“瞧,我說的不錯吧。”


    尹婕妤亦深以為怪,“沒想到郭昭容也這麽說,看來此事確鑿無疑了。”


    穆氏不滿的瞪了兩人一眼,兩人羞愧的低下頭去。穆氏這才看著郭昭容道:“昭容妹妹,有什麽話你不妨現在對陛下說清楚,相信陛下定會為你做主。”


    郭昭容艱難的翻身下床,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跪到楚源跟前,一臉悲憤的仰視著他:“陛下!求您為臣妾主持公道。臣妾的孩兒死得好無辜,僅僅因為一時的口角,連氏惡婦就將臣妾推翻在地,還拳腳相向,若非如此,臣妾的孩兒怎會輕易喪命?”


    又恨恨的看著連喬,“連氏,我自認不曾得罪過你,為何你心腸如此歹毒?你要對付我也罷了,為何連一個未出世的嬰孩都不肯放過!”


    連喬對她編的這故事感到頗為無力,圓是圓的迴來,但這過程未免也太粗暴了些,說得她一個大肚子孕婦跟暴力狂似的。連喬細想了想,怎麽也無法把郭昭容口裏那個力拔山河的女壯士跟自己這副“侍兒扶起嬌無力”的身段聯係起來。


    當然她這麽想,不代表旁人擁有理智——世人往往隻在乎表象,至於內裏邏輯能否自洽則是次要的。


    何況杜太醫還適時的補上一句,“方才微臣驗視,見昭容娘娘腰肋附近一片青紫,若非遭受重擊,是斷不會如此的。”


    連喬聽著都有些駭然,沒想到郭氏這樣下得去手,願意自傷其身——她哪知是因為孫柔青威逼脅迫,郭昭容才不敢不聽的。


    楊盼兒攥著手帕驚唿了一聲,“天哪!”


    她難以置信的望著連喬,沒想到這人看著嬌嬌怯怯的,行事卻如此毒辣暴戾,看來以後還是別得罪她的好。


    楚源一一聽完這些證供,喉頭仿佛也哽了一下。他雖對著連喬說話,卻並沒有看她:“連婕妤,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麽話說?”


    連喬直挺挺的跪在暖熱的地磚上——二月裏大部分宮裏都撤去了地龍,獨她懷著身孕是個例外——隻覺膝蓋燒得發燙。


    然而她一言不發。隻有那昂然挺立的秀氣脖頸和一張薄施粉黛的素白麵孔,可以看出她心內的倔強。


    穆氏勸道:“連婕妤,趁著陛下在這兒,你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本宮相信陛下不會偏袒任何一人。”


    她其實也不願連喬從此一蹶不起,畢竟借著她尚可對付孫柔青。若連喬從此失勢,恐怕孫氏那個賤人就該猖狂了。


    連喬卻隻梗著脖頸,啞聲說道:“臣妾無話可說,因為說再多也是錯,可是臣妾絕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還望陛下明鑒。”


    眼眶中仿佛有淚下來,她忍了忍,努力將它逼迴去。


    郭昭容唯恐皇帝會因這將落未落的淚而心軟,急忙說道:“不是你,難道是我自己打落了自己的孩子?天下豈會有這樣荒唐的事情!”


    話音未落,她捂著肚子叫起痛來,殿裏於是又一陣手忙腳亂。眾人見她眼睛鼻子擰成一團,神情無比痛楚,想必難耐得緊,心裏都有些不忍。


    有幾個躍躍欲試想上前探視,礙於皇帝在這兒,不敢貿然行動。


    楚源深深的看了眼連喬,揚聲說道:“婕妤連氏涉嫌謀害龍裔,著禁足怡元殿,無朕旨意不得探視,待此事查清後再行論處。”


    這樣的責罰在眾人看來還算輕了,但畢竟連喬也是有身孕之人,想來皇帝因這個才不便立即重懲;但等她生產之後就不好說了——當時殿內隻有她與郭昭容兩人,郭昭容的孩子偏沒有了,連喬怎麽也洗不清這嫌隙。


    想到這裏,眾人對連喬也有幾分同情。誰知道那口角是怎麽迴事,郭昭容性子莽撞,牙尖嘴利處處得罪人,誰都恨不得踢她兩腳,連喬不過是做了她們不敢做的事罷了——當然她也將得到應有的教訓。


    人群中隻有映蓉一個真心替她焦急,她艱難的擠到跟前來,要向皇帝申訴。連喬忙朝她使個眼色,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吳映蓉隻好頹唐的垂下手臂:她所知的證物隻有埋在花壇中的那些月事帶,但是顯然不足以作為憑證,郭昭容既然有心陷害,先前沒準也是誘敵之計,這會兒想必早將那些證物銷毀了。


    楚源處理完這一簡單而複雜的案情,臉上已有些疲倦。他揉了揉眉心,最後看了眼跪著的連喬,才轉身大步離去。


    皇帝一走,眾人也都沒了待下去的心思,何況馬上會有侍衛過來封宮,她們何必在此處礙事,於是一個個唿啦啦作鳥獸散。吳映蓉絞著手絹看她一眼,卻見連喬仍木愣愣的跪著,毫無所覺,隻好歎息一聲隨眾人離去。


    郭昭容自然是不利於行的,便找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太監,抬死人般的把她抬出去,身上還殘存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殿中霎時變得空空蕩蕩。


    紫玉從方才的變故中醒過神來,隻覺心灰意冷,但她仍打起精神將連喬扶起,“主子別太難過了,陛下隻是將您禁足,並沒有下令定罪,或許過幾天就會放出來了。先前咱們不是也被禁足過麽?”


    當然她也明白,那一次隻是孫淑妃的小懲大誡,根本比不得這迴的罪名重要。比起禁足所受的辛苦,這種不見光明的絕望無疑更加難熬。


    紫玉自怨自艾了一會兒,還是擄起袖子打算收拾殿中的一片狼藉,畢竟那才是她的本職。眼看著好好一個生辰鬧成現在這樣的局麵,紫玉不得不感慨世事無常,誰能想到擅寵一時的連婕妤也會有被人冷落的時候呢?而皇帝卻也說變就變。


    等她去後,連喬卻望著庭院裏的春光幽幽一笑。比起紫玉的喟歎,她心內自然平靜得多,因為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她要親手為自己戴上罪名,這樣當楚源得知真相後,才會為曾經的決定感到悔恨愧疚。


    這悔恨對於楚源來說,是他良心上的毒;而對於連喬而言,卻是醫治她的良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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