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拂衣猜是反噬,剛接手寄魂,就釋放那麽多力量,遭受反噬很正常。


    隻不過,反噬的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薑拂衣原本的畏懼之心少了許多,燕瀾現在的狀態,沒比自己強多少。


    她提議:“那先休息一下?”


    燕瀾穩了穩心神,往前走:“不必了,我沒事,此地不宜久留。”


    稍後估摸著會有人來,不能讓他們看到他還停留在這兒。


    薑拂衣見他腳步虛浮,踉踉蹌蹌。


    再看一眼前方被黑色霧氣籠罩的叢林,依稀可見枯木虯枝,似群魔亂舞。


    薑拂衣心中沒譜,卻也隻能跟著走。


    若不信他,就說明她有看到他作弊,知道他是被反噬的。


    燕瀾提醒她:“魔鬼沼內處處陷阱,你盡量踩在我走過地方,莫要距離我太遠。”


    薑拂衣正要點頭,眼前突然浮現出一長碩大的鬼臉,知道是那寄魂幻化出來詐她的,自然假裝看不到。


    但也不能完全裝作平靜,進入叢林時,薑拂衣顫著聲音問:“這裏叫魔鬼沼,不會真有鬼吧?”


    隔了一會兒,聽見前方燕瀾道:“確實封印著一個上古魔鬼,這些魔障毒氣,便是它釋放出來的。不過不必害怕,有家父坐鎮,它跑不出來。”


    薑拂衣聽到“封印”兩個字,打從心底反感,故意唱反調:“我勸你話別說的那麽滿,這世上從來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破除不了的封印。”


    她不就從極北之海裏逃出來了?


    燕瀾聽出她隱含的怨憤,以為她在說被人釘在棺材裏的事兒:“抱歉,我說錯話了。”


    薑拂衣說完已然後悔,和他有什麽關係,卻又懶得解釋太多:“你也不冤枉,因為你之前確實說錯了一句話。”


    “嗯?”


    “你對別人說我可能是你妹妹,但其實我應該是你姐姐。”


    她看到燕瀾原本就踉蹌的腳步,微微停頓一下。


    薑拂衣告訴他:“你還未滿二十歲,而我娘孕育我的時間很長。”


    蚌殼裏不知道待了多少年,“那個時間可以不算,自從我真正降生,來到人世至少也有二十一年了。”


    燕瀾蹙眉:“不應該,你的骨齡約莫小我三歲。”


    薑拂衣試圖解釋:“那是我……我之前修煉屍傀功,又被封印在棺材裏,身體停止生長了。”


    燕瀾徹底停下腳步,轉頭看她:“那姑娘身體停止生長之時,可有意識?”


    薑拂衣搖頭:“沉睡狀態,沒有任何意識。”


    “所以你的時間完全停滯了。”燕瀾繼續往前走,有氣無力地道,“我依然比你年長,你我若真同父,我為兄。”


    “行吧,你是大哥。”薑拂衣搞不懂這有什麽好爭的,被寄魂反噬的都快暈倒了,還要和她爭。


    她忽又忍俊不禁,“你這般態度,才多少像一個少年人。”


    瞧他這怪異的巫族裝扮,音色被骨質麵具遮掩,說話做事又老氣橫秋,若不是休容告知他的年齡,薑拂衣還以為他老大不小了。


    燕瀾隨口問:“哦?那不知姑娘心中的少年人該是什麽模樣?”


    少年人啊?


    薑拂衣腦海裏慢慢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又似煙霧般散去,無法再繼續捕捉。


    她支吾了下:“就像柳藏酒……”


    燕瀾輕笑一聲,接上話:“像他一般衝動妄為沒腦子?”


