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被劍架著的王楷,“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王楷:“……”知道是知道,但我哪敢說啊?


    王楷咬咬牙道:“不知道。”


    ……


    而屋外。


    薑青姝還沒有走遠。


    霍淩跟在少女身後,聽到她壓低聲音問:“傷得嚴重嗎?”


    霍淩:“屬下無礙。”


    “如實迴答。”


    霍淩的睫毛顫了顫,“……不算致命傷,隻是有些傷到筋骨。”


    “朕給你放假幾日,你好好養傷,不要傷到根本。”


    霍淩抿緊唇,沒有作聲。


    他其實想說自己的傷也不算很嚴重,還是可以跟在陛下身邊繼續保護她的,他一點也不想休假,如果陛下嫌他武功太差,打不過方才那人,他便加倍努力。


    總有一天……會趕上的……


    但霍淩也聽出少女語氣中的溫柔關切,猶豫片刻,還是低聲應了,“是。”


    他抬頭看向四周,忽然發現,薑青姝走得很慢。


    慢到仿佛在等著什麽。


    薑青姝也的確是在等。


    雖然她不是百分百篤定那個張瑜一定會追過來,不過她非常確信,自己勾起了他的興趣。


    她不便出宮,下次見麵可就不知何時了。


    這可是張瑾的弟弟。


    一方麵,若張瑜能參與到此案中來,事情便全然不一樣了;另一方麵,如果能通過他弟弟拉近和張瑾的關係,對日後朝中行事有利。


    薑青姝盡量走得不快。


    果然片刻後,她聽到一道好聽的嗓音從頭上悠悠響起——


    “你走得這麽慢,是怕我跟蹤你迴家嗎?”


    她抬起頭。


    隻見眼前的一顆海棠樹上,少年半靠著樹杈,雙手枕在身後,一條腿直起,一條腿半曲起,好整以暇地睥著她。


    那麵巾已經取了下來,露出他本來的臉。


    唇紅齒白,鼻梁高挺,配著那雙含笑的眼睛,好似一汪映著陽光的波光粼粼的湖水,清澈而耀目。


    四月的海棠爭相綻開,點染著那張漂亮至極的臉,卻統統化為了可憐的陪襯。


    端得是明媚張揚。


    第39章 大理寺案7


    一陣溫暖的春風吹來,滿樹垂絲海棠輕輕搖晃,大團海棠簌簌而落,猶如一場纏綿的春雨。


    空氣中彌漫著這個時節特有的香味。


    海棠花砸落在薑青姝的帷帽上。


    薑青姝靜立在那棵樹下,抬起頭,嬌蕊花瓣沿著帽簷滑落,落在她的肩膀、袖口、裙裾間,更添一抹說不清的姝色。


    “喂。”


    她仰頭揚聲道:“你剛剛說什麽?我怕你跟蹤我?”


    張瑜笑:“不是嗎?”


    她瞧樹上那少年一眼,“當然不是,我才沒有這麽膽小。”


    張瑜眉梢輕快地一揚,被佳人直接否認,也絲毫不覺尷尬,反倒嬉笑道:“看來我低估你了,是小娘子身嬌體貴,本就走不快,竟和烏龜有的一拚。”


    “……”


    這人,嘴也挺會諷刺的。


    薑青姝明明是在故意等他,此刻卻偏不承認,聽他這樣說,眼珠子極快地一轉,點頭道:“是呢是呢,那小女子繼續慢吞吞地走我的路了,俠士請便。”說著便要繼續離開。


    那少年見她真不奉陪了,反倒“誒?”了一聲,詫異道:“你真不留下來跟我說話?”


    她輕哼,語氣嘲諷,嗓音清脆:“我隻見過猴子掛在樹上不下來的,我才不跟猴子說話。”


    張瑜:“……”


    又來了又來了。


    這小娘子上迴說他猴子翻牆,這迴說他猴子上樹。


    “好吧,那我下來。”


    這少年撐了個懶腰,然後微微坐直了,從樹上利落地一躍而下。


    霍淩下意識上前一步,伸手護住薑青姝。


    少年落在二人麵前,高束的馬尾在身後輕快地甩了甩,漂亮的眼睛湊近俯視著她,“那這樣呢?你還要同我說話嗎?”


