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構見他說得如此誠懇,表情也緩了些許,語重心?長道:“你?心?裏?有數就好,萬不要?生出?別的心?思,否則別說本官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正在這時,樓下傳來馬車轔轔之聲,緊接著是一聲馬嘶,柳宴書起身?往外看去,果?然有一輛青篷馬車在春雨樓前停下來,片刻後,一名身?著侍從?打扮的青年男子從?馬車上?躍下來。


    他低著頭,恭敬地向車裏?說了一句什麽,下一刻,車簾被打起來,有一名身?著深色錦袍的青年公子下了車,身?形挺拔修長的,赫然是楚彧。


    他迴身?,向車中伸出?手,一隻雪白如玉的纖手探出?來,扶住了他,緊接著,有一少女自車上?躍下來,酒樓前的燈籠光暈落在她的麵上?,光線朦朦朧朧,卻不掩其麗質芳容。


    燕搖春打量著四周,長街兩側店鋪林立,燈籠高懸,街上?人?群熙攘,絡繹不絕,挑著擔子的貨郎拖長了聲音,吆喝著叫賣。


    燕搖春忍不住驚歎:“好熱鬧啊。”


    少女的眸子亮亮的,盛滿了新奇和興奮,楚彧唇角微勾,道:“我帶你?去轉轉?”


    燕搖春正欲開口時,忽聽上?方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朗聲道:“喻姑娘!”


    她下意識抬起頭,循聲看去,隻見柳宴書正在二樓的窗口處,探著身?子向他們打招唿,一張俊臉上?帶著笑意,燕搖春也向他招了招手。


    柳宴書又看向楚彧:“喻少卿。”


    楚彧麵無表情地迴視,微微頷首。


    不多時,在酒樓夥計的引領下,燕搖春和楚彧入了二樓雅間?,陳構立即站起來,恭而有禮道:“喻少卿,喻姑娘。”


    簡單寒暄過後,眾人?準備入座,陳構原本是打算在楚彧下手位置坐下來的,誰知柳宴書見了,道:“院使大人?請上?座。”


    當著天?子的麵,陳構哪裏?敢坐上?座?偏偏柳宴書毫無所覺,再三相請,還是楚彧道:“陳大人?先坐吧。”


    陳構這才小心?地坐下,屁股將將挨著椅子邊沿,甚至不敢坐實了,等眾人?都落了座,喝過一盞茶,店夥計開始上?菜,燕搖春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小碟子上?,那是一份看起來很精致的點?心?,奶白的酥酪上?淋了淺金色的百花醴,上?麵還點?綴著鵝黃的桂花,香氣撲鼻,散發出?嫋嫋寒氣。


    柳宴書立即解釋道:“這一道點?心?是在下特意為喻姑娘叫的,名為玉露酥山,是春雨樓的特色菜品,由牛乳冰酥製成,喻姑娘可以先試試,若是化了就不好吃了。”


    竟然是冰淇淋,燕搖春有點?意外,她許久沒吃過這個了,正心?動的時候,忽聞楚彧淡淡道:“嬌嬌的身?體弱,大病初愈,大夫交代?過,不宜吃這些寒食。”


    聞言,柳宴書愣了一下,隨即歉然道:“這……對不住,是在下欠考慮了。”


    “無事,”燕搖春的麵上?露出?幾分遺憾,她還挺想嚐嚐這古代?的冰淇淋的,然而她這身?體太弱不禁風了,今時不同往日,萬一一個沒頂住又病倒了,估計會連累楚彧。


    燕搖春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那碟玉露酥山上?收迴來,聽柳宴書說話,他講的多是平日裏?在文思院的一些事,正在燕搖春聽得有趣之時,有一個小碗放在她麵前,她一怔,低頭看去,隻見那小碗中盛著一些冰酥。


    是楚彧遞過來的。


    燕搖春下意識看向對方,指了指自己:“給我的?”


    楚彧微微傾身?,輕聲道:“若隻是吃一勺的話,想來沒事的。”


    燕搖春頓時有些心?動,但是一想起前陣子吃的苦頭,不免猶豫道:“萬一有事呢?”


    楚彧:“我替你?受著。”


    ……嬌嬌想吃,讓她吃。


    燕搖春和自己的本性作了一番艱難的爭鬥,最後還是沒忍住,吃了那一勺冰淇淋,和她想象的一樣,入口即化,酸酸甜甜,奶香味十足,還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


    燕搖春隻恨這一口太少,嚐個味兒就沒有了,不禁悵然若失,還不如不吃呢,根本解不了饞。


    楚彧見她如此,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道:“我讓人?取溫水來,化了給你?吃?”