    薑拂衣:“……”你挺驕傲啊兄弟。


    兩人沒再繼續交談。


    那隻寄靈出來試探一次之後,便沒了動作。


    燕瀾也隻字不提。


    薑拂衣在心裏犯嘀咕,他應該是打算找他父親驗證完再說,根據兩人有沒有血親關係,區別對待。


    所以步伐又虛又急,薑拂衣拄著劍追的挺累。


    其實燕瀾對此事並不是太過在意,他不認為薑拂衣能夠認出寄魂,猜出寄魂的作用。


    最重要的是,他處於暈厥的邊緣,無暇分心。


    燕瀾早有心理準備,寄魂融合會是痛苦的,卻依然低估了這種仿佛要撕裂靈魂的痛苦。


    或者,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然而沒有一點辦法。


    巫族如今能夠在夾縫之中生存,保住萬象巫這片淨土,以及祖宗留下來的靈物,憑借的正是與神族溝通的能力。


    是以他們每隔幾百年,都要取出寄魂,讓世人知道他們還有用處。


    能夠問神救世。


    可惜現如今的人間烏煙瘴氣,世人的浮躁與日俱增,隻注重眼前利益,幾百年實在太久了。


    燕瀾早該在十歲就接受寄魂,越早被寄生痛苦將越小。


    但他自幼過於優秀,這種獨特的優秀給了他一種錯覺,或許他可以不憑借寄魂,真正覺醒這種天賦。


    一直再等。


    無論怎樣遭人譏諷,他始終相信自己,一直再等。


    今日等不了了,不過卻與被他們逼迫關係不大,反倒成為一個契機。


    “咱們快要到了。”


    燕瀾停下腳步。


    薑拂衣跟得較緊,險些沒能及時停下來,撞他背上去。


    薑拂衣墊著腳往前眺望,好幾十丈外隱約有個山洞:“劍笙前輩住在裏麵?”


    燕瀾遠遠停下來,是想要提醒她:“薑姑娘,家父脾氣不是太好,不針對任何人。”


    薑拂衣早有心理準備:“你這個‘不是太好’,是不是有一點點含蓄?”


    燕瀾竟然不否認:“總之,千萬注意措辭,事情沒搞清楚之前,你切記不可隨便說出‘背信棄義’四個字,不然的話,我會立刻被他丟到魔沼裏去。”


    薑拂衣認真點頭,被他謹慎的態度激起了一絲緊張,但是:“為什麽我罵他,他丟你?”


    燕瀾:“因為他就是這樣不可理喻。”


    薑拂衣:……“我懂了。”


    “那走吧。”燕瀾領著她繼續朝山洞靠近。


    薑拂衣剛拄起心劍,卻見燕瀾再度停下來,且原本因為反噬微彎的脊背,緊繃的似一張拉滿的弓。


    薑拂衣以為有什麽邪祟靠近,警惕著貼近他:“怎麽了?”


    旋即聽見兩人背後突兀地響起一聲質問。


    ——“我背信棄義,不可理喻?”


    第7章 溯溪泉


    背後果然不能議論人。


    一刹那,薑拂衣的脊背繃的比燕瀾還更直挺。


    腳下夯實的黑色土地突然軟化,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能向下陷落。


    燕瀾已經提醒過,薑拂衣本以為將會陷入泥沼,卻是“噗通”一聲入了水。


    水極冷,比極北之海的冰川水還更刺骨。


    水底似乎有股吸力,不斷將她向下拉扯,需要耗費不少力氣才能上浮。


    薑拂衣雖然身體虛弱,卻是在海底長大的,迅速調整身姿,順水勢蜿蜒而上。


    她仿佛有鰓,在水中不必掐訣閉氣,浮出水麵之後,唿吸仍是平穩正常的。


    仰起頭,薑拂衣通過逐漸狹窄的甬道,看到一方圓形的夜幕。


    原來她被扔進了水井。


    井口有水波狀的封印法陣,飛不上去。


    薑拂衣正想說這位劍笙前輩果然不可理喻,兩個詞都是從燕瀾口中吐出來的,卻施法將她扔來井中。


    嘩……


    燕瀾浮出了水麵。


    比起來薑拂衣的如魚得水,他就顯得狼狽許多。


    不停微微喘著氣,可見遊上來的多不容易。


    薑拂衣呆了一瞬,不是意外他也被丟下了井。


    燕瀾的麵具不見了,估摸是為了減少在水中的阻力,被他摘下來扔掉了,露出輪廓立體的一張臉。


    都說眼睛直通心靈,薑拂衣看人一貫先看眼睛。


    他的睫毛根部極為濃密,且眼窩微深,使得他黑亮的雙瞳瞧上去過於深邃。


    還挺像這口深不見底的井。


    再多就看不清了,夜間井下,井口的封印還壓製了目視。


    而且水井上細下寬,他背部貼在井壁上,恰好躲在陰影裏。


    燕瀾穩住之後,也看向薑拂衣。


    剛才在水下,燕瀾原本想去拉她一把,竟看到她毫無壓力的遊了上來,且姿態靈動優美,宛如鮫人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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