    霍淩眉頭緊皺。


    撇開此人的身手不談,他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隨性、太散漫了,一點該有的禮數也沒有。


    還有……怎麽可以這麽跟陛下說話?


    薑青姝此刻隱藏身份,倒也不惱此人的無禮。


    她抬頭望著少年逆著光、卻極為明媚漂亮的臉,一邊心道這張家兄弟果真是祖傳的好看,一邊故作矜持,不緊不慢,“姑且可以。”


    她語氣高傲,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像隻驕傲又漂亮的小孔雀。


    在張瑜眼裏新鮮極了。


    張瑜眼睛一彎,“那我們可以認識了?”


    她道:“我說過,想知道我是誰,你猜猜看。”


    張瑜抱臂圍著她轉,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不緊不慢道:“觀小娘子衣著,看似樸素,實則繡紋低調華美,舉止鎮靜,談吐不凡,雇得起身手不錯的護衛,又在這大街上行走自如,難道家中是做官的?”


    她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反而笑盈盈地說:“我排行老七,是家中幺女,家人疼寵,故而吃穿住行都極為優待。”


    “既然行七,那叫你七娘如何?”


    “嗯?”


    她微抬眼尾,身邊的霍淩眉頭皺得更緊,那一聲“放肆”差一點就脫口而出。


    “別誤會,我可沒別的意思。”


    張瑜笑了一聲,很是坦然地解釋道:“既然你我都想隱瞞身份,自然要先要彼此有個稱唿,喚閨名太唐突,那便叫你七娘吧。”


    說著,他又非常流暢地自我介紹起來:“在下家中行二,同理,你可以叫我二郎,也可以叫我的小名阿奚,我阿兄就是這麽喚我的。”


    阿奚?


    奚者,奴也。


    薑青姝知道古人素來有取個賤名作小名的習慣,也有好養活之意,何況張氏兄弟幼時本為奴籍,不過……對不熟的外人說,是不是太大方了點兒?


    這人還真是個社牛……


    她淺笑道:“好啊,阿奚。”


    張瑜的耳根一下子紅了。


    他輕咳一聲,偏過頭。


    心底卻直犯嘀咕——他方才故意說自己小名兒逗她玩,聽說這京城的小娘子都最講究禮數,不應該隻是禮貌克製地叫他“二郎”嗎?怎麽還真叫他阿奚了。


    不過……


    她的聲音真好聽。


    比他阿兄叫他時溫柔多了,阿兄每次喚他,語氣皆是一成不變的平靜淡漠,總讓他怵得慌,以為自己又闖什麽禍了。


    這樣也不錯。


    反正她不害臊,那他還害羞什麽。


    張瑜故作沉穩地應了一聲:“那我們就算認識了。”隨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我知道有個不錯的酒樓,七娘要不要賞個臉同去?順便……我們說說王楷的事。”


    這個時辰,薑青姝該迴宮了。


    但她的確對張瑜很感興趣,便在心底斟酌利害,霍淩想提醒陛下,張瑜卻慢悠悠看了他一眼,提議道:“你的護衛既然受傷了,不如讓他先迴府上包紮,等會再來酒樓接你。放心吧,有我在,沒有人能傷害你。”


    誰知話音一落,霍淩心跳驟快,想也不想就開口拒絕:“不行!”


    “……”


    空氣有片刻的安靜。


    張瑜雙手抱臂,挑眉道:“你這護衛,倒也忠心,都傷成這樣了還寸步不離。”


    薑青姝也有些驚訝地看向霍淩。


    “……”


    霍淩睫毛顫了顫,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感受到女帝疑惑的目光,極快垂首,慌亂地掩飾眸底的神色,嗓音壓低,“對不起……是屬下方才失禮了……”


    薑青姝隻當這小將軍性子內斂害羞,今日可能是太擔心她安危了,才會如此。


    她並不計較,微微一笑:“無妨。”


    說罷,她又看了看霍淩的傷處,若有所思道:“他說的對,你的傷需要立刻處理,你先迴府上包紮,等你好了,再來酒樓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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