    聞言,燕搖春搖頭,語氣遺憾地道:“這東西就吃個冷的,熱了就不好吃了。”


    她說著,催促道:“你?吃了吧,不要?浪費。”


    旁邊的陳構聽了眼皮子一跳,心?驚膽戰,燕容華這是讓皇上?吃……她吃剩下的?那可是當今天?子,何等尊貴?哪怕皇上?再寵愛她,也不會答應的啊?


    陳構不禁在心?底為燕搖春捏了一把汗,他對這位娘娘還是頗有幾分好感的,於是準備替對方解圍,見酒樓夥計路過,連忙招手喚人?過來,附耳低聲道:“那碗什麽什麽酥山,你?再速速上?一道來。”


    酒樓夥計聽罷,連忙下去傳菜了。


    楚彧其實不愛吃甜食,尤其是這種冷的冰酥,但見燕搖春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他倒也不怎麽排斥了,便拿起勺子,嚐了一口,入口微酸後甜,細膩綿軟,花香在舌尖久久不散,味道竟意外得好。


    楚彧忽然想道:嬌嬌方才也吃了這個,那她的嘴裏?應當也是這甜甜的香氣。


    不,比這更軟更甜……


    旁邊傳來當啷一聲輕響,打斷了楚彧的思緒,他下意識看去,卻是燕搖春的筷子掉了,不知為何,她姣好精致的麵容上?帶著幾分尷尬,朝他輕瞪來一眼,眸底藏著羞惱的意味:“你?——”


    楚彧心?道,啊,方才的想法叫她聽見了。


    這麽想著,他麵上?反而不動聲色,甚至帶著幾分笑意:“嬌嬌怎麽了?”


    柳宴書也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喻姑娘?”


    當著旁人?在場,燕搖春隻能輕吸一口氣,衝楚彧暗翻了一個白眼,對柳宴書道:“我沒事。”


    過了片刻,酒樓夥計又送了一碗玉露酥山來,放到陳構麵前,柳宴書見了,麵露意外:“大人?也喜歡這個?”


    陳構看著那碗涼絲絲的冰酥,覺得自己方才的擔心?是多餘的,皇上?吃燕容華的剩食吃得挺愉快的,他操的什麽心??


    於是,年過不惑的陳院使,硬著頭皮道:“喜歡,喜歡。”


    說完,他便咬牙往嘴裏?塞了一勺冰。


    正在這時,樓下忽然傳來一陣馬蹄疾馳之聲,伴隨著人?聲唿喝叫喊,一時間?,外麵嘈雜喧鬧不已,像是有人?在大聲爭執謾罵。


    燕搖春忍不住道:“發生什麽事了?”


    柳宴書起身?,走到窗邊往下看了一眼,道:“有人?在街上?縱馬,好像差點?傷了人?,被攔住了。”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燕搖春也跟著到了窗邊,柳宴書往旁邊讓了讓,指著樓下某處,道:“就在那個布莊門口。”


    不用?他說,燕搖春也看見了,因為那處的人?最多,有三四人?騎著高頭大馬,姿態趾高氣昂,他們前方站著幾個人?,將去路擋住了,其中一男子憤怒道:“你?險傷這位老者,竟毫無歉意,今日若是不給個說法,休想脫身?!”


    “是他自己不長眼睛,非要?走在大道中間?,踩死了活該!我還沒罵他驚了老子的馬!”


    “這是禦街,無故縱馬者,按律例當笞五十。”


    聽罷這話,馬背上?的人?竟大笑出?聲,另一人?也笑起來,挑釁道:“哈!那你?去官府告去吧,我家?公子是太常寺少卿,當朝左相尚大人?的嫡孫,太後娘娘的親侄孫!別說是告官府,你?就算告到皇上?麵前去,那也是無用?的!”


    “你?——”


    當先那人?喝道:“再囉嗦,老子連你?一起收拾,快滾開!”


    氣焰囂張至此,令人?咋舌側目,攔路的那幾個人?顯然也怕了,其中一個勸道:“孔兄,好漢不吃眼前虧,你?我還是先讓開吧……”


    “對啊,那可是……相府的人?……”


    “相府又如何?”那孔姓青年憤慨道:“難道相府就不需要?遵循王法了嗎?”


    誰料他才說完,那馬上?之人?便揮出?一鞭子,將他打翻在地,眾人?驚唿出?聲,那相府公子方才傲慢道:“你?也配和我談王法?王法隻為你?們這種地位低微的賤民而設!”


