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儀和陳宗美曆盡千辛萬苦,終於逃離了洋浦。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身為儋州營的戰俘,短毛海賊竟然對他們沒有任何防備,而且還傻乎乎地給他們也分了房子分了地,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


    當然這二位也是故意沒去想另一種可能性,就是人家壓根沒把他倆當迴事。


    但不管怎麽說,兩人密謀了一場逃亡,打算先逃到東麵的臨高縣,然後再去瓊山。隻要能逃迴去,事情就還可以挽迴,不算從賊就不會被誅九族。


    於是他們趁著被發配到木棠修水庫的時候,聯絡了幾個舊部,趁著一天夜裏守備鬆懈,奪了兩根螺紋鋼逃離工地。


    海賊的警衛立刻展開追擊,逼得他們沒能東逃而不得不向南,向著州城方向逃跑。


    一路隻顧著瘋跑,幾個人當然也沒意識到警衛壓根不是因為他們是戰俘而追擊,純粹是因為南麵不是“秦占區”,要遵守和州衙的和平協定而已。


    等唿哧唿哧逃到北門江,人數已經少了一半,有的是天黑走散了,有的是被警衛抓住,有的是跑了半截又舍不得短毛給的一天三頓飽飯,偷偷迴去了。


    總之,這場逃亡從一開始就遭受了重大挫折。


    那接下來往哪逃呢?


    陳宗美知道短毛之所以沒有攻打州城,是因為和滕元鼎有勾結,所以他根本不敢進城,生怕這狗官抓了自己去向短毛邀功。可是調頭迴北官道也行不通,因為路上的鬆林嶺早已被短毛占領,建了什麽通訊站。


    為難之際,盧儀提出向東南方前進,繞道螞蟥嶺前往臨高。


    結果剛走到半路,就看到一隊四輪車追了上來。


    其實這是送新兵迴家的車隊,但這群驚弓之鳥誤以為是追兵,又是一陣猛跑。後麵開車的司機大概還納悶:這幾個人嘛毛病?好端端跑個什麽?


    等終於“甩掉”了追兵——其實是人家拐彎了,逃亡隊伍就隻剩下了陳宗美和盧儀兩個人。


    “盧兄,咱們這是到哪了?”陳宗美畢竟是一年前才剛上任,一半時間還待在功德林裏,對儋州地形並不熟悉。


    “陳兄,前麵就是洛基堡。”盧儀是老土地,而且多次參加平定黎亂,儋州的地形就印在他腦子裏。


    洛基堡就是洛基村,明代的時候這是封鎖黎區的前線堡壘。隨著人口逐漸向內陸遷移,黎人已經被逼退到了那大以南的深山中,留下的黎人也成了說漢話、姓漢姓、編戶繳稅的“熟黎”,防黎的洛基堡就成了漢黎雜居的洛基村。


    “過了洛基堡,就是文瀾河。沿著文瀾河向北,就到了臨高縣。”盧儀說著,抬手指示前進方向,“這條路差不多八十裏,得走四天,我們需備些口糧。”


    陳宗美四下張望,很快就在前麵發現一個窩棚。


    在那時候,軍隊從老百姓家裏搶糧,甚至殺良冒功,是天經地義、無需背負任何心理負擔、不會受到任何譴責的。


    這是一戶黎人,大概是被雇來看守田莊的熟黎,一家四口顯然不是兩個軍官的對手。


    窩棚裏沒什麽吃的,隻有一點山芋和雜糧,比之短毛那裏的夥食差的肯真不是一星半點……逃命要緊,忍了!


    接著盧儀又建議換上黎人的衣服,因為即使是熟黎,漢民也很少和他們說話,有利於掩人耳目。


    可是在短毛那裏待了那麽久,習慣了身上沒有虱子跳蚤的生活,換上這髒兮兮的衣服……逃命要緊,再忍!


    陳宗美建議連夜趕路:“我們不能在此停留,萬一被人發現就走不掉了!”


    盧儀也這麽認為,主動在前麵帶路。


    兩人就這麽被自己腦補的危險一路追,向迎麵而來的巡邏隊逃去。


    “站住!舉起手來!”


    這奇怪的口音,是短毛!


    兩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地方竟然也有短毛,扭頭就跑。


    湯航和王首道甩開大長腿從兩側包抄,胡林居中兜底。在夜視儀的幫助下,腳下坑坑窪窪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三人動作十分敏捷,哪像前麵逃跑的兩人,深一腳淺一腳摔得連滾帶爬。


    “站住!再跑開槍啦!”湯航怒吼。


    眼見逃不脫,盧儀把陳宗美推到一處陰影裏,自己裝成黎人迎擊追兵,嘴裏嘰哩哇啦說著什麽。


    黎人?湯航端著槍,向胡林一努嘴。


    胡林端槍逼了上去:“雙手抱頭,接受檢查!”,突然意識到黎人聽不懂他這半截子海南官話,又換了一口黎話。


    不過這些突擊學習的黎話混雜了多種口音,胡林和黎人各說各的,完全是雞對鴨講。


    見說了半天說不明白,胡林退迴來:“副班長,他這個黎人怎麽聽不懂黎話?”


    “我看不是,你那黎語,漢族人黎族人都聽不懂。”湯航斜了他一眼,向王首道一甩頭。


    王首道就沒那麽文藝了,端槍上前,語氣嚴肅:“亮明身份,接受檢查!”,接著就開始搜身。


    盧儀原指望裝作黎人糊弄,因為過去儋州營官兵遇到黎人根本不和他們廢話,因為知道他們窮得叮當響,身上搜不出來什麽油水。萬萬沒想到,這些短毛貪財到如此地步,連黎人都不放過。


    眼見就要摸到腰間的短刀,盧儀心中大唿今日吾命休矣,橫豎短毛就三個人,自己有兩個人,拚死一搏還有勝算!


    “陳兄!”下定決心,盧儀大吼一聲,掏出短刀反手直刺王首道胸口。


    王首道早有防備,用槍格擋的同時,一記正蹬狠狠踹向盧儀的胸口,卻不想被一身武藝的盧儀來了一個抄抱。


    王首道猝不及防,當場一字馬。可作為格鬥愛好者,他也不是吃素的,忍著扯蛋的劇痛大長腿橫掃過去,咣當就把盧儀撩翻在地,接著又是砰的一槍托,然後飛撲、鎖喉,一氣嗬成。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湯航和胡林反應過來支援的時候,王首道已經勝出。


    盧儀被勒得直翻白眼,可他還來得及看清楚,他的那位陳兄趁著混亂,已經扔下他逃之夭夭。


    押著俘虜迴到營地,湯航向薑文博報告了事情的經過:“怨我,指揮不當,竟然跑了一個,我願意承擔責任。”


    薑文博並沒有責備的意思:“你們滿打滿算入伍還不到半年,獨立執行巡邏任務就能逮隻兔子迴來,已經很不錯。而且你們把他們留下的迷彩服拿了迴來,避免了群眾誤會我們殺人,非常好!”


    湯航不敢出聲,因為按照常規,接下來就是批評。


    果然,薑文博毫不客氣地指出湯航在戰鬥中犯的錯誤——作為副班長、巡邏隊指揮員,他的眼睛卻隻盯著一點而不是全局。


    “班長,我錯了!”湯航想起那次演習,薑文博雖然帶頭衝鋒,卻也能行雲流水地指揮全班,不禁慚愧。


    薑文博露出鼓勵的微笑:“這不是‘錯’,而是積累經驗。你們學的每一樣技能、每一個動作,都不是為了帥,不是為了拍電影好看,而是為了實現你的目標,所以你們要學會從各種條條框框顧此失彼中,總結經驗,形成下一次的正確反應!”


    “是!”幾個新兵一齊立正。


    這時,孫偉喊:“班長,別上課啦,來看看老熟人!”


    挨了好幾槍托,盧儀此刻已經是鼻青臉腫,心中又羞又惱,還有些悲涼。


    自從一起共事,他就十分信任陳宗美,後來一起落難成了俘虜、一起當勞工,讓這份信任更甚。


    沒想到哇沒想到,今天守戎老爺金蟬脫殼,自己卻二進宮。


    薑文博打量著盧儀,問孫偉:“你認識?”


    孫偉打了個手勢,林彪跨前一步:“班長,他是儋州營把總盧儀,我認得他!”


    語氣不甚友好,看來過去沒少被丘八們禍害。


    “估計是逃出來的。”孫偉蹲在盧儀麵前,拿一根枯草撩他,“我說你腦子裏裝的是什麽?分房子你不住,一天三頓你不吃,就這麽想腦袋後麵掛根辮子?”


    盧儀已經心灰意冷,豁出去了:“漢賊不兩立!要殺快殺,無需多言!”


    接著,他聽到了一片笑聲。好像自己說了什麽笑話一樣,所有的短毛都笑得前俯後仰。


    孫偉笑得尤其厲害:“我說朋友,你可想好了,一個大清儋州營的把總,說‘漢賊不兩立’?你自己還是漢人,害臊不害臊?你們那位總兵好像是正藍旗吧?不知道人家旗兵一個月的銀子,比你們這些‘漢賊不兩立’多多少呀?”


    瓊州鎮是綠營,連八旗漢軍都不是,在清朝軍隊的鄙視鏈中屬於墊底的存在,餉銀不到旗兵的一半還經常被克扣。


    盧儀咬著牙,恨不得把這些短毛都撕碎。


    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懼胯下之辱?


    “我是從火燒坡水庫逃來的,你們說過,入籍來去自由。”


    說完,盧儀自己都臊得閉上眼,想不到堂堂大丈夫,有朝一日要如此活命。


    看熱鬧的塔裏爾突然說話:“但是不好意思,你們剛才殺了一家四口,已經觸犯了《大秦刑法》,必須受到法律的製裁!”


    薑文博看到塔裏爾的眼神,馬上明白了他的打算——公開處決這位把總,讓這部還不存在的《大秦刑法》第一次亮相,也讓洛基的百姓們出一口惡氣,同時也意味著洛基百姓殺了官軍,那就隻剩“從賊”一條道。


    “好,給他帶上銬子,押起來!明天公審,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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