    他說完,便扯緊韁繩,輕喝一聲,馬兒小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看架勢竟是直接打算從?那人?身?上?踩過去!


    樓上?原本正在看熱鬧的燕搖春見此情狀,忍不住脫口低唿:“啊——”


    楚彧立即拉住她的手,輕聲安撫道:“秦燦下去了。”


    第79章


    “孔兄!”


    行人?驚叫著紛紛躲避,唯有那孔姓青年被一鞭子抽翻在地,一時間爬不起來,麵露絕望之?色,正值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一道矯健的身?影撲了上去,一把將那青年從馬蹄下拉了出來。


    那相府公子顯然也是極為意外,他當即勒停了馬,遙遙地朝這邊看過來,但?是因為天色太黑,他看不真切救人者的麵孔,隻望見對方穿了一身?青衣,很普通的侍從裝扮,他隱在暗處,唯有一雙銳眼如鷹隼一般。


    那相府公子心裏忽然一跳,莫名覺得這雙眼睛有些熟悉,一時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他隱約察覺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盯著自?己?,下意識看了看四?周,可是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根本無從分辨,他皺起眉,竟沒?再多做糾纏,而是低聲吩咐隨從道:“時候不早了,不要在這裏耽擱,先迴府。”


    一行人?縱馬遠去,消失在夜色中,沒?了熱鬧可看,行人?也逐漸散去,而旁邊的春雨樓上,柳宴書皺著眉道:“這尚錫鱗也太囂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麽天潢貴胄呢。”


    陳構看了他一眼,又小心望向?楚彧,動了動嘴,想說什麽,卻又咽了迴去。


    正在燕搖春等人?準備迴到桌邊的時候,旁邊的雅間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道:“怎麽沒?死人?啊,真沒?意思?。”


    那人?的語氣中竟然還透著幾分失望,道:“我還以為尚錫鱗能當街踩死那書生呢,白白浪費我的時間。”


    燕搖春幾人?都不約而同地皺起眉,卻聽隔壁雅間又有人?道:“踩死了又能如何?如今朝中誰不知道,左相如日?中天,依我看啊,別說尚錫鱗隻是踩死一個人?了,他就是踩死一個官,也能安然無恙。”


    “仲甫兄此言差矣,他尚錫鱗若真是踩死人?了,那禦史台也不是吃幹飯的,總會參他一折子。”


    正在這時,一個稍微沉厚沙啞的男子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醉意道:“皇上年?紀太輕,鎮不住那一幫子大臣,朝事尚要看左相的臉色,左相在朝廷經營這許多年?,禦史台也有他的黨羽,如今皇上就如同一耳聾目盲之?人?,何況以他的性格,無用不爭,先帝實?在是糊塗,糊塗啊……”


    其他人?先是沉默了一下,爾後紛紛勸道:“王爺慎言,當心隔牆有耳。”


    “王爺喝醉了,快拿一盞茶來給他醒醒酒。”


    “王爺,您喝茶。”


    “喝什麽喝?外戚專權,黨同伐異,本王就等著瞧……瞧我這大昭的江山,終有一日?……哈!”


    “傻逼!”


    燕搖春冷不丁開口罵了一句,隔壁雅間忽然就安靜下來,空氣靜得可怕,唯有樓下的車馬嘈嘈之?聲,伴隨著貨郎吆喝的叫賣聲,遙遙傳來。


    “方才你們誰在說話?”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像是……”


    燕搖春將兩手攏在嘴邊,又故意壓低聲音,罵了一句:“大傻逼!”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背後詆毀人?,嚼舌根子,跟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喝兩碗貓尿就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了,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豬頭狗臉的模樣兒,也敢在這裏指點江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明天我上折子參你們一本,妄議天子,看看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那邊似乎被嚇住了,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又有杯盞傾倒的聲音,有人?急急問道:“你!你是禦史?不要胡說八道!”


    “就是,誰妄議天子了?”


    “你可不要血口噴人?,我告訴你,我、我是——”


    他大概是想以勢壓人?,又覺得自?報家門的舉動很傻,便支支吾吾道:“總之?,我方才什麽都沒?說!”


    “我也沒?說。”


    燕搖春重重哼了一聲,繼續用那刻意壓低的聲音道:“等著,我這就過來,看看你們都是誰,一個也別想跑。”


    這話一出,那邊頓時炸了鍋,一窩蜂作鳥獸散,一個喊:“快把門關死了!”


    “劉兄,等等,你往哪裏去?”


    “快走!”


    “我、我想起家中還有事,必